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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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余主编饶有兴味地拿起稿子,看着我,刚想说话,我手机响了,是张刺打来的,问我在哪,我问他你在哪,我去找你……我实在听不下去余主编再谈什么网瘾了。
我跟教母和余主编打了招呼,说是同学有急事叫我,不好意思得提前走了。
教母对我的贸然离去虽然感到遗憾,但并未生气。或许她早有精神准备吧,即使我再过分几倍她可能都认为正常。想必,我老妈在电话里把我近年的表现都告诉她了。
教母和我老妈是最知心的好友。彼此孩子的成长都成为了心中最为重要的“事业”。普天下只有母亲最懂母亲。教母对老妈的处境感同身受。在电话的这端,她不止一次地陪自己的女友掉过眼泪。
我本来叫她干妈。可后来因为认了教父,索性,把干妈改成了教母,叫得很顺口。
老妈听了会心一笑,干妈却不明就里。
教父教母并非出自一家,他们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都关注着我的成长,相互却从没见过面。我觉得这件事很具浪漫色彩。
教母为我安排的约稿,见总编……都是用心良苦所为。她认为我的戒网需要家庭、学校以及尽可能调动起来的一切社会力量,全面地行动起来,进行充满爱心的拯救工程。她尽管在大学里,自己的学生也有一些染上网瘾的。www.xiaoshuodaquan.com
痛心和责任感让她利用了大量的业余时间,也和教父一样,潜心研究青少年网瘾心理。撰写文章,希望对网瘾青少年地戒瘾有所帮助。
三十一
我在楼道里匆匆地点上一根中南海,如释重负地大吸一口,畅快地吐出。然后飞速下楼打车到了张刺的旅店。
张刺春光满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交易成功了。回了酒吧又能给他提两千块钱。张刺从一个书包里拿出一盒烟。“敢不敢来一根?”我一看是黑色的烟,以为是雪茄,看着新鲜,“来一根吧,没见过。”
我一口进去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按说我抽烟也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什么烟能给我恶心到想吐呢,劲也太大了吧。“这什么东西啊?这么大劲,味还这么怪!”
张刺接过那根烟。“别浪费了,这是大麻……”
我心跳怦怦加速,像被偷袭了一样,措手不及……嘴里嘟囔着:“这个……这个……你怎么抽这个都没反应?”
张刺笑呵呵地说,“我以后没准还得打针呢。”
我又一次目瞪口呆。想劝他,但我了解张刺,劝也没用。只能是火上浇油……我刚点上一棵中南海,手机震了,是教母发的信息:“小海呀,和同学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呀。早点回来,婷婷还说要学你。要给你做个菜吃呢。”
我看完微微一笑,婷婷长大了一定和夏添一样可爱,受到周围世界地关注和关心,而不是像我和张刺一样。虽然我们也受到社会热烈的关注,可惜我们是出现在反面教材里的。
张刺陶醉地吸了好几口大麻以后对我说:“明天我要回北京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若有所思地抽了一口烟,“哥们儿,万一有一天你进去了……”
张刺诡异地把左半边脸挑了起来,做出一副愤世嫉俗地叛逆表情,答道:“小海你记住我的话。我永远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如果有一天我进去了。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我,我只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你理解我。这就够了。因为我的悲惨你最清楚是咋造成的……”
我的心一沉,“真他妈不吉利,说什么哪你。”我怪自己把话题扯重了。张刺倒是含糊了事,岔话道:“走吧,别想乱七八糟的了,活一天快活一天,上网去吧。我想网吧了。”
我看着张刺,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哭。我心里明白,就算张刺现在进去了,自己也不会感到稀奇,我真的了解张刺。他打坏孙肖,他老妈拒绝出钱治病那次,那刺骨的冷漠几乎给张刺所有地恶习都做了一个合理的注解。在他到酒吧没钱付账酒吧往他家打电话的那天,他老爸的态度也如出一辙。www.xiaoshuodaquan.com张刺,没有改好的理由和动力。
我此刻真的想回教母家,并不太想上网了。可看到张刺那掩饰不住的悲苦和孤独,不由得心又软了下来。终于,我还是妥协了。
我们去了网吧,在熟悉地屏幕面前,又一次抛开了我们彼此心中所有的郁闷。
上到晚上六点钟,教母又发来短信,说婷婷一回家就找哥哥,等着大展身手呢。我只好离开张刺,回到了教母家。
晚饭,婷婷的杰作真的上了饭桌。那鸡蛋咸得让人难以下咽。我真后悔刚才在厨房多嘴,“婷婷,你为什么不放盐呢?做菜是要放盐的哦……”婷婷一听,拿个大勺子一下子撒了好多盐……教母吃得开心极了,她感慨于我地影响力,竟然让婷婷学会了做饭……饭桌上婷婷还宣布她的作文被老师当成了范文在全班朗读,而此文的指导老师是她最最崇拜的小海哥哥。我一时间完全沉浸在母女俩真挚的感激和赞美里。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有滋味的一顿饭……吃完饭,我回到房间,心里出奇的润泽。我静静地对着墙上的上海地图浮想联翩……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复旦大学看看,对,就第二天一早,不能再拖了。看看我曾经向往的殿堂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正想得入神,教母敲门进来,打断了我地遐想,“小海呀。^^ ^^上午那个主编说你地文章写得非常好啊。尤其最后一段,正是我们这个年龄地人想知道地。这篇文章要登在杂志上给父母们看了。他还说以后想常和你约稿,厉害呀小海!”

我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上午自己“做贼心虚”仓皇逃跑。人家不但没有怪罪……还有教母,一句埋怨都没有。
晚上,老妈从北京发短信过来。小心地询问我在这边的情况……我看到一半就把短信删除了。我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和条件反射,好像在逃避……说不清楚,其实我很后悔没看清后面都说的是啥。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楼前面有一个旧楼群,都是上海地老建筑。这些建筑里的人晾衣服在我看来很有意思。他们把衣服都挂在窗户上,或者窗户外面。每家都如此,造成了大环境的零乱感。可上海就是这点让我觉得奇妙,明明一眼看上去觉得和那些霓虹灯一样杂乱无章,但仔细品味,我竟品出了古色古香,行云流水地感觉。
我故意不去想老妈以及她的信息。但没有成功。
我自从爱上网游,对老妈给我配的手机便产生了怀疑。我对老妈的每一个电话和信息都看做是监视和盯梢。所以,只要我在网吧,我便无情地关掉手机。只有天数太多,我实在怕老妈想不开的时候,才会把手机打开。每次都几乎在我打开手机的第一时间里,老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www.xiaoshuodaquan.com我曾认为老妈能掐会算。有一次我当面问老妈。老妈张了好半天嘴才说出了句……等将来你也为人父,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咋回事了……
我才十六岁,我不懂。我只是记得当时老妈的双眼好像有泪水在闪烁,这就是小题大做嘛。我想。老妈一遍遍求我说,儿子啊无论在哪,无论何时,千万千万打开手机啊。这样,在你需要妈时,妈才会立刻赶到你身边啊!
我感到好笑,你赶到我身边干吗?给足我钱最重要。于是,我的手机费是老妈地好几倍还多。为了让我保证开机,老妈有求必应。而我的所谓手机费几乎都用在买点卡上了。有什么办法呢?老妈一直被大家认为是智商很高的女人,可面对我。她成了一个整日以泪洗面而又弱智的妈妈。自从我上了市嘉中学。进入青春期,自从我交上了张刺这样的好朋友。自从爱上网络游戏,她发现十几年来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愈来愈冷漠。她发现我的灵魂被魔兽勾走了。当她看到我空洞而冷酷地眼神时,她,简直要疯掉了!她求佛拜祖,求遍好友。心,一点点在绞碎……
这些我都懂。可是,我无法自拔。
夜里,我梦到了老妈。这是我第一次梦到老妈。老妈在身后追我,边追边哭……有点貌似和金妮从警察局出来的情景。
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地出门打车,到了那座小时候做梦都想去的圣殿----复旦大学。
曾几何时,我每天早出晚归认认真真地学习,为能够考一个重点学校而刻苦,为有机会和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而努力。我每天还潜心练字,我想复旦大学出来的学生字一定不能差了。我一本一本地练过去,果然写了一手好字。我想,考名牌大学怎么也要先考个重点的初中,我在市嘉考试前地几个月里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为的是迈出可喜的第一步,迈出走近这四个字的第一步。
我小学时候的家教,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她给我描述了她的母校,她带着极强的感**彩告诉我,“你一定要考上复旦大学。不然,绝对是一辈子的遗憾……”我那时候小,为家教地感**彩所沉迷,当然就理解成了,你一定要考上复旦大学,而复旦大学,才是中国最好地大学。
尽管大了些我知道了复旦并不是唯一最好的大学,可那曾是我最初地梦想……我望着眼前这四个大字,流出了两行热泪,我哭得悄无声息……
现在这个站在梦想面前的人,是我吗?这个每天不上学,自绝于学校老师同学,“流浪”在校园之外,和老妈终日决裂的人,是我吗?这个在同学们面前丢尽颜面,处分背了一箩筐……脾气暴躁日渐堕落的人,是我吗?这个整日以网游为业,耗尽老妈节衣缩食攒下的血汗钱的人,是我吗?
我越哭越伤心,哀伤流淌过我的脸颊,落在地上,很快地蒸发了……许久,我抬头望了望四周,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说说笑笑。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忽然感到很庆幸。
我擦干了眼泪,扭头打车便走。
我终于没能跨进校园。
现在,我没脸进这个校园,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觉得自己有资格迈进去的时候,我会再回来的。而眼下,我的双脚不能玷污她。我坐在出租车上,忍不住一丝自嘲的笑浮现在面颊。是的,我的离开有几分悲壮。
我来到张刺住的旅馆,进去前我擦净了眼泪,点上一棵中南海稳了稳神。
张刺的屋子里满是啤酒瓶子和花生壳,乌烟瘴气的,除了张刺还有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那两个男的头发很新潮,都戴着耳钉。女的浓妆艳抹,狐性十足。我没有和他们搭话的**,便对三个人视而不见。
我坐在张刺的床上,问:“你下午走是吧?”
张刺睡眼蒙地说了声:“是啊,要不你也和我一起走吧,你在这边也没事干。我现在就负责倒腾那些东西,不用顶班了。回去陪你好好玩一阵子。”
……这里再好也是别人家,总归是身在异乡,还是回京吧,我心想。我对自己这个想法有点不解,至于那些没见面的网友自己竟然一点约见的**都没有。和来时的想法完全相悖。
我出来的时候正好还背了包,除了一些牙膏洗面奶之类的小日用品,重要的东西还真都**来了。不过,我决定必须亲自回去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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