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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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许侃
1李青儿有一只白金戒指
花瓣镶嵌的钻石戒面,暗底下刻着一只镏金的黄桃。李青儿知道那不是桃,园园的中间刻了一道弧线的缝,有点象人的那个隐秘的物件,黄蜀告诉她:“这是黄熟了的李子。”
女检察官肖剑的目光象一对蜻蜓明亮的翅膀划过空间,静静歇落在李青儿的白金戒指上,好象那是池塘边一截伸出水面的枯枝。李青儿的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这只白金钻戒价值不菲吧?能褪下来叫我看看吗?”
李青儿紧张地捂住戒指,看了一眼厚实严密的窗帘,做记录的书记员出去了,室内只有她们两人。李青儿说:“大姐,哦妹子,——您肯定还不到三十吧。您要是喜欢,出去我叫人给您送一个。”
肖剑老练地笑了一下,说:“那不能。李科长,你这只戒指和什么人的一样呢!”
李青儿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象摸了的母老虎一般呲出牙来:“商店里一样的东西多着呢!鬼知道和什么人的一样。有什么证据你们拿出来,别这么绕着圈子折磨人。”
肖剑象观赏笼中的鸟儿扑楞一般微笑,不腽不火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戒指的里面刻了一个小园果子,还镏了金……”
李青儿象被子弹打中一般泄了气。孙猴儿变做一座庙,自以为得计,没想到尾巴在这儿被二郎神揪住了。
李青儿今年四十来岁,当科长也有七、八年了,在H钢公司矿山机动处算得上风云人物。她有一个三好学生的女儿。丈夫是矿山宣传处的干部。说起老爸,更是响当当的人物——H钢公司的副总!虽然几年前离了休,虎死威不倒。只要提到李总,至今人们竖大拇哥的。都说他为人正派、办事麻利。大型生产例会上,多么纷繁复杂的局面,纠葛不清的矛盾,在他老人家对情况了如指掌的调度下,一一澄清化解。他那指挥若定的气度,颇有三军统帅的威仪。没有当上老总因为时运关系,更因为没有野心,他处事认真,处人随意。一辈子活得潇潇洒洒。
李青儿在办事干练方面,颇得乃父之风。她长一张长圆形的鹅蛋脸,齐耳短发,一双不大不小的肉眼睛透着精明和倔犟。俗话说:“要想俏,一身皂。”李青儿穿衣以黑色为主基调,有时领边或口袋镶了紫红的绦儿。难得见她穿什么花俏杂色的衣服,一色的打扮使她显得庄重得体,因而有几分性感。(读啦网网友发布)
她三十出头就被提拨为副科长,多年来一直负责矿山机动备品配件的采购,官儿不大,却是实权派人物。这样的职衔,正应了俗话说的:“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可是李青儿面对诱惑,内心的戒惧和贪欲的冲突,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不身临其境就无法想像。
送她白金戒指的人叫黄蜀。说到黄蜀,李青儿的思绪就拉长了。西门庆勾引潘金莲,王婆没计了几步好棋。李青儿比潘金莲见识广多了,她可不是西门庆那样的无赖子随便就可以搭上手的。
黄蜀比李青儿小四、五岁的光景,是一个瘦高个儿,清白文静、书生模样。一双分得很开的双眼皮眼睛,看上去有点儿忧郁。他经常穿一套铁灰色西装,总是崭新的白衬衣领口硬硬的,敞着第一粒扭扣,不打领带,显出一种随意的洒脱。与黄蜀认识之初,在李青儿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那天快要下班的时候,下了一场湿地皮的过路雨,白天的褥暑一扫而空。李青儿想着回家的路上要不要带伞,这时,电话玲响,拎起听筒,声音陌生。
电话里的女人热情如火,却是熟透的语气:“哎呀,李青儿,你在干嘛呢?躲在办公室享清福吧?我可淋坏了,象只落汤鸡。……我是谁?哈,李大科长,您是贵人,连我都忘了。你还记得洪常青吧,刚才我在路上碰到他,聊起来没完,偏偏挨了一顿浇,可见老天爷的意思了。”
黄萍?!李青儿想起来了。那是她下乡时,邻村的一位女知青,外号叫“八哥嘴”的。她提到的“洪常青”是红光大队的男知青,公社文艺调演的时候,演过《红色娘子军》“常青指路”一幕党代表角色的。他是一个出色的男子,潇洒的仪表,健壮的体格,至今想起来,还让李青儿感到一阵潮湿。李青儿曾经暗恋过洪常青,甚至洪常青也对李青儿表示出好感,经常和几个伙伴到她插队的知青宿舍来说笑,还用李青儿的口琴吹奏感情真挚、曲调忧伤的《知青之歌》。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听说洪常青和黄萍就好上了,李青儿恨得牙根痒痒,暗自里流了不少泪。泪流完了,李青儿心也静了。后来黄萍和洪常青又闹翻了,李青儿听说后,也没有再去找他。不久,他们都招工回到城里,李青儿进了H钢矿山公司,洪常青被市里的一家造漆厂招了工,黄萍不知道被招到那个厂里去了。
“黄萍,你们——都还好吧?”李青儿声音倦倦地说。
“什么你们呀!我——马马虎虎,还可以吧。洪圣宝——他不好。造漆厂快要倒闭、关门大吉了,他几个月都拿不到工资,满街跑着找临时工干呢。”

“洪圣宝”这个名字撩开洪常青的外衣,让李青儿的回忆更深了一层。她心里一阵悸动,慌慌张张地问:“找到了吗?”
黄萍说:“找什么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呗。……哎,老同学,刚才我们谈到你,真的,你算是混出人尖来了。你别紧张,不是要打你秋风什么的,只是大家很久不见,还都怪想念的,尤其洪圣宝,他说他还吹过你的口琴呢!”
许多年了,他竟还记得,李青儿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润了,可见当时他也是有心的。黄萍在电话里约她这个星期天到“旧约之家”茶楼坐坐,也有洪圣宝,她竟糊里糊涂答应了。心里嘲笑般地想:“就是打秋风罢,我李青儿别说茶楼,就是五星级豪华饭店也敢去呢!”
见到洪圣宝,李青儿叹息岁月真的不饶人,或者说,生活真会折磨人!洪圣宝那儿还有洪常青的影子,他整个儿变成了一个萎琐枯干的小老头,脸上露出讨好巴结的笑容。倒是跟在黄萍身后的一个瘦高个儿的小伙子引起李青儿的注意。
“黄蜀,我弟弟。”黄萍笑嘻嘻地说。“咱们只管拣贵的要,最后付帐有他。是吧?蜀子!”
黄蜀马上恭谨地答道:“那当然,当然。”
李青儿嘴上说:“那怎么行。”心里却在想,这小伙子的衬衣领子白得耀眼。
四个人在茶桌旁坐下,李青儿忽然觉得有点儿荒唐。黄萍可以算她当年的情敌,她对这个女人有一种无法泯灭的忌恨。这种忌恨“爱屋及乌”地延伸到黄蜀身上,她对这个小伙子也没有什么好感。洪圣宝大概是招她来的引子,见面不如不见,残存的一点美好印象,被他几句甘居末流的谄媚话语冲刷的干干净净。天啊!自己怎么到了这种地方来呢?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组合啊!
茶楼说是喝茶的地方,其实什么酒水菜肴都有,跟酒店没什么区别。黄蜀要了五粮液,洪圣宝说太贵了,黄萍说:“你甭管他。”黄蜀又点了各式大菜,真的是照着菜谱上最贵的点,洪圣宝一个劲地说:“够了,够了,”李青儿拿定主意自己付帐,便不说什么。心里只想早点结束,回去给女儿看看功课作业。黄萍眼看着局面有些冷场,挑起兴儿来说:“洪常青,李青儿关心你的临工找到没有呢!”
洪圣宝尴尬地笑笑,说:“常青个屁!要是李科长那儿有什么活……”
“别!别!”黄萍打住他。“这点儿小事甭麻烦李青儿。你要是愿意呢,我做主,就到蜀子的公司里做点事,蜀子现在是老板呢!开着一个机电设备贸易公司的。蜀子,我给你塞个人怎么样啊?”
黄蜀嘿嘿地笑,勉为其难地说:“姐说了,还能怎么样啊!”
李青儿这才知道,黄蜀原来是个体户老板,难怪黄萍要他会帐呢!这时她忽然冒上来一个疑问:无论黄萍还是洪常青,都是从未联系的,那天黄萍哪儿来的她的电话号码呢?
黄蜀擎起一杯酒来,举向李青儿,说:“姐——你和我姐是一道插队的战友,我这杯酒先敬你。”
李青儿被他这一声“姐”叫得莫名其妙,听听又有点道理。他不叫“大姐”或“李姐”什么,径直叫“姐”,搞得李青儿心里象有一头小鹿拱了一下。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一条血气方刚的青年汉子站在面前,恭恭敬敬的叫“姐”,心里也觉得受用,便端起面前的酒杯子。黄萍见了莞尔一笑,暗想西门庆捏了潘金莲的脚一下,王婆算计:事情到了这一步,算是成了几分呢?
洪圣宝说,亏了和李青儿聚聚,竟由此找了个好差使,也要先敬李青儿一杯,再敬黄老板。李青儿说什么也不允,要他先敬东家。洪圣宝就象被人牵线耍戏的木偶,先敬了黄蜀,再来敬李青儿。
李青儿这时对黄家姐弟的用心已猜到了七、八分。心想:只有这个洪常青怕是未必知道这是唱的那出戏呢!就浅浅的喝了半杯。黄萍一见,马上闹起来烘托气氛,说:“不行,不行,洪常青一口气全干了,李青儿那能半心半意。”
李青儿笑问道:“难道他就不曾半心半意吗?”洪圣宝听出弦外之音,呆了一呆。黄萍笑抿了嘴,不出声儿。黄蜀装着浑然不清的样子,说:“那我替姐喝了这半杯吧。”说着取了李青儿的杯子,啁的一声喝干了。
李青儿说出心头梗节,意外的轻松快活起来。她本是“酒精考验”的巾帼英雄,不怵酒场的。心里舒坦,酒便喝的畅。黄萍说:当年的女知青,就数李青儿混得拔份儿,这一杯酒算是姐儿们服了你了。李青儿想想真是这回事,便一饮而尽,很有几分男子的豪气。心里想:李青儿呵李青儿,什么叫活人呢!……
这一场酒,各取所需,四个人都觉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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