第217章 云高风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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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明不白”四个字像一根串结的绞索,无声无息地套上脖颈,又陡然收紧,只勒得人气息一窒。
寒锋已露,接下来要说什么话无须猜度也能想见。
这下子就到了一发千钧的时候,容不得再迟疑细想了。
萧曼当即屈膝跪倒,伏地假作惶然道:“娘娘恕罪,先帝当初这般吩咐,是一片慈怜之念,不愿见陛下太过悲伤,奴婢们也是奉旨而行,不敢有违。”
她情急之下索性抬出臻平帝来,更暗指之前种种都是按照旨意做事,没有欺瞒不轨之行,就像册立澜煜为储的诏书一样,于情于理任谁都无可置疑。
然而,臻平帝毕竟已经崩去,这种不成文的旨意口说无凭,真假难证,对方若是不存丝毫忌惮,根本不会理会,照样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
萧曼情知这不是什么十分过得去的万全之法,但仓促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心下愈发忐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氏脸上并没有半点冷沉不悦,反而黯然颔首。
“没有你们的事,先帝如此安排也是望这孩子不受侵扰,好好做个圣德明君,唉……煜儿啊,只盼你能当真体会先帝这番苦心。”
这话说得通情达理,慈爱有加,却又暗含深意,仿佛在说澜煜眼下正被外因所扰,根本做不成圣德明君。
萧曼听在耳中,心头七上八下,见那孩子懵懵懂懂地转头望过来,这时候却不敢再当面示意,只好垂着眼权做没瞧见。
澜煜不明所以,却也乖觉的没再说话,转向谢氏恭敬道:“孙儿明白,孙儿会谨记皇爷爷和皇祖母的教诲,绝不敢忘。”
“这便好,来,快给你父王母妃磕头吧。”
谢氏又是慈然一笑,在他头上抚了抚,以示嘉许,然后便叫他肃然跪好,行叩拜大礼,又亲手点了香,指引他虔诚祝祷。
澜煜也极是认真,恭恭敬敬做得有模有样,敬香之后兀自没起身,呆呆凝望着那牌位上的名号发怔,红着眼眶又垂下泪来。
萧曼在旁看得着急,不知谢氏会何时“发难”,眼下这情形既不能起身,也不好再开口说话,只能跪在那里干着急。
“行了,起来吧,你这般诚心,他们定然都瞧见了。”
谢氏抹了抹泪,从旁搀了一把,将澜煜扶起来,在他肩头轻拍:“今日就这个事儿,别的没什么,那些场面上的话也不用我提点,祖宗的江山社稷都在你肩上担着,记得好好习学,好好保重身子就行了,我这儿不用你常来常往地问安,真有闲暇了,来瞧瞧就成。”
她言辞恳切,真像一位慈祥长者对孙儿殷切相告,言罢又侧过头来:“秦少监平身,哀家这里也没什么交代的,从前是先帝,现在是陛下,除了秦恪之外,就是你的责任最重,可千万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快要午时了,哀家还想再坐一会儿,你这便陪陛下回宫吧。”
明明刀子已经亮出来了,悬在头上转了几个圈,居然又无声无息地收回了鞘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曼大惑不解,更猜不出她的用意,略怔了一下,便称谢起身,上前将澜煜牵在手里,又行了礼,这才告退。
“对了,煜儿等一等。”
刚要转身,却见谢氏有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招手叫道:“前些日子你瑧皇叔叫人从建兴捎了些东西来,有几样是专门进献给你的,我先前还叫人都预备好,这会子倒险些忘了,回头到前殿去瞧瞧,喜欢的就带了去。”
澜煜一听给他捎了东西,本来寂寂的双眸立时一亮,欢然叫好。
萧曼心头却又是一紧,隐约觉得其中没那么简单,但又不能当面拒绝,也跟着应了声,牵着澜煜却步去了。
孩子毕竟是图新鲜的性子,心里念着那些东西,早忘了刚刚还流过泪,才走远些便有点忍不住了,反倒拉着她走得越来越快,嘴上连声催促:“秦祯,快点,快点,咱们去看看瑧皇叔又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东西好不好,她不知道,但既然是藩王进献给皇帝的,当初便光明正大的送过去就是了,怎么还要太皇太后来转交?
这其中的蹊跷孩子看不出来,她却不会懵然不知,阴谋说不定就暗藏在里头,叫她无从防备。
萧曼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更不敢再冒险,当即拉住他劝道:“陛下慢些,既然东西都在那儿,又不会生脚跑了,眼看快午时了,回头还要用药膳,不如咱们先回去,奴婢去吩咐把那些东西都带上,等回了养心殿,咱们再慢慢的看,好不好?”
“不嘛,我就要先去看,瑧皇叔那么远叫人送来的,我要自己拿回去!”
澜煜皱眉绷起脸来,鼓着小腮帮不乐意,一副说什么也不愿让步的架势,似乎看她不肯答应,便赌气地一扭身,甩开手,自己就往前走。
早不发脾气晚不发脾气,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萧曼抿唇顿足,知道这孩子犟起来还真是半句也听不进去,这地方耳目众多,可不能真逼着他闹起来,叹了口气,追上去柔声道:“好,好,那咱们就稍微瞧一眼,等带回去再细看,这总成了吧?”
澜煜这才转嗔为喜,点头答应下来,又牵住她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赶。
刚回到前殿,那奉御早候着了,见澜煜要瞧东西,当即便引着到了西首的偏厅。
刚一进门,便见里头长案上琳琅满目,铺满了一桌子,多数还真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来是北境当地的土产,又或是从沙戎人那里缴获的东西。
澜煜一上来便瞧见了最显眼处的那套赤金龙鳞甲,扑上去便眉开眼笑地抱在怀里,又迫不及待地挨在身上比量。
萧曼瞧出那甲胄跟澜建瑧所穿的一模一样,只是改做成了孩童大小,形制用料却半点没含糊,难怪把这孩子的心都吸去了。
她没有鉴赏的心思,一边叫那奉御下去叫人来收拾东西,一边暗自防备,目光正在那些贡品上逡巡,就听窗外忽然传来人声。
“你说真的么,太子和太子妃殿下都是秦厂督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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