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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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无论来自何方,无论有着什么背景什么个性,出身富裕或贫苦、快乐或悲哀、完整或破碎的家庭,都一定有一对父母。
池咏光并不是例外。
他的父母原本是对很平凡的夫妻,两人都有份极为普通的工作,他的父亲在大公司人事部负责管理该雇用几个临时工之类的工作,母亲是初阶公务员,各自有份稳定的收入和一幢位于市郊的公寓。
他们平凡的人生却出现了一个意外惊喜。。。。。。或者该称之为惊吓。
结婚第二年他们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这个男孩聪明绝顶超乎任何人想象,当别的孩子还在认字时,他已经对宇宙产生了兴趣;别的孩子刚开始认识乘法,他已经在做微积分;别的孩子才刚知道什么是日升月落,他已经在阅读大爆炸和时间的关系。他的理解能力比别的孩子强,他提的问题连老师也回答不出来。毫无疑问,他是个天才。
这个孩子带来了惊喜也带来了惊慌,这对平凡的父母不知该如何养育他们不凡的孩子,他们希望他的能力得到发挥,害怕他成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又一例,可是他生在台湾,这里没有培养天才的制度,为了栽培这个孩子,池咏光的父母决定移居到可以栽培池咏光的国度去。
于是,池咏光末满八岁时全家移民美国,经由特殊管道进了大学就读,两年后跳级进入研究所。
大学生涯没什么特别的,每天除了念书便是探讨各种不同深奥问题,他书念得很好,人际关系却是一团混乱,除了研究伙伴、师长外几乎一个朋友也没有。
但是这不影响池咏光取得学位,十五岁时他取得博士学位,之后进入某大公司的软件研发小组,他虽然还想继续念书但是他们家更需要金钱。
也是这一年,经济状况稍微改善后,每天工作十五小时供他念书的父亲病倒了,送医后不治身亡,医生说是过劳死。
从此他们家像一起被埋进了坟墓里,他和母亲再也不知该聊些什么,快乐和伤悲都静默,不流动的水终归**。
未久,他的母亲遇见另一个男人,重新找到幸福与快乐,只是这份幸福快乐不包括他的存在。
望着他的母亲重披婚纱,池咏光僵硬的笑着,连一句客套虚应的祝福都说不出来,好似有一点什么在这一天破碎,站在那里笑容满面的女人,并不是他的母亲。
婚礼之后,池咏光没有接受公司续聘,回到了台湾。他没有继续工作,选择重新念起大学,靠过往积蓄、写教科书和捉刀写报告维持生活。
回台湾前,他的母亲婉转劝他留下,说继父的公司需要他帮忙,诉说他将会有多么美好的未来,他会有更好的收入、更好的一切包括娶个富豪名门之女。。。。。。
池咏光望着母亲容光焕发的脸庞,忽尔觉得可笑,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美好未来,他要的只是一份完整的情感、一个完整的家。他不反对母亲再婚,但不希望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更不要和自己的母亲像陌生人般相处。
于是,池咏光一时忍不住冲动说了他只爱男人的话。
他的母亲僵硬了,张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许久之后才当作她什么都没听到,抓起新买的名牌手提包夺门而去,逃得飞快。坐在这里的男子她不认识,那个人绝对不是她的儿子。
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络,在真实意义上成了陌生人。她有她的新生活,而池咏光回到了台湾。那么多人逃也似的离开这座岛国,他却觉得唯有在这里才找得到轻松自在。
那几年改变了池咏光的人生,他始终在念书的人生里终于有了朋友。说起来也奇怪,他这么内向认真的一个人,却认识了爱玩、会玩的一群朋友,包括牡丹。
或者应该说牡丹改变了他的人生,把内向封闭的他拉进朋友圈里,替他开了一扇窗,看见窗外的阳光。
他喜欢混在朋友堆里,安安静静看他们聊天玩乐,这份吵杂让他自在,让他忘掉一切痛苦悲伤与失望。
同时他也迷上了恐怖片,越是血腥的片子不知为什么越令他想笑,也许是因为剧情不合理、因为特效太烂、因为演员表情太假。。。。。。也许人喜欢什么东西,原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大学尚未毕业,牡丹和几个朋友决定成立新公司,问他愿不愿意插一脚,他仅是浅浅微笑,说等他毕业再谈。
其实池咏光当时已有了决定,这个国度终究不能供给他一切需求,他放逐的时光也该告一段落,一份新的工作能让他更上一层楼。
可是,人要陷落只需要一秒钟。
他毕业那天牡丹抱着一束花前来,微笑亲吻他的面庞,一切就这么决定了。
此后,他成了一捻红的开发部长,一捻红最传奇神秘的人物。
他早早看出平价咖啡的市场,建议抢攻食品业;亦是他一手打造苹果牛奶工作室,设计最初几种游戏;广告部每逢遭遇困难案子必定过问他的意见。。。。。。这几年他则把心思转向除毛市场,希望找到方法能让某个地方永远不长毛,否则相反也可以,两者都生机蓬勃。
一捻红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随着一捻红日益茁壮,池咏光的个人资产也日渐增加,而今日池咏光虽然称不上富豪,但是名下的财产够他吃喝不尽了,有时连他也不禁怀疑如果当时离开岛国寻求别的发展,此刻他能不能拥有这么多财富。
和日益累积的财富相比,他的爱情生活仍旧一片空白,几次恋爱都没遇上好男人,最后一任甚至会打他,牡丹几度要替他介绍对象都被他拒绝,他希望能和未来的对象有更浪漫的邂逅法。。。。。。也许,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依旧喜欢着牡丹,不愿意任何人踏进他的感情世界。
或许是因为这样,池咏光才对涂二的存在那么地放松,涂二是他的朋友,可以谈心、照顾他的需求,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
一直到涂二再度吻了他之前,池咏光真的以为他们两个之间清白单纯,他对涂二只有单纯的友谊。
结果,一切只是自己骗自己。
如果他现在告诉涂二,他也喜欢他,他也想吻他,他对他不止是朋友。。。。。。如果他开口了,涂二会是他的吗?
***
自己拉的屎自己擦**。。。。。。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涂二正在扫厕所,不消说他的面前有一坨屎,一坨有人拉没人冲水的臭屎,以及擦过**却没投进垃圾桶的卫生纸,林林总总都证明了这确实是厕所不是样品。
涂二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闻到,开始他的扫厕所大业。
然后,他想到他惹出来的麻烦,他必须自己解决的人--吴桐。
昨天和池咏光把话讲开之后,涂二整个人豁然开朗,连觉都睡得特别香甜,早餐也胃口大开,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
反正他都说了,能在一起是造化,不能在一起是缘分,一切交给老天爷吧。
接着,他在看见那坨屎时想起了吴桐。
吴桐待他如何有目共睹,他却注定要辜负吴桐,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吃吴桐的虾吃得很开心外,其余一切都不太开心,更没有心儿怦怦跳的感觉,他常常会看着吴桐想起池咏光,真不明白爱情是以什么为标准挑选对象,为什么吴桐那么好他不爱,却爱上跟他同为小受的池咏光。
不过,不管他开不开心、爱或不爱都必须把话说清楚,给彼此一个交代,之后能不能当朋友就看命了。
涂二边想边把马桶刷得亮晶晶,所有垃圾全都清理干净,最后再换上新的滚筒卫生纸,结束他的扫厕所大业。
有句话叫「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涂二向来是这句话的信奉者,因此他在扫完厕所之后,立即拨电话约吴桐出来,打算把事情说清楚。
因为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不适合在公共场合讨论,而涂二又没钱开饭店房间,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隐密又免费的好地方--公司会议室。
正确来说是一捻红业务部在用的小型会议室,这种小型会议室一共有六间,个个质量优良,面积小、隔音好、布置简洁,一间约可容纳四、五个人,外头还有免费的热水、茶包与饼干,最重要的是凡是公司员工只要登记就可使用,堪称穷人福星。
当然啦,一般来说没有正当理由,也不会有人厚脸皮滥用啦。
原本涂二也不该使用的,再怎么说他和吴桐的事都属于私事,只是涂二个人觉得,他使用小型会议室的理由再正当也不过,这件事情可是关系到他一生的幸福快乐。如果他不快乐,公司的厕所和地板便扫不干净,厕所如果肮脏,每个上厕所的人都会不高兴,进而影响公司形象。。。。。。最后,根据蝴蝶效应,全世界会因此而毁灭。
因此,他必需使用小型会议室跟吴桐谈清楚,以便拯救世界。
好吧,他承认他只是贪图免费空间、茶包和点心,与世界和平没有关系,但是他一样要使用小型会议室。

总之,他约了吴桐下午三点半在业务部的小型会议室见,这个时间是根据涂二日常作息制定,此时他刚刚从午休中清醒,肚子有一点点饿正适合吃点心。
吴桐因为自个儿开店当老板,作息时间比一般人自由,接到涂二的邀约很快点头应允,还说会带他店里新推出的明虾色拉来,喂一喂涂二肚子里的馋虫。听着吴桐的话涂二却不觉得开心,只要想到他将出口的话。。。。。。是他对不起吴桐。
***
小小的会议室里飘着热茶香气,涂二泡的是他近期很喜欢的麦仔茶,烤过的麦子香气令人放松,混合会议室闷闷的冷气味,形成一股奇特闷人的味道。
吴桐依旧带着温柔笑容,微笑着凝望涂二,并替他盛好明虾色拉,淋上和风酱汁,放到涂二面前,等待涂二品尝。
问题是,涂二哪有心情吃明虾色拉啊,他双手捧着杯子温暖冰冷的手,呐呐不敢出声,真怕等他说完,他也要跟虾子们一样被丢进滚水里烫熟剥壳了。
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已经把逃避的机会全部用光了。
「我、我们。。。。。。我吃色拉。」涂二万分艰难地开了口,但是一抬头望见吴桐温柔眼眸什么都说不出口,低头抓起叉子大口塞进色拉,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吴桐也不急着追问,他晓得涂二一定是要跟他谈同居的事,无论涂二答应与否他都能够承受,于是他温柔地折好一张面纸递到涂二手边,以备不时之需。
望着那张面纸,涂二胸口益发苦闷,人家吴桐待他那么好,他为什么硬是不爱吴桐呢?如果他爱的是吴桐该有多好,再也不必烦恼攻受问题,每天还有新鲜美味的虾子可以吃。
但是和吴桐在一起的话,再也不会有人陪他看恐怖片,再也没有人被他吓得想杀人,再也没有人哭着要他陪伴,再也没有。。。。。。再也没有池咏光了。
所以,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他把口中的虾仁吞下,仔仔细细地擦拭嘴角残余酱汁,慎重其事地说道:「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欺瞒你,但是我实在无法违背我真实的心情,其实我。。。。。。」
涂二十二万分地努力表明心情,不过他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因为有个人冲进小型会议室了--池咏光。
「你居然在公司约会!」池咏光气势万钧地冲进来,凶猛地大拍桌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涂二惊吓到整个人跳起来,瞪着不应该出现的人瞧。
「难道你以为在公司使用小型会议室没人管吗?非营业部的人只要登记使用,营业部都会备用一份记录给人事部长,做为绩效考核之一,事关年终奖金会不会被扣,否则小型会议室早就被滥用一气。」池咏光气呼呼地说道。
「我们公司有人事部长吗?」涂二发出不合时宜的疑问。
「有啊,董事长兼任。」池咏光冷笑,又恢复初见面时的冷漠态度。
「啊!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涂二抱头惨叫。
也就是说他任意使用小型会议室的事,不但营业部的人很清楚,连他们公司老董君子旭也很清楚啰,要命!
「算你好运,这两天牡丹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理你这种小事,是苗安阙告诉我的。」池咏光大发慈悲地告诉涂二事情真相。
简单来说,营业部按惯例把涂二借用小型会议室的事备份给君子旭,因为君子旭没空理会,自然由身为秘书的苗安阙来处理,苗安阙当机立断通知池咏光。当然啦,为了让池咏光马上行动,苗安阙非常开心的加油添醋说了一大串,讲得像他不快点阻止涂二就要嫁给吴桐一样。
「请问,这位先生是哪位?」直到这个时候吴桐才有机会插话。
这个问题登时把涂二问倒了,他照实介绍也不是,沉默装死更不是,如果可以,他真想挖个洞把自个儿埋一埋,装作世界上没有涂二这个人。
「我没问你是谁,你倒先问起我来了。你先说啊,你又是涂二的谁?」池咏光一反常态露出吃人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吴桐,一副要把吴桐大卸八块的架势。
「这是吴桐,这是池咏光,都是我朋友。」涂二连忙灭火,他可不希望这两个人发生什么事情,让他瞬间成为公司名人。
「朋友?」
「朋友?」
不灭还好,涂二刚说完吴桐和池咏光同时发出惊讶声。
「我以为我们不止是朋友。」吴桐几分受伤地蹙起眉。
他们一开始是以交往为前提相识的,这段时间以来会也约了、床都上了,吴桐前几天还提出同居的邀请,现下涂二居然说他们是朋友?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涂二平素虽然称不上八面玲珑,但也是个冷静聪明的人,何曾将自己置于这么糟糕的处境之中,一时之间他看看吴桐再瞧瞧池咏光,竟然找不出任何解决办法,只能怨自个儿情急之下说错话。
「朋友也有分很多种。。。。。。」涂二含泪道。
不过这句话没有任何良好作用,只会雪上加霜。
像是跟吴桐比赛谁比较伤心一样,池咏光眼眶慢慢泛红,哽咽道:
「你昨天才说喜欢我,是想亲吻我的那种喜欢,今天却说我只是朋友?阿二,我究竟是你的什么?我本来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远远超过喜欢一个普通朋友的喜欢,我也想亲吻你,我想和你更进一步,我想成为你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人。。。。。。阿二,这些话我现在还可以说吗?」
明明是这么糟糕的场面,涂二还是为池咏光的话感到喜悦,一股温热炙烫的感情由胸口升起,漫散到四肢百骸。
他的池咏光也喜欢他,喜欢他!
涂二尚未从惊喜中回神,回应池咏光的表白,吴桐已抢先发言。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阿二现在是我的人,我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最近考虑要同居,请不要破坏我们的感情。」吴桐摆出正牌男友的架势,高姿态睨视着池咏光。
「这男的是什么东西?什么叫破坏你们的感情,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池咏光完全不理会吴桐,他只是直勾勾地瞪视着涂二,逼问道。
「关你什么事啊?」涂二因为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所有响应动作只剩下反射行为,结果他的反射带来了很毁灭性的结果。
池咏光气得脸色大变,吴桐乘胜追击。
「池先生,阿二都说不关你的事了,你请回吧。」
「什么叫关我什么事?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当然关我的事!」池咏光压根儿不理会吴桐,一个劲地盯着涂二。
「呃,这个嘛。。。。。。我。。。。。。」涂二不知该怎么解释他的有口无心。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难道我不如他?」池咏光如连珠炮般追问道。
这个问题涂二有正确答案,虽然他的答案说出来场面可能会更糟,但是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啦。
「他。。。。。。就是。。。。。。因为他是攻啦,我实在没办法接受两个小受在一起,感觉上很像同性恋中的同性恋。」涂二诚实过头地回答道。
果然,这个答案让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就只因为我是攻?难道这段时间以来除了这一点外,你没有喜欢我其它地方吗?」吴桐非常不能接受涂二的答案。
「攻!攻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攻我也能攻!」池咏光火大地用力拍桌子,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涂二的脑袋拧下来,看看重接回去能不能让涂二正常一点。
「可是,你也是受啊。」涂二提醒池咏光道。
「不管我过去是什么,我说要上你就能上你!我从今天开始当攻成了吧!」池咏光豪气干云道。
涂二张口结舌,傻傻地望着池咏光,总觉得他好像从未认识过池咏光,他都不晓得那么胆小内向的池咏光也有这样一面,居然能为了他由受变攻。
一旁,吴桐苦涩叹息着。他不是个笨蛋,他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有些不一样,池咏光和涂二两个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眼中只有彼此,虽然不晓得涂二当初和他交往的理由是什么,他也知道涂二是真的喜欢池咏光,也只喜欢池咏光。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名串场的过客,涂二根本没有爱过他。
悄悄地,吴桐独自离开小型会议室,可悲的是那两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不过没有关系,世界那么大,他总会遇到属于他自己的爱情。
「所以说,你愿意当攻啰?」涂二小心翼翼地再度求证。
「那当然。」池咏光气怒末平地答道。「不攻你难道白白让别人攻吗,我才不要把你让给任何人。」
涂二忽然愣了一下,望着这个不像池咏光的池咏光,开始猜想苗安阙究竟跟池咏光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一头温驯兔子咬人。
当然啦,涂二也不是真的很在意啦,最重要的是池咏光肯当攻了,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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