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是雌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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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赵永会年轻的时候,流行“奶油小生”这个词儿。说演员某某是“奶油小生”,那意思是说除了脸模子好,肚子里没有什么货色。如果把赵永会去比唐国强或赵大年,那是比不了的。他还没有那么标致。而且唐国强等人后来的成就,自有公论。说赵永会有几分“奶油小生”的味道,怕是等而下之,仅取其肚子里没有货色的含意罢了。
赵永会在部队里是一个称职的连长、营长,甚至提拔为副团长。军人的天职是服从,部队的作风是纪律,这些赵永会都能应付裕如。可是到了地方上,情形就复杂了一些。赵永会转业到H市,当上了二马轧钢厂厂长,厂子虽小,却不再是上传下达命令的链条上的一个环节。他的职位要他成为一支独立部队的司令。在部队他习惯了立正的姿态,到地方一切好像都取稍息口令。对工人他不能象对士兵那样说骂就骂,越骂越亲。工人会跟你顶嘴对着干。要适应环境,就必须学会笼络人心。但这种笼络分寸火侯掌握不好,就变成了放纵,谁也不把你当回事儿。……进入市场经济,这支独立部队更是犹如离开了老区根据地,去一片陌生的土地开展游击战。这可就难为坏了赵永会,他开始感到无所适从,慢慢地显出外强中干,甚至于连他在部队养成的外表刚强的优点也丧失了,渐渐变得松包、窝囊,没有主见。
这些弱点集中地表现在与猴三的业务交往中。赵永会在与猴三打交道时,面子上时时处处占上风,真正的实惠却每每让猴三们得了去。猴三把赵永会捧得高高的,让赵永会沾沾自喜于国营企业的老大地位。吃了亏还说不出什么话来。
猴三的发财,得益于国家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时的双轨制。那时,同一种物资,存在着计划价和市场价两种价格,价差很大。当改制废钢的市场价已经接近每吨2000元的时候,国家计划价还是每吨1100元。国家给大型钢铁企业下达计划,以每吨1100元的价格调拨改制废钢支援农林轻工行业做为生产原料。赵永会的二马轧钢厂隶属市轻工局,是受供应的对象。猴三的个体轧钢厂享受不到这种供应,按说他只能以市场价购进改制废钢进行生产加工。但是他却通过赵永会,间接地享受了这种好处。
每年开计划调拨会时,猴三都要亲自开车,把赵永会、许大棒槌,有时包括小李子一干人送到风景秀丽的烟台或南海。冶金部支援农林轻工的计划调拨会就在这些地方召开,会上确定调拨的品种数量及指标。供需双方签订购销合同。会议代表名额有限,小李子和猴三就在会议宾馆附近另找宾馆住下。他们不是会议代表,却比正式会议代表忙碌十倍。两人挖空心思采办来精致喜人的纪念品,分发给那些手中握有指标的主儿。以便能让赵永会的二马轧钢厂拿到更多数量的计划。
买纪念品的钱当然是由二马轧钢厂报销的。猴三只是出点子出力。但猴三也绝不啬皮。调拨购销合同签订完了,会议结束。猴三说要轻松轻松,就拉赵永会、许大棒槌到他住的宾馆玩“二八杠”。
这“二八杠”的玩法是一人坐庄,上板儿钱五元。其他人挨个下注。然后,每人抓二张扑克牌,比点子,庄家吃小陪大。板儿钱被偏家吃完了,就换一人坐庄。如果庄家连吃偏家几回,板儿钱就多了起来。庄家可以随时收钱主动下庄,也可以继续玩。这时注码就下得大了。

赵永会坐庄,每每在板儿钱积累到二、三百元时,就主动收钱下庄。害得猴三一迭声地骂“太尿(念S!太尿!”一副送猪头找不到庙门的感慨无奈。小李子却胃口很深。有一回小李子坐庄,板儿钱码到三千,仍不下庄。猴三叫打二千八,许大棒槌打二百。点子翻出来,二人统吃小李子。偏偏赵永会抓了个最小的“鳖十”,让小李子的板儿钱还有十块。竟让他星星之火,死灰复燃了。
赌局在猴三输去四、五千元之后散伙。猴三最希望其赢钱的赵永会赢了个小头,上千元的钱叫许大棒槌赢去,而赢得最多的还是小李子。这叫猴三悻悻的,有点抱屈。
赵永会拿到国家计划调拨供应后,二马轧钢厂生产吃不下,就与猴三订立委托加工协议。名义上是委托加工,其实加工后的成材,并不返回,在象征性地交一点协作费后,直接拉到市场上卖掉了。本来需要2000元的原料成本变成1100元略加一点协作费,巨大的差价落入了猴三的腰包。为了平抑赵永会的感情,也为了不让职工们说三道四,猴三很精明地组织一些鱼肉蛋等农副产品,用来抵付协作费。所以那时节,二马轧钢厂的职工隔三岔五地发鸡发鱼发大米。厂里效益好,大家又有实惠可得,也就没人去算猴三的发财帐。
猴三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从二马轧钢厂套取利润的秘密,他喜欢演绎的,是自己一泡尿撒出了二十万金豆子的传奇。
那年,猴三看准钢材市场疯狂涨价的趋势,不仅自己生产加工,同时倒腾国有大型钢铁公司的钢材做贸易。他从H钢铁公司批条子购买紧俏的抢手货,转手加价卖给别的用材单位。一次,他与人签订协议,以款到发货日的国家牌价加收每吨50元的代办费销售一批线材。对方单位带着汇票来找猴三发货。猴三当日得到一个情报:从明日起,H钢铁公司的线材每吨涨价200元。对方大概也听到了风声,急于提货。双方合作多回,彼此相熟,猴三没有理由不发货。收下汇票,悻悻地给对方开出1000吨线材提货单,让人家到自己租赁的货场去提货。提货人乐得屁颠屁颠地打的走了,猴三却恨得牙根痒痒。披上皮大衣,起身去院子里的厕所撒尿,正是隆冬时节,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天空飘着雪花,片片白絮象下着白花花的银子。猴三撒着尿,身体忽然一抖打个激棱。他蓦地想到:汇票虽然到手,款子尚末进入自己的帐户。未进帐就不能算“款到”。这不能不算一个理由。他妈的!差点铸成大错。猴三一个箭步奔回办公室,连裤裆都没来得及扣上,操起砖头似的“大哥大”,给守货场的小舅子发出指令:“拿1000吨提货单的那人到了吗?……到了?停止发货!让他来见我。”
那人回来,咆哮大怒。猴三笑咪咪地拿出协议,说:“我们订好款到发货对不对?可你的汇票未进帐呵!你可以到银行去查,钱到帐上起码得一、二天,那就是说明天以后了,……朋友,明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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