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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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问我听到了多少?”白池问。小径上,两人并肩而行。
“相信无论师父听到多少,都不会对徒儿有所不利。”白柔涩然一笑,“再说徒儿的命是师父给的。师父若要做什么,徒儿不会有半分怨言。且以师父的仁厚,应该不会去为难他人,所以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白池苦笑:“你倒是见事明白。”他心里深深一叹,在她眼里,仁厚其算不上优点罢。
白柔一笑不语。一时两人再无话可说,陷入沉默。
“宜清……”良久,白池方道,“你们很默契……”
白柔听他话中有话,蹙眉停步:“师父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白池为她目光所逼,转开头道,“你和宜清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
白柔怒极,却没有发作,反而笑道:“不仅仅是知根知底罢?冷家家大业大,断无让新妇抛头露面的道理。一旦入了冷家,我就再无机会插手唐家之事。师父为了让我置身事外,真是用心良苦。”
听白柔语带讽刺的道破自己的用心,白池颇有几分尴尬,却不曾退让:“阿柔,我这是为你好……”
“师父自然是为我好。可师父有没有想过,五年前我不肯嫁宜清,难道五年后我就肯嫁了?且师父可曾问过宜清愿不愿意娶我?”白柔冷然道。
“宜清待你一向很好,我想他不会反对。”
“若不是宜清帮忙,只怕五年前我逃婚不会逃得这么顺利。”白柔冷笑。
白池一震:“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白池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计划。如果事实真是如此,他确实不可能强迫冷凝娶白柔。而且就算他能让冷凝答应娶白柔,以冷凝温和的性子,八成也制不住白柔。他叹气道:“你总是要嫁人的,没有女孩家一直在男人堆里厮混的道理。”
白柔竭力克制自己激荡的情绪,许久悲哀一笑:“嫁人是吗,又有何难?”
白柔来找盛思明时,盛思明对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桃花运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那时盛思明刚送走了最后位病人,正帮着冷家子弟收拾东西。他性子直爽,干活麻利,这些冷家子弟都很喜欢他,话也多了起来,连冷家的一些秘辛也都一一相告。
“什么?冷家的医术竟是取自白家?”盛思明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若非白家从古墓中盗出几本奇门医经,冷家人说不定到现在也仍只是几个蹩脚的江湖郎中。要说冷家医术源自白家,倒也不算错。不过冷家医术这百余年多有创建,自成一格,远非当年那几本白家医经可比。”冷凝笑着补充。
盛思明点头,难怪声望着著的冷家会和世代盗墓的白家是世交,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他神游物外,扫帚无意识的一挥,唰的一声划过一双精致小花履的鞋面。盛思明抬头,那是白柔。两人短暂对视,盛思明注意到白柔眉间似有一股无限凄凉幽怨之意,打了个寒噤,心想不至于吧。他于是连忙道:“你还好吧?”
白柔恍若未闻,只用审视的目光不住的打量盛思明。盛思明被她锐利的目光逼得后退一步,小声嘀咕:“我刚才又不是故意的……”

冷凝一见白柔脸色便觉出不对来,又见白池紧跟着白柔一脸铁青的进门,知道坏事了,轻轻摆手遣散了冷家子弟。他自己也不想掺和这师徒俩的事,打算悄悄跟着冷家众人退出去。不想他走过白柔身边时,被白柔一把扯住衣袖:“宜清,你为我做个见证。”
冷凝这下不好脱身,心内叫苦,为何他们师徒撒气,最后遭殃的总是他?他向白池使个眼色,希望他能出来说句话,奈何白池恍若未觉,只顾面无表情的盯着白柔和盛思明。
白柔放开冷凝,向盛思明走去。盛思明本来还在想不就划了她鞋子一下,至于生这么大气么,后来见白柔神情严肃,终于觉出不妙。见白柔一脸不善的向他靠近,他心里妈呀一声,本能的后退,暗道平时怎么没觉得她这么可怕?
“师兄,”白柔冷冷的开口,“你愿意娶我吗?”
盛思明扫帚落地。
黄昏渐近,墙外一曲箫声呜咽。冷凝不由驻足细听,这曲子原为父母送嫁之曲,用这洞箫奏了出来竟有几分凄清之意。一曲奏罢,听得墙外叹息一回,再无声息,竟已飘然远去。冷凝当然知道这曲是何人所奏,所以听着听着忽然不是滋味起来,这两人,分明有意,却偏做得这般无情,究竟是何苦?
走到门口,轻轻扣门数声,听得白柔在内应了一声,他遂推门而入。白柔垂头独坐妆台,听见冷凝进来也没回头。她已换了青绿大袖礼衣,一柄团扇在手里漫不经心的翻来翻去。
“找到扇子了?”冷凝问。婚礼操办得这么急,很多东西都只得草草置办。
“这把太旧了,还是换一把为是。”白柔若无其事道。
冷凝走近,扇上熟悉的诗句映入眼帘:“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确实是一柄旧扇了,字还是九年前提的。那还是白柔第一次随他出来义诊,白池到宣义来看她。崭新的团扇上,白池挥毫写字,洒脱不羁,两人眉间皆是笑意满满……
他轻叹:“你这是借酒撒疯。”
“那你说我该如何?”白柔安静道,“他并没说错,我始终是要嫁人的。与其被他安排着嫁进冷家拖累你,倒不如自己寻个稳妥的人嫁了。反正……嫁谁不是一样?”
“你师兄稳妥吗?”
“他没心机没背景,我们之间也不存在太深的感情,再没有比他更稳妥的人。”
“这对你师兄并不公平。”
“我知道,我会做出补偿。”
冷凝见她回答时神情颇见落寞,忍不住道:“也许把话说出来会好些。”
“我不能说,”白柔语气惨淡,“宜清,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说出来只会让他为难。到时,你是要他负了师娘,还是伤了我?与其那样,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
“你就打算这样自苦下去?”冷凝轻轻按着她的肩,到底是从小如妹妹般看待的人,看她神伤,不免有些心疼。
白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放下扇子,拾起台上眉笔,对镜比划了一阵,然后短促一笑,悠然道:“我是会自苦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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