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板穿一件合体的黑色小牛皮时装，领子和口袋滚了棕色的绦边，柔软的皮面，考究的款式，一看就知道非常名贵读啦网)
于晶送上来的仿佛烤了他的脸，他朝后面宽大的皮转椅靠背上仰去，双手十指指尖相向，在胸前搭成一个小屋的形状。他一边倾听着，一边在嘴角牵挂起一丝阴阳莫测的微笑，显得既风流洒脱又卓尔不凡。
……
聪明的读者或许看出这里出现了错误。这是一个双方衣着时令不合，因而显得古怪的画面。孰不知如今社会，有些人衣着和生活秩序一样是颠倒混乱的。一阵秋风吹起，有的人要留住夏天的窈窕，有的人要表现冬天的贵气，就出现了时空交差混乱的画面。
或者说，在于晶的记忆中，关老板给她的印象就是小牛皮时装。关老板呢？在他的脑海里，于晶的给他留下的感觉就是那一对新兵蛋子。
好日子就这么到来了吗？其实这只是一个序幕，一个亮相。无论是于晶，还是关老板，好日子真正开始，要从于晶说“两根指头”的故事那天算起。那个以身体语言做道具的迷情乱色的故事，我们后面还会讲到，现在大家需要知道的是，那一回关老板不再把手抱在胸前，矜持地浅笑，而是纵声大笑，完全放下了国有大公司“老板”的架子。两人关系的大门由此开启。
饮水思源。于晶还应该感谢一个人，她是于晶好日子的催生婆。当于晶一步迈进玫瑰门，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之时，这个人就象烧乏了的煤，慢慢黯淡下去，渐渐趋冷发青，失掉了温度。
于晶和这个人的关系一点点微妙起来，终于发展到一种紧张程度。于晶珍视这个给她带来好运的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可以算是于晶的恩人吧？于晶不能不顾忌这个人对她的看法。
这个人就是——玲姐。
于晶的故事不能没有玲姐。玲姐就象一付特效中药里一味特别的药引子，譬如“蟋蟀一对，要原配”那样。于晶的药效依仗着玲姐穿针引线，才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
玲姐也姓于。父母给她起的名字叫于木玲。于木玲上到高中，自己去掉一个“木”字，改名叫“于玲”。她认为两个字的姓名才洋气。人们“于玲、于玲”地叫，发现这个名字的谐音可以理解为“鱼鳞”。去掉了“木”字的于玲，出落得娇艳可爱，对于“鱼鳞”这个绰号并不介意。
“鱼鳞就鱼鳞，银光闪闪，不比你那蛇皮强多了！”
于玲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托熟人关系，内招进了H钢铁公司供应处，在一个业务科室做统计员这统计员工作，用于玲后来跟于晶说笑的话来形容，与每月来访的“大姨妈”差不多呢！到月一次，搞完了就不再来烦你了。于是，于玲有充足的时间花在穿衣打扮上。她本来生得漂亮：皮肤细嫩，体态婀娜，眼角眉梢，风情万种。尤其走起路来，象美丽的金龙鱼一样优柔着并，让那部油光水滑的披肩发，在齐腰部的地方摆来摆去。令人在背后看了，啧啧称羡，想入非非。
于玲的好日子伴随着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大潮，在认识于晶之前的一九九二、九三年间出现了。那时侯钢材市场极其火爆，供不应求。H钢铁公司轧钢厂门口，每天围着数十辆等待提货的卡车。刚刚走下轧机的钢材，来不及在冷床上晾凉，就被装车运走。大街上跑着蓝幽幽的钢材，还在挥发的热能使它们的上空颤抖得影影绰绰。这情景恰好象那些为钢材奔走，发了大财的倒爷们激动的心情。
于玲身在H钢铁公司供应处，与本单位关老板的关系又非同一般，但是并没有做成一笔倒卖钢材的生意。供应处管原料供应，与钢材销售处是两个部门，隔门如隔山，于玲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星期六的晚上，关老板宴请白云石矿客人。吃过晚饭，办公室主任照例打电话邀请供应处的美人陪客人跳舞。那时候，三陪小姐还不时兴，陪客舞伴多是“自产自销”。供应处的女同胞颇为出席这种场面感到脸上有光。于玲接到电话，却一反常态，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不去！”
关老板听说于玲不来，挠挠纹丝不乱的头发，语重心长地对主任说：“以后不能这么搞了，吃饭也得喊上她们。”说完，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主任，叫他再拨于玲的电话。主任拨通了，于玲没好气的要挂，主任连忙说：“关老板跟你说话。”关老板接过手机，一边说：“于玲吗？”一边离开大厅，踱到走廊上去了。
于玲给了关老板一个面子，还是来了。这一次，她大有收获。
因为心里拗着劲，她只是应付性地陪客人跳了几曲，并不主动，也不陪关老板，一味坐着，只与供应处的司机小刘说话。小刘是个门槛精。他摸到了于玲的心思，说：“嗨！守着肥猪头，何必定要吃羊肉。关老板不是不帮你，销售处的事他实在是爱莫能助。你以为关老板能包圆天下的事吗？但是关老板要想让谁发财，还不是上厕所掏家伙——手到擒来。”小刘说了这句粗话，于玲心里厌恶，脸上却未曾红一红。小刘接下去说出的话更使她茅塞顿开。——供应处虽然不销售正品钢材，却带管着整个H钢铁公司的废钢。废钢中有一部分可加工利用的改制废钢，被乡镇企业小轧钢厂买了去，当作坯料轧成小型圆钢。钢材的热销带动了小轧钢厂的生产，这一部分改制废钢也就象皇帝的女儿一样，赁是无比的丑，却是奇货可居了。
小刘说，小轧钢厂要买到改制废钢，就要关老板在他们的介绍信背面批吨位。这样的批条转手交给小轧钢厂，就可以拿到每吨100元钱的好处费。当然这100元是在小刘的舌头底下，从嘴上冒出来就变成了60元。小刘说，我搞10块，大头是你的。怎么样？说着，就象变戏法一般弄出一张介绍信，接着说：“于玲，我面子不行，你笃定。”
于玲的心立即辣的。她想，小刘肯定是找关老板批的次数太多了。这事自己知道的太晚了！她的手做了一个攫取的动作，迅速抓过那张介绍信，掖进腰包。同时抬起脸来，向大厅里张望。
关老板和别的女同事跳完一曲，配合不默契，心里正不得劲，发现于玲坐在园形小茶几后面的圈椅里，探起身子，正寻找自己。他马上笑眯眯地朝她走来。小刘识相地一旋身，朝厕所方向走去了。
“于玲啊，生我的气吧？”关老板搂着于玲，明察秋毫地说。
“生气我就真的不来了！”于玲说着，把关老板往灯影暗的角落里带，身体渐渐地贴上来。关老板嗅到于玲口中温馨的气流了，搁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得满掌烀上去，把她搂的更紧了。
于玲穿一件银白色的缎子马甲，娇小地依偎在身材挺拔的关老板胸前，看上去真象贴在关老板身上的一片“鱼鳞”。
于晶的闯入，实在是一个不好的开端。于玲记得，认识于晶的时候，钢材的热销劲头已经过去了。虽然于玲被小刘骗过一两次之后，就弄明白了每吨批条的真正价值，但是到了于晶出现的时候，就连50元也拿不到了，往往只有二、三十元，人家还一个劲的吸凉气，感叹钢材跌价，小轧钢的赚头越来越少了。虽然改制废钢也及时下调了价格，但要不是如此，简直就无法开工。
于玲是在熊也男的饭桌上第一次见到于晶。熊也男是一家个体流通公司的老板，通过熟人关系，找于玲批过一次条子，就请于玲吃饭，顺便将她应得的二千元好处费塞给她。
于玲对熊也男并不满意。她想，请我吃饭？哼！羊毛出在羊身上呢。每吨三十元的价格又掉了十块。而且，关老板批条子的时候，看了介绍信抬头，还疑疑惑惑地说：“怎么？机电设备有限公司，他们要废钢干什么？”
“甭管！批给他就是。”于玲武断地说。
关老板批是批了，但是让老板起疑问，在于玲总是不愉快的事。
而熊也男还要叹苦经，说这批废钢他是转手卖给黑马轧钢厂的，按H钢铁公司开出的牌价，一分钱也不加。言下之意，他给于玲的二千块完全是倒贴了。
看见于玲脸上不悦，坐在身旁的于晶就一个劲地为她布菜，口口声声叫“于姐”。于玲不甘，两人叙了年齿，于晶果然比于玲小了一岁。熊也男说：“于晶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员，以后供应处一块，就是她跑。于晶，你认上这个姐，就交了好运了。”
“那是！”于晶银玲般的声音，对着于玲放出幸福的眼光来。于玲心软了，就说：“你也姓于，就不要叫我于姐吧，我叫于玲。”
“玲姐，”于晶马上改口。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在于玲的眼光里，于晶个子高高的，胸脯鼓凸的地方似乎太靠上又太乍眼，鼻子的线条挺刮，前额上有种瓷器般的素雅洁净。她的美是是属于另一路数的，有点象希腊神话中的雕像，与于玲东方女性的柔媚恰好成为一种对照。如果说，于玲的美是一种糯米饭的粘糍感觉，于晶的美则有一种金币般的光滑与雅致。……
这顿饭吃完，于玲和于晶就结成了好朋友。于晶每月拿来“机电设备有限公司”的介绍信，让于玲请关老板批。每次都是100吨二千块，于晶顺便就带给于玲。操作简便了，也不要见那个讨厌的熊也男，于玲对这种关系自然满意。
姐妹间处熟了，于玲想起那天熊也男的话来，问于晶：“熊老板让我替他批条子，不赚钱还要倒贴二千块，他怎么编得出来？”
于晶平常多说熊也男抠门等等坏话，所以于玲才肯相问。出乎意料之外，于晶此时却证明他说的是真话：“熊老板批废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做的是H钢铁公司设备部的机电备品配件生意，无奈近来钢材市场不景气，H钢铁公司的付款也越来越慢了，有时就拖着，几个月不给钱。好在我们能批到废钢，设备部的欠款转到供应处来买废钢，转手就变成现钱。熊老板亏几个小钱的好处费，备品配件的利润可是大大的。……”
哦——，于玲似乎明白了。难怪来找自己批废钢的客户越来越少，近日几乎绝迹。能从熊也男之流的手上以原价拿到废钢，谁还肯再来找自己花那份冤枉钱呢？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于晶她们的存在，让自己的发财路更快地走到了尽头。尽管如此，于晶还是每月给她送来二千块，她似乎反倒应该感谢于晶了。这里面的酸甜苦涩，她一时还理不清楚。
于玲的好日子过完了，于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