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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我飞步回到宿舍。看见张刺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我毛毛躁躁地大喊了一声:“张刺,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死着?你是不是要和那个金妮叉架?还是什么香山凤凰顶的?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张刺发出一个鼻音,“有什么事非要大呼小叫的,天塌下来还有地抬着呢,吓成这样,有必要吗……是啊,怎么了?我越想越不爽,就找她讲理去,结果她不给我面子……对,她一直不给我面子。跟咱装大姐大,女生一样不放过!”
“搞不好小命会玩丢了的。听说她表哥是海淀的大混混,真瞎眼了,怎么就把她招上了啊,咱们现在怎么办哪?”我急得直跺脚。
“有本事惹事就有本事平事。怕球啊?白跟我混这么久了。”
我在宿舍转来转去的,晃得张刺头昏眼花,他最后拍拍肚皮,“我的大哥也是吃打架这碗饭的。懂吗?”
张刺让我做了下小调查,那个金妮,是初一(5)班的大姐大,男生看见她都要绕行。她表哥是工读学校的小头目,手底下一群不务正业的流氓,成天到处耀武扬威,打架、劫钱,无恶不作。
张刺,比较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还真是势均力敌。张刺认的大哥是东城黑头,手底下也是一群工读小弟。
既然实力相当,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这件事情当天就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为了前去看热闹,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打电话,说周末有同学约自己去香山凤凰顶看风景。
大战前夕,我躺家里辗转难眠,心里一遍遍地责怪张刺没事找事。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我还没活够呢。我恼恨的是这件事的“恶缘”因我而起。我点上一根烟,坐在阳台的凳子上,满腹心事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
老妈下班了,带回两个饭盒,“小海啊,饿了吧,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我什么也没说,接过饭盒径直回了房间。我已经越来越少和老妈说话了。自从一个月前的“包夜事件”受处分后,我一共回家了四次,八天的时间和老妈最多说过十句话。
我愧对老妈。小学时代,一直是班里学习标兵的我,这才刚上初一,竟然记了大过,我很痛苦。我知道老妈比我还痛苦,所以我更加的无地自容,无论和老妈说什么都很别扭,可能是因为老妈一直没有说原谅我,同时一直也没责怪我的原因。我自己知道,自己很难主动请求老妈原谅,因为我的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倔犟。我没有勇气认错,如果强摁牛头喝水,我宁可死。
老妈看着我刚掐灭的烟头,看了我好半天。张了张嘴,终于没说话。我松了口气,然后看到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很深的忧郁。
我躲进厕所,把门插上。又点上了一根烟。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我把烟扔进了便池,走出来问老妈:“妈,咱家电脑为什么不能上网?”
老妈愣了一下:“……嗯……打个电话让物业安装一下……就可以了吧……”
我平静地说:“那我打电话叫他们明天来可以吗?”
老妈沉吟着,“……哦。”
我迫不及待地给物业打了电话。又想起来明天的头疼事,给张刺拨通了电话,“喂喂喂,张刺吧?明天……你确定明天必须开战?”
“废话!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明早八点香山凤凰顶见!”
我一夜未眠,但一大早还是强打精神起了床。没办法,我是去打架,不是去看戏。唉……我极不情愿地打车到了香山,坐缆车上了凤凰顶。
张刺和金妮都比我早到。昨天喊着来看戏的那些好战派,没有一个起大早赶来的。他们两个冤家谁也不理谁,各自掐着腰面向群山行注目礼。山上,已经有了零零散散的游客。我把张刺拉到远处,“她叫的人在哪?”
“没看见啊,我最先到的,她就自己上来了,我懒得问她。”
“你是不是怕她啊?”我小声问道。
张刺轻蔑地说,“我怕她?我怕她还要和她玩命?”
张刺带着我走到了金妮对面,“你叫的人呢?我不想和你一个人大动干戈!”
金妮撇撇嘴,“等我哥来了,你就拿你这张找抽的脸和我哥的拳头动干戈去吧!”
张刺冷笑一声:“哼哼,事情是自己挑的,黑锅却找别人来背。有本事以后别挑事啊?!”
金妮也不示弱,“我劝你现在最好跪下求个饶,我打个电话叫我哥别来,留你一条小命!”
张刺坏笑一声:“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金妮冷笑了一声,仰着头看着天空大片大片的云朵在头顶飘动。真就毫无惧色。
云朵在一点点地聚集成铅状的云海后,如释重负,一场大雨哗哗哗地泼了下来。不得已,零散的游客们都躲到了仅有的一个小亭子里面。金妮坐在我和张刺的对面,中间就隔了半米宽。张刺慢慢地用眼睛扫过金妮,不怀好意地逗她:“挺漂亮啊,可惜脾气太大。核武器美女!”
“脾气?对你这种人我脾气大了去了。要是对正常人……我的脾气不知道有多好呢。”金妮回敬道。
张刺突然哈哈大笑,“小海,你还别说,最后一句还挺温柔。哈哈。”
金妮哼了一声,接着当起闷头炮。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雨还是没停。我胃里翻腾不止,咕噜噜地抗议。我拍拍张刺,贴到他耳朵旁边,“大哥,他们再不来咱们饿也饿死了。”
张刺拍拍我,“我也饿啊,可咱们总得先办正事吧。等等吧,等等咱们吃顿好的。或者去网吧,叫个炒饼,一边玩一边吃,那多high。”
我掏出烟盒,递给张刺一根,点上以后,张刺和我懒洋洋地吸着烟,望着对面的金妮发呆。
金妮也开始望着我俩发呆,良久,忽然间竟然语出惊人,“给我拿一根。”
我和张刺面面相觑,随即我颤颤悠悠拿出一根烟,缓慢地递给她。

金妮皱皱柳叶眉,“你是不是呆啊,给烟不给火?”
我感觉无辜极了,“火不在我这,谢谢。”
金妮看着张刺,张刺也看着金妮,但是谁也不说话。他俩互相看了半天,张刺手机里的《双截棍》一阵狂响。张刺走到一边接了电话,通话时间很长。最后,他表情很紧张地问电话里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又“嗯”了几声,挂断。“……对方的人不会来了。”张刺把我拉到一边,特平静地告诉我。
“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咱们的人不来了我信!你凭什么说人家不来了?”
张刺下意识看了看金妮,小声对我说:“刚才我大哥给我打电话,叫我过去有事帮忙,我告诉他我有事,过不去。他开始挺不高兴,然后问我的事什么时候去办,在哪?我说正在办,在香山顶,我被一女的给甩了耳刮子,特没面子。然后我大哥说我要去的地方也是香山顶……”
“啊?不会吧?你别逗我。”我听着这事太新鲜,不禁哈哈大笑不止。
“别傻笑,听我说完,然后我大哥和我说那女的是他另一个小弟的妹妹……也就是说和我是一样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大哥已经给她哥打电话了,让他们也别来了,说这点破事让咱自己私了。还说都是自己人,以后都要出来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客气点,做事要体面,不能在人前丢了份儿!”
我苦笑了半天,不过心头暗喜。我和张刺回到金妮对面坐下,不知怎么开口解释,也就几秒,她的手机铃声《欧若拉》当即狂响不止。接完电话的她,表情和刚才的张刺如出一辙,惊愕茫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淅淅沥沥的雨很快停了,这个亭子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气氛有些尴尬。我们闷头抽烟。又一会儿,雨,又下了起来。
我抬起手使劲一抹脸鼓起勇气,说:“刚才我们接了个电话……”
金妮低头不语。
我偷偷看看金妮,她的表情很有意思,肌肉有点扭曲,这情节实在是有点恶搞……我心想,她肯定也是接了一样的电话,不知道怎么办。她肯定也不会再提动手的事了。下山上网去吧,或者打打桌球,反正得散散心。我心想。“张刺啊,我饿了,咱们下山吧。”
张刺明白我的意思,便应道:“好啊,走吧。”
我干咳了一下,向金妮做了个鬼脸,“那我们先告辞了,核武器美女。”
金妮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抿嘴笑笑:“再见,傻小子。”
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休息。远看,有连绵的群山。近听,有阵阵鸟鸣。我想起来王蒙写的爬香山,自古都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可为什么没人歌颂下山呢?人总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形而下学”精神吧。其实下山才大有学问呢。
我让张刺和我一起闭上眼睛静静倾听这山野里的鸟叫,“……真不错啊!”我大声赞叹,其实我也是在暗暗庆幸今天没开战可真不错!
当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站着一个让我俩吓了一跳的窈窕身影——核武器美女金妮。
我正在发愣,张刺一反常态,用极温和的口吻问:“你……干吗跟着我们?”
金妮开始不肯说话,扭扭捏捏好一会儿,最后咬咬嘴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说:“这个嘛……我上去的时候坐的是缆车,一没注意,钱包从兜里滑落了,现在……没钱……回家了。”
张刺听罢,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俩半信半疑。金妮低着头,用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子。那模样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好家伙,万变魔女从凶悍到娴静,变化只在二十分钟。不过,说实话,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喜欢后者的。我们无语片刻。
张刺揪着耳朵,“那我们……去山里帮你找钱包吧。”
“能找到吗……”她还是低着头,声音很柔和。
“你俩可真冤家。骂起来就一起骂得惊天动地,抡起耳光就抡得酣畅淋漓。才多大工夫啊,就要患难与共,同仇敌忾了?!”我跟旁边逗他俩。
虽然都是同龄人,我还是很好理解眼前的故事。或许,学校的生活太压抑了。大家在寻找一种释放和发泄。大家有着相同的成长环境,彼此心照不宣,所以相互根本就不记仇。
虽然我不是很能接受这种释放和发泄,但我能够理解。“那你丢了多少钱啊?”我问。
“两百多块。”金妮回答。
张刺一拍脑门儿,“不就两张老人头吗?我给你。”他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大钞往金妮手里一塞。“算我欠你的,不用还了。”
“借二十就够了。”金妮把钱塞给张刺。张刺粗犷地喊了一句:“再给我推回来,我就给你扔山底下跟您那钱包陪葬去!”金妮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钱。
我撇给他俩一人一包零食,“折腾一上午,都饿了吧,先垫点。等下山我请你们吃饭,算是给今儿的事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金妮眯着眼嫣然一笑,“真体贴啊!”她在我们对面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嘿嘿一笑,说:“我可没张刺体贴……”
张刺咧咧嘴,“别瞎说,我啥时体贴了?”
我咂咂舌头,“夸你呢!好赖话都不会听。”
我们三个把零食洗劫一空,优哉游哉地离开了香山。一路上说说笑笑,化干戈为玉帛。
吃过饭,我和张刺打车送金妮回家。出租车一停时,我直奔前座,给了他俩第一个“独处”的机会。
车上,金妮竟然靠着张刺的肩,睡着了。
事后,据当事人张刺汇报,他们只用了四十二秒就谈成男女朋友了。两人打电话憋了三十五秒,最后张刺一句“你给我当女朋友吧”一锤定音,征服了金妮。一切,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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