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旁门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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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脸的皮色已呈青紫,额头和侧脸凹凸浮肿,上面还生着一簇簇大大小小的疮包,全然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可颧骨以下却又肌肉深陷,嘴角像陡然拉长了几寸,直如鬼魅一般。
萧曼别开眼定了定神,强忍着冲鼻的异味,只专注去看她脸上浮肿的地方。
鼓胀的肌肤已有些干瘪,从发病到现在绝非三五日了,但疮包多数却很新鲜,显然是这两天才刚生出来的,前头还渗着淡黄的脓渍,中人欲呕的恶臭便源出于此。
乍看上去,这的确像是疠症恶疾,可青紫的皮色又像是染毒之状。
她索性也不再搭脉了,摸出早前备好的细棉掌套戴上,把薄衾掀到一边,再撩起她袖子。
里面是一条雪藕般的臂膀,粉白干净,肌理如常,没有疮包,更不见肿胀淤青。再看另一边手脚,也没有丝毫异状。
这便奇了,不论是恶疾还是毒质,一旦入体,必会随着血气运行传遍全身,断没有偏偏只积在头脸处的道理。
这病因究竟出在哪里?
正疑惑间,心头忽然一凛,蓦地想起娘亲从前曾提过的那种怪症,倒是和眼下的情形有些相似,可那是流传于西南边地的巫灵方术,中原自来罕闻,又怎么会出现在京畿要地的国公府里?
她不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伸过手去。纵然已有了准备,可触到那张浮肿的脸时,还是浑身一紧,赶忙向上移,按住她眼皮上下撑开。
那眸子果然已经散乱无神,眼白里更是一潭死水似的浑浊。萧曼心下黯然,咬唇叹了口气,继续盯着那只干涸的眼睛看。
忽然间,死水一般的沉寂中猛地盈起微漾,动静虽然细小,却触目惊心。
她吃了一吓,慌不迭地缩回手去,愣了半晌,砰跳的心才渐渐平复。
难道竟是真的?
到了这时候,萧曼仍然不敢轻易相信。
左右反正是要弄清楚的,不如试一试。
她瞥眼朝边上看了看,先脱去掌套,丢进旁边的唾桶里,然后取了根针出来,刺破指尖,挤出豆粒大小的一滴血,滴在其中一颗疮包上。
才刚把手收回来,躺在榻上的人便似惊似叹地“嗯”起声来,一缕急促的波动从浮肿的面颊上游掠而过!
那明显不是肌肉牵连,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里面。
几乎就在同时,疮包上摇摇欲坠的那滴血突然倒吸入皮肉里,一晃眼的工夫便无影无踪了。
“孩儿,你……你怎么了?”
英国公听到那声轻呓,爱女心切,忍不住也围了上来,却被萧曼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
“秦公公,小女方才是不是醒了?”
萧曼没接话,竖指在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扭头就往外走。
英国公不明所以,但看她面色严峻,只得悬着那颗心,满腹狐疑地跟了出去。
刚到门外,就瞧见之前在床前哀泣的国公夫人竟也没走,这时看人出来,当即拉住问道:“这位公公,小女到底怎么样?”

“谁让你在这里,规矩都忘了,撒手!”英国公低声责备,连连使着眼色让她退开。
其实萧曼并无什么不悦,反而觉得他们情至关切,像极了当年父母待己的亲爱,只是这份关爱之情那躺在房里的人再也无法体味了。
想着秦恪的吩咐,不敢马上说出实情,更不便耽搁,当下欠身道:“国公爷和夫人稍安勿躁,陛下有旨意在,等小的回复了厂督大人,才好说话。”
英国公和夫人面面相觑,虽然急欲知道内情,但这时也不好拦着,只得忍下应了。
萧曼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走到院门口。
秦恪正站在阶前不远处,双手抄在胸前,一脸饶有兴致的垂望着沙缸中蓄养的金鱼。
“如何?”还没等走近,他就开了口。
萧曼站定后,略顿了顿,才应道:“回督主,确实不是恶疾,而是有人暗中做手脚,在人身上下了蛊虫,以至容貌大变……”
“还救得活么?”他没抬眼,更没透出半点惊讶来。
萧曼有点没想到话这么快就直截了当了,也不知他存的什么心思,一时踌躇未答。
秦恪的眸光缓缓随着水下摇尾游动的金鱼移转着,仿佛还是那些小东西更有趣味,唇角淡勾着浅韵:“又没叫你动手了结人,回个话而已,怕什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就算真要取人性命也是稀松平常得紧。
大约在东厂看来,这些的确都是家常便饭,何况只是放在嘴上说说,更形同笑谈,压根不当一回事。
她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大碍了,索性也不再隐晦:“下蛊的位置很特别,蛊虫寄于头颅中,以脑髓为食,现在为数已经太多,就算能设法驱除,人也是不成了。其实……若能早上两三日发觉,就算神智大损,或许还能救回一条命来。”
“还真是个没福的。”秦恪脸上闪过一丝难辨真假的惋惜,拂挑着眉回过眼来,“到底是陛下降旨册封过的人,纵然活不了,名声还是要保的,以后享祭时也好看些。”
这意思便是要隐瞒实情,对外仍拿别的话搪塞过去,反正人死之后万事皆休,等圣旨重颁,瀛山王另纳了新妃,朝堂内外皆大欢喜,更不会有谁想着再去起底查问。
萧曼虽然觉得这位国公之女死得实在冤枉,但对逝者而言,这样的真相若是公之于众,也真未必是什么好事,暗叹了一声,便躬身应了。
“不过么,老公爷那里若是也瞒着,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好歹还是得说一说。”秦恪却像心情极佳,拂手理了理袍子,抬步便上了石阶。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听着却叫人心中惴惴,总觉得其中暗藏着什么算计。
萧曼微蹙了下眉,也不愿去想,随在旁边跟着。
走过垂花楹门,没见他再遮掩口鼻,也没露出半点嫌恶,眸中反而盈着一丝快意,见英国公夫妇迎上前来,又立时隐没在眼底,换作持重的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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