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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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发出富有节律的咔咔声,在看了彩超,CT一起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诊断材料后,谢顶的老大夫得出如下结论,病人身体没什么毛病,是饿晕的,打点葡萄糖就能出院补充营养。一下子安下心来,凌山便大呼冤枉,要知道接近九百块的检查费足够好几顿大餐的。
病房内,韩筱睁开眼,让她想不到的是身边竟还坐着个昏昏欲睡的小伙子,病人的醒来使他一颤,旋即又精神的直起身,“感觉好些了吗?”
“嗯。”轻轻点点头,当看到医院洁白陌生的天花板,韩筱便要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凌山做出阻拦的样子,她涨红了脸低声说,“凌先生,我住不起医院。”
“呵呵,没关系,治疗费已经交了,只是因为饿肚子昏过去了,别看你挺瘦的,身体却不错。”凌山一边说一边替她拨开额前的乱发,时刻带在脸上的温和的微笑使他很适合扮演照顾人的角色。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小的谢谢,他又是一笑,而后伏在小姑娘的耳边说,“不要只感谢我,还有很多朋友陪着你呢。”
说是朋友,其实是一群面向凶恶的鬼而已,冲着空气中半透明的形体一笑,韩筱总算放松的合上眼,那样子就仿佛长期疲倦之后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松弛,看起来让人心酸。就在凌山以为她又睡着的时候,却听耳边一个柔和的声音,“那个,凌先生,其实我对你撒谎了,我不是高中生,我不上学已经很久了。”
“嗯,不要说了,离输液结束还有段时间,你睡吧,到时候我会把你叫醒的。”
“凌先生,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原本以为自己不适合这种对话所以打算刻意推掉,但当看到她眼角晶莹的液体时,凌山还是忍不住点点头。联想起糟糕的房间,画满涂鸦的门和捣乱的孩子们,他隐隐嗅到了些沉重的味道,果然……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她身上更像是种诅咒,她对他说小时候第一次试着和小男孩的鬼魂交谈,他很高兴,就在夜晚送给她一束白兰花,结果第二天邻居家花盆里的花不见了,严厉的父亲毫不客气地打了她,然后带着她拿着那束花儿向邻居道歉,或许是因为内疚,虽然她一直期待着,送花的小男孩却再也没有出现;稍微长大了一点,觉得那些孤单的鬼魂很可怜,她便试着替他们传话,当人们发现已故者的秘密被一个小女孩掌握时其先是怀疑,而后慢慢就发展到了反感甚至是忌恨,她清楚的记得替一个九旬老翁说出窗台下埋有一笔银元的秘密时他的后人那副充满芥蒂的表情,也记得当说起老婆婆藏在床板里的遗嘱时邻居怨恨的目光;父亲,母亲,姐姐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破旧的房间里继续做着招人怨恨的事……
,碰巧到了月末,手头那点微薄的生活费终于花完了。
这是凌山第一次听女孩子倾诉自己的秘密,在沉重的回忆背面,那些不为人知的善良就向是月光下的金属,反射出皎洁的白光。
“你呀,既然知道会招人怨恨,为什么不稍稍选择一下呢,你做的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呵呵,的确如此。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睁开眼睛,少女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所以必需由我来做,不是吗?放心吧,我会做好的。”
“真希望是这样,抱歉,我的电话。”指指腰间嗡嗡作响的手机,凌山便朝门外走去。号码是胖子的,像胖子这种大众化的绰号已经足以描述此位仁兄的特征,除了壮硕到肥胖的体格,他还有与心宽体胖这个词相称的好脾气,虽然年纪最小,但在宿舍里他总扮演着类似于社长的角色,这次弟兄聚会大概也由他牵头。似乎和其他几人串通好了,这次电话是专门为防止某人临阵脱逃而打的,在电话这端,凌山故意摆出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由于那小子现在还出差在外,所以仅聊了不足两分钟就挂断了。靠在安全楼梯的扶手上长嘘了口气,凌山抬起头冲着头顶轻声说,“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吗?即使这样你还打算执行协会的命令吗?”
“当然,公主从来没有失误过,她的命令我会尽全力完成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凌山猛然转身,却见一个俊秀的男子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墙角。仿佛是一种奇怪的疾病,他的头发呈现出异常的白色,配上同样没什么颜色的瞳孔就像是传说中的雪之妖精。
“白银骑士吗?看来我们的想法不大一样,”稍微停顿了一下,凌山又接着说,“如果你不愿改变想法,我们就是敌人了。”
即便是挑明了,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仍没有露出丝毫敌意,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点燃了早拿在手上的烟卷,“不要弄错了,我对没有抵抗力的女人没兴趣,不过如果是你我可以考虑一下,怎么,要动手吗?”
“谢谢,不必了。”向后挥挥手,凌山沿着走廊朝病房走去。虽然言语不多,但身后那家伙带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戾气,在病房门前,他稳稳心神然后走进房间,看到韩筱的脸色明显好了些便又松了口气。华灯初上,陪着她走在人流汹涌的街道上,凌山隐约有种无法无法释怀的感觉,站在分别的路口,看着女孩朝自己微笑着说再见的样子,他干脆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坐坐,并用口袋里不多地钱叫了辆出租车。
虽然把孤苦伶仃的少女一人留在断水断电而且门锁坏掉的房子里不是个好选择,但把她带到魔女巢**的主意也实在好不到哪去,如果不是因为被医院榨干了为协会打工赚到……

的薪水,他们应该会在某个大排档里享受美味却不怎么卫生的大餐吧。被客人占据了自己的位置,小猫愤怒的喵喵大叫,不过当看到凌山端出一盘带有贿赂性质的松子鱼时它便干脆抛开一直挂在嘴边的“猫的尊严”乖乖的向正常猫类一样爬在地上大朵快颐,那副可爱又滑稽的样子让韩筱禁不住莞尔一笑。她很少接触外人,被人邀请吃饭也是头一次,虽然房间的女主人一副冷淡的样子,还有一只奇怪的幽灵正盯着自己,但看到他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就足够幸福了。
“我吃饱啦,凌山,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讲。”
早有预料的一幕发生了,凌山的心一沉,不过从对方冷淡的表情上似乎看不出有多生气。紧随着魔女来到门外,随着门轻轻闭合,凌山脑袋上就挨了个暴栗。
“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
“好啦,白大小姐,我承认私自带客人回来不对,但你就不能稍微发发善心吗?她已经好久没吃过饱饭了。”
“只有这些?”
面对仿佛会读心术的少女,凌山一下子垂下脑袋,刚才强硬地语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实嘛,子苓,我想让你为她找间房子,反正整个一层都是你的,这点小要求应该不难吧。”
“抱歉,我拒绝!”
反正也没指望这位冷血的房东兼邻居爽快地答应,凌山干脆将他所见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讲出来,不过就他看似乎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看到白大小姐渐渐皱起眉头,凌山忍不住问,“怎么?”
“没什么,你不觉得她这样执著有些奇怪吗?一般人都会希望过上正常生活吧,如果她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样呢?”
“这,这个嘛……”没想到会被问起类似的问题,凌山一顿之后才又答道,“大概会选择沉默吧,最起码也会有选择性的做事情,以免被人讨厌才好。”
“的确,人类是利己的生物,潜意识里会拒绝对自己生存不利的东西,这和善不善良没有关系。现在她脑海中这部分能力已经缺失,这正是本能逐渐被能力侵蚀的表现,相信我,再坚持下去你会后悔的。”
虽然觉得这位大魔女说的有些道理,但正因为太现实了才不容易让人接受。看到面前的少年垂下头,白子苓就要转身回房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极轻的声音,“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放任她不管……白小姐,拜托了。”一声极轻地叹气之后,魔女重新转过身来,面对一脸诚恳地小伙子,她做出头痛的样子,“滥好人,你这是在跟协会作对,即便是这样也没关系吗?”
凌山点点头。
“好吧,如果你觉得把她放在闹鬼的房间里也没关系那就随你吧,事先声明没有家居我也不会帮助打扫,看她不像有钱的样子,房租就从你……
的工资里扣,有什么不妥吗?喂,别像小狗一样看我……最后一个条件!”
暂时抛开胜利的喜悦,凌山戒备的问,“什么?”
第一次,从魔女的脸上看到了忸怩的神色,凌山不禁呆住了,等他要有所表示时却见对方已自顾自的回到房间里。很乖巧的收拾好桌子,由于不知该怎么进入墙上的“厨房”,韩筱只得坐在桌边干等着,这时凌山发现身边少了个经常见到的人,“梦琪呢?”
“现在才想起来吗!还是因为玛丽小姐,她非要开个读书会,结果……”和客人对峙的小猫毫不客气地数落着某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而后者则做出了个投降的手势。从刚才就沉默着,终于韩筱鼓足勇气说,“那个,凌先生,我想我还是回去吧,毕竟会很不方便。”
“就是,就是,打杂的,还不送送这位小姐。”小猫趁势幸灾乐祸的蹦来蹦去,却被一双小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脖子,做冷淡状,白子苓问面前黑黑瘦瘦的小姑娘,“你是……通灵师?”
“嗯。”轻轻点点头,看到房间的主人皱起眉头,韩筱轻轻叹了口气,“果然不行吗?我知道自己走到哪里都会让人讨厌的,凌先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想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看到韩筱垂着头朝门口走去,凌山忙对冷满旁观的魔女说,“那个,子……子苓,拜托……”
“子苓?”魔女手中的小猫向卡通片里一样露出一脸奸笑,其结果就是被毫不客气的从窗户里丢了出去。小猫的惨叫迅速变小,与此同时白子苓对被凌山拦下的小姑娘说,“抱歉,让你误解了,虽然我的确不喜欢和通灵师打交道,不过只要有人替你出房租也无所谓,14号房间,这是钥匙,打杂的,你们以后是邻居,去帮忙收拾一下吧。”
“白小姐,谢谢。”韩筱朝故意转过身去的魔女感激地鞠了一躬,随后便跟兴致勃勃地凌山一起收拾房间去了。舒适安逸的小房间里安静下来,独自一人走到窗边,名为白子苓的少女轻轻一捋额前乱发。偶尔,她也会想想自己的事情,直到一个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平静,“其实你本来也打算收留她吧,一边大发善心一边还要作出冷淡的样子,但……我仁慈而腼腆的主人,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这真的好吗?”
对于突然出现的幽灵,少女并没感到意外,只见她用能抓住灵体的左手一甩,黑虚无缥缈的身体就仿佛突然获得重力般从窗口跌下去。在半空中稳住虚无的身体,看看头顶猛然关上的窗子又看看地上眼冒金星的小黑猫,幽灵摇摇头,然后又忍不住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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