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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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了!整整过了十天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巴掌将沙盘上的城堡模型拍成粉碎,阿克琉斯向站在四周的将领们咆哮道:
“区区四千人防守的城堡,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能攻下!你们以为是在郊游吗!要知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低着头默默承受着阿克琉斯的怒火,直到阿克琉斯歇息了下来,一名将领才大着胆子低声说道:
“王,那城堡是旧斯托尔公国的都城,城墙坚实高耸,防御器械也很充足,即使我们兵力上占优势,但要打下来,也是要花一个月的时间……”
“是啊,王,我们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但那些黑狗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要是再不攻下这里赶回去救援,失去粮仓的我们就麻烦了。”
把手胡乱挥了挥让部下们闭嘴,满脸焦躁之色的阿克琉斯喃喃自语道:
“这次的贵族联军是我们的几倍,该死的,平时我们还可以避开主力专打他们的据点,但这次是避无可避的硬仗了,该死的,区区一个城堡怎么还打不下。”
“王,下令撤军吧。我们必须早点赶回去,只要联合守军里外夹击那些围城的贵族,我们还是有胜算的。就算现在联邦集结的贵族军比我们人多,但就凭他们那些软蛋,我们照样可以像过去那样打跑他们。所以,那城堡里面的印莱特黑狗,我们可以不理睬他们……”
瞪了一眼那名进言的将领,阿克琉斯冷笑着接道: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这样灰溜溜的撤走?你可知道,那城堡里的黑狗可不是一般的印莱特黑狗,是那个臭名远扬的第三骑兵团!那些滥杀无辜的黑狗杀了我们多少的兄弟,虏掠了我们多少的子民,眼下终于有机会可以剿灭他们,为死在他们手上的兄弟们报仇,就这么放弃了难道你会甘心吗!”
“可是,王啊,这块难啃的骨头之所以会摆在我们的面前给于我们剿灭的机会,就是因为那些贵族舍弃了他们,拿他们做诱饵来拖住我们。如果我们真的在这里把时间给耗费掉了,等待我们的只能是绝粮覆没。”
犹豫不决的沉吟着,紧皱着眉头的阿克琉斯知道手下将领说的都是事实,现在必须尽早做出抉择,否则迟早会失去战略主动陷入危机中。敲击着沙盘的手指逐渐加快,当阿克琉斯下定决心,准备下令撤军时,一直站在背后沉默的玛琳终于开口说话。
“如果就这么撤走了,对士气的影响肯定不小,对我们后面的战斗更加不利。”
听到玛琳的话,阿克琉斯回转头,问道:
“玛琳,你有什么想法吗?”
“那些人之所以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仍能激烈抵抗我们,保持高昂的士气,都是因为他们狂热的信赖他们的指挥官,也就是崇拜那个杀人狂,所以我们要想快点攻下这座城堡而不付出巨大的牺牲,就必须先从士气上瓦解他们的斗志。”
“这个我们也知道,但是要怎么做呢。那个杀人狂不但武艺高强,身边也一直有一大堆的亲兵护卫,几次攻上城墙我们都没能把她杀死,我们很难有机会下手把她除掉。”
抬起头平静地望着阿克琉斯,默默地凝视他一小会儿后,玛琳淡淡地说道:
“下一仗就让我出战,我向她提出决斗,可以的话就直接将她击杀。如果她惧战不出,那么他们的士气和斗志肯定会降低,到时我就顺势杀上城墙,再把她杀了,那些黑狗失去主心骨,后面的歼灭战我们就会很轻松。”
仿佛遭到了电击,神情骤然色变的阿克琉斯感到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赶紧大力摇着头反对道:
“不行!太冒险了,绝对不行!那块姬神石是我们抢来的,你没有被月神殿的试炼石调适过,如果随意神化,对身体的负担会很大。不到最后关头,我是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阿克琉斯,看着我的眼睛。”
玛琳仍然保持着那副淡漠的表情,仿佛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凝视着阿克琉斯那紧张的瞳孔,玛琳牵动嘴角笑了笑,说道:
“现在已经是我们最重要的时刻了,打下这座城堡,抢走所有的物资,然后回援,就这么决定吧。”
内心深处不断的挣扎犹豫着,阿克琉斯实在是不愿意让玛琳冒险,但回想到那征服北大陆的誓言,阿克琉斯最终紧闭住双唇,将头重重的点下。
承载着骄傲的历史,以往用它那坚硬洁白的块块巨石守护号称文艺之都的旧斯托尔公国王城达数百年之久的城墙,此刻已经饱受投石的摧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以及乌黑斑驳的血迹。无论这个世界是否持续着无休止的战争,北大陆那呼啸着刮过的冷风,依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而城墙上那浓郁的血腥味,也不见有丝毫的减弱。
失去生命的士兵犹如被割倒的麦草,杂乱的覆盖在了城墙上下,执勤的黑骑军兵士来来往往的走着,好像忙碌的蚂蚁,不断地将一具具尸体拖走,把有限的位置空出来以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在战斗最为激烈的门楼处,用攀爬上来的叛军士兵堆积起来的尸骸近乎形成了一座小土丘,折断的长枪,崩口的长剑混合着逐渐干涸的粘稠血液夹杂其间。
沿着城门上这段不长的女墙堆积而成的尸堆旁,一道孤独的身影将身后寂寞的影子延伸着,并将它扭曲拉长投射到了遍布尸体的地面上。附近守卫的黑骑军兵士都刻意保持一段不远的距离,敬畏地望着他们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孤高背影,而途经的黑骑军兵士也会放轻脚步,不愿打扰到他们心中女神的休憩。
内红外黑的披风随着吹过的北风不断地微扬起伏,出鞘的锋利长剑似乎因为饱饮了鲜血,修长的剑脊上隐隐反射出淡红色的妖异光芒。双手拄着竖立于地上的长剑,站立于女墙边的迪莉雅出神的遥望着远方。头盔早已脱下放在女墙上,遥望远方的迪莉雅默默的凝视着,连耳边散落的一缕黑发垂到胸前,被胸甲上沾染的血迹粘湿也一无所觉。
还能坚持多久呢。
不对,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呢,是士兵们还能坚持多久,还是我想活下去的意志还能坚持多久。一股厌烦的感觉在心底翻腾,刻骨铭心的那一天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想要让自己堕落沉迷进杀戮的地狱,以此来忘却痛苦,可无论怎么斩杀,郁结在胸中的闷气都无法排解,反而越积越深,让人疯狂地想要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将自己的一切直接化为虚无来求得解脱。
孤军困守,强敌围城,此刻死亡的威胁是如此之近,可悲的是,自己却又不想死了,不,应该说是不能死,数千双的眼睛都在望着自己,那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睛,我必须尽可能地带着他们都活下去!
“怎么,夜里没人陪着睡觉,开始舍不得卡露拉了?”
不用去分辨那是谁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迪莉雅有独处的习惯,而有胆量没什么事却敢过来打扰迪莉雅独处时间的,就只有那个敌友不明的桀骜男人卡西姆。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不幸的命运就接踵而来,虽然他不是主谋,但至少也是个帮凶。作为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敌人,无奈的却是充满憎恨的自己已经不想杀他了。因为现在,能够证明自己的过去,能够证明迪亚歌这个男人曾经存在于世的人,就只有他了,不,还要算上他的两个弟子。在内心深处,迪莉雅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在和自己并肩战斗的男人,心里到底是不是还应该憎恨着他,也茫然不知,或者说,这已经都无所谓了。

沉默了一会,感受着面颊的冰凉,迪莉雅缓缓说道:
“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能够让她远离这场战争,即使被敌人包围着,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黑眼睛,如此多愁善感,这样的你和以前相比,即使**更加强大,但同时也变得更加软弱。”
转过头用眼角瞄了卡西姆一眼,迪莉雅冷声说道:
“那不是更合你的心意吗,你现在要是觉得有把握杀死我就动手试试。”
对于迪莉雅投射过来的森寒目光熟视无睹,卡西姆轻松的把双手一摊,说道:
“现在的你如果我没有用神化石武装神化,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即使神化了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杀死你。而我渴望对决的是你最强的状态,所以说我会等的,哪怕会落败身死也在所不惜。”
“你这个疯子。”
轻哼了一声,迪莉雅转回头不再搭理卡西姆,继续望着远方。
“其实对于这次的任务,我的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沉默了一会,对于迪莉雅的不理睬,卡西姆也不在意,站在她的身旁望着同一个方向,卡西姆自言自语般的继续说道:
“这次的任务,打到现在这样的程度,我可以坦白的和你说,我们输定了。四面被围,兵力相差悬殊,我们最多只能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们的结局要么是战死,要么就是被叛军斩首或者绞死。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我们是弃子,但能够把印莱特扩张壮大成如今这种局面,卡鲁斯大公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发出如此命令的愚蠢之徒。就算他将我们舍弃,按我对那个卡鲁斯大公处事的风格来看,没有足够的代价,他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吝啬的他是不会随便舍弃战力最强的我们。所以,我想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说不定我们如今只是他计划里的某个环节。”
有些意外的看了卡西姆一眼,迪莉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在我面前说我主人的坏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得了吧,你心里有没有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主宰,我清楚得很。”
不把迪莉雅的威胁放在眼里,卡西姆双手环抱胸前,扬起眉毛看着迪莉雅。
“作为我们的长官,你应该知道一些什么的吧。”
“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打听,我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可以了。”
“就好像我们的血色狼首旗一样吗,只要做条忠诚听话的狗就可以了。”
沉默了一会,迪莉雅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
呜呜的悠长号角声顺着北风徐徐传来,随后城堡前方远处的连绵土丘背面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没过多久,隐隐约约的密集人影沿着土丘和天空间的接合处仿佛潮水一般漫过了土丘的最高点,在人们的视线下如涨潮般缓缓推进过来。呼喝声和传令声开始在耳边骤然响起,打破了原先的寂静氛围,听着身旁铠甲因紧张跑动而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响,迪莉雅皱起眉头,说道:
“这些杂兵又来了。”
如海啸般涌来的叛军士兵在城堡的弓箭射程外停下了脚步,随着鼓点的节奏调整好了攻城队列后,叛军的阵列里忽然吹响起了一阵特殊节奏的号角,随后叛军中军帅旗旁的位置升起了一面旗帜。
“天啊,是新月旗!”
“竟然有新月旗!”
“那是太阳王的新月旗!”
惊诧声四起,在城墙上防守的黑骑军士兵们出现了一阵骚动。经过迪莉雅残酷的训练,即使面对数倍的敌人也无所畏惧的黑骑兵此刻竟然因为叛军升起的一面旗帜而出现骚动,迪莉雅感到有些意外。
“团长,不好了!”
穿着厚重的铠甲,气喘吁吁地凯特从门楼旁的一座圆形大箭塔里跑下来后直接奔到迪莉雅的跟前,右手握拳横胸行了道军礼后,凯特掀开面甲,紧张地说道:
“团长,不好了,叛军升起了新月旗,他们那些混蛋竟然有战姬!他们派战姬出战了。”
“新月旗……战姬……”
低声重复了一句,迪莉雅转头望向叛军升起的那面旗帜,仔细地打量着。和往常叛军的红底金太阳旗类似,此刻在那面血红的战旗上,一枚感觉锐利的金色新月取代了那颗金太阳,牢牢地占据着旗帜的中心位置。
震天的欢呼声突然从叛军的阵营里响起,在呐喊欢呼声中,紧凑地将全身包裹,身穿如水晶般晶莹闪烁的金色铠甲的苗条人影步出了叛军的队列,缓缓朝迪莉雅所在的城门处走来。似乎是被那只在传说中出现的身影所震慑,出身卑微的黑骑军士兵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用手中的弓箭朝那个人射出箭矢,让步入弓箭射程的那个人就这样竟然没有受到守军的攻击,一直行走到叛军队伍和城墙之间的中点,那个人方才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望向挂在城门上方箭塔顶上的那面黑底血狼旗,那名战姬的面甲瞳孔处泛起了一阵金色的光芒,随后抬起右手,一道环形魔法阵在手心处浮现,随后一把金色的长刀从环形魔法阵中穿越而出,被那名战姬握在手中。将金灿灿的长刀随意朝空处劈砍了一下,随后那名战姬将长刀斜指箭塔上的那面血狼旗,就这么在原处站立不动。
“她在发出决斗邀请。”
将凯特打发回自己的岗位,打量着那名战姬的迪莉雅听到卡西姆这么一说,对部下的反应有点不满的她哼道:
“我知道!不就是想找人单挑吗!藏得真是够深的,之前根本没有情报说叛军拥有战姬,可恶!”
“拒绝的话有点麻烦,刚才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士兵们有不少是信奉月神的,如果没有相应的战力对付月神在人间的使徒,对士气的打击非常大。”
沉吟了一会,抬手搓了搓下巴的须根,卡西姆建议道:
“要不,我用神化石和那女人干一场,或者让莫丽去也行。”
“你想死啊。”
横了卡西姆一眼,迪莉雅拒绝道:
“在月神的土地上使用玛泽鲁神教的神化兵,就算打赢了,这公然违反众神协约的后果也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而且我还要怎么向月神殿的祭祀和卡鲁斯大公解释为什么我的部下里混进了玛泽鲁神教的神化兵,你想要连累我就直说。”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卡西姆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拒绝吗,看她的样子,巴不得我们拒绝她,然后她再杀上来,结果到最后还是逼得我要使用神化石。”
“谁跟你说过我要拒绝了。”
不理会没反应过来而愣住的卡西姆,拾起头盔的迪莉雅转身走进依着门楼的箭塔门洞,沿着里面回旋的阶梯走下了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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