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惊风猎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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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如轻烟的呵声几不可闻,其中的不以为然却是实打实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前头不是都在说正话么?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脸色。

萧曼喉间一噎,迟疑地住了口,看秦恪端起茶盏,好整以暇地品了一口。

他唇间笑意犹在,眸色却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喜怒,全然无从猜测。

莫非是觉得这份卷子不成,根本入不得法眼?

按说他还不至是非不分到这个地步,除非是哪个当考中,哪个不当考中,心里早便有了定数,审阅也不过是行个表面文章,做做戏而已。

可要是这样的话,方才又来特意问她做什么?

总不成纯是为了作弄人吧?

想起递卷子之前,他突然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神色间也有些怪异。

初时只道是又使坏趁机动手动脚,现下想来却没那么简单,似乎另有深意似的。

“张阁老才只在后头写了两行字的批语,你可倒好,一张嘴就没口子地夸,当真就看得这么入眼?”

秦恪低眸拂撇着茶末,又伸指弹去黏在盏盖上的碎梗子,唇角的笑愈发有些不屑。

果不其然,瞧着脸色不对,立时便开始那话呲弄人了。

萧曼只觉他话里话外似乎并不是针对这份答卷,那股子不满意倒像是着落在自己身上,其中还隐隐含着些别扭。

她不由一颤,心下暗觉奇怪。

不过是几句品评文章好坏的话,又没影射牵扯到谁,怎么就像戳到了他的痛处,又像无端被夺了什么似的,非要摆出这副脸色来。

想到“牵扯”两个字,她胸中蓦然一凛,暗忖该不会这份卷子真有什么牵碍,才叫他如此生嫌吧?

要说考卷背后连着的,除了那几名考官之外,便是参加春闱的几千名各省举子,若还同她扯得上关系的,今科士子之内……

难道就是那个吴鸿轩!

萧曼眉角颤了下,上趟在张言府上暗中见到,她初时惊讶,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其后诸事千头万绪,几乎已将这个人忘到脑后了。

他却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掌管东厂落下的坏毛病,别管什么人、什么事,只须是盯上的,便绝不会有半点放松,随时随地的一句话都能惊出你一身冷汗来。

萧曼垂眼低睨,望着刚推过去的那份卷子。

上面的姓名籍贯都是糊封的,字迹也是誊写工整如一的馆阁体,单凭这些万万瞧不出文章出自谁的手笔。

但到现下这一刻,作者的身份似乎已确然无疑了。

要不是猝然间被问起,她压根儿便不会去做这番联想,更别说去关注答卷之人,也就只有他,老是搁在心上,借个由头就琢磨着暗中敲打,没完没了地欺负人。

萧曼不自禁地颦了眉,本有些忿忿不悦,可也不知怎么的,又没当真生起气来,反而还觉他这般近乎无礼的找别扭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到底只是无聊作弄,还是他真起了那个心思?

萧曼有点闹不清楚,胸口却不由砰跳起来,耳根不觉发烫,垂眼抿着唇,不敢去看他脸色。


目光转了几转,又落回到那份卷子上,心头“咯噔”一下,暗想且不说吴家同萧家上代的情谊,单只说这吴鸿轩的才学,的确是上上之选,倘若因着这点小事,便在秦恪手里将他黜落的话,实在是太过可惜,也叫人于情不忍。

她想了想,似乎还是直截了当地好,于是清清嗓子,又将那卷子向前推了推:“我朝大兴科举,便是叫天下人知道英雄不问出身,这卷子糊名誊录,其意更是将应试者一视同仁。我方才也是单指这上面的策问文章,不管是谁写的,该是那么说,还是那么说。”

到底是心思通透的,稍稍一点便明白过味儿来了。只是这番解说的话太过一板一眼,听着不是那么合意。

不过那腮边盈起的红晕却是遮掩不住,一局促起来就细细抿动的唇更显得樱红可爱。

一个小丫头而已,心定了就好,以后日子长着呢,还怕她不把那天的话再当面说一回?

他暗笑了下,面上却是一派波澜平静,搁下茶盏,将那份卷子拿起来随手撩翻着。

“我又不是没看过,说笑而已,何必这么一本正经。罢了,既是人才难得,那便照你的意思,就定他个头名会元吧。”

随口便定了人家的名次,怎么还成了她的意思?

萧曼目光微愕,秀眉也蹙了起来,可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反驳的话,只得装聋作哑了。

秦恪眉宇间却是沉色尽扫,将那份卷子折好,放在左边第一位,又将其它的随手排列在后面,轻描淡写地便将名次排定了,随即便挑颌示意。

萧曼自然明白,到门外唤了两名内侍进来,将卷子重新封装入匣,吩咐即刻送回东城贡院排榜。

这边才刚打发人去,曹成福便急急地奔进门来,大冷的天,头脸脖颈上竟全是汗,蒸蒸地氲着水汽,却是一副眉开眼笑的兴奋样。

瞧架势是有要事要禀告。

萧曼刚起身要避嫌,便听秦恪在案后道:“只管说,不用避。”

她微怔了一下,隐约觉得他今日越发和往时不同,于是颔首退到案头服侍茶水。

曹成福应了声“是”,近前一边抹着汗,一边低声笑道:“禀督主,坤宁宫那头……嘿嘿,终于冒火了!”

“哟,柴火堆了那么久,还以为没晒干呢。”秦恪从碟子上拣了块糕饼放在唇边轻啮,细细咂品着,“是太皇太后娘娘?”

“回督主,正是!晚膳之后用的汤剂,没一个时辰就不成了,奴婢叫人探得真真的,这会子连血都沥出来了。”

曹成福像是正说到兴奋处,绘声绘色地在唇边打着手势。

萧曼在旁却是听得一头雾水,除了谢氏像是误服了什么汤水不适之外,没一样是明白的。

秦恪却蹙眉露出些嫌恶之色,对手里那块糕饼也没了兴致,丢回碟中搓手拂了拂:“这可是大事,走吧,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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