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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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那次帮张刺解围以后,我的生活也因此大受影响,比之前精彩了很多。张刺的嘴像挺机关枪,总是嘟嘟嘟地没完没了。此人还有歌唱这一大爱好,歌声粗犷豪野,听上去倍儿提神。他是个蹲级生,认识二年级的很多人,可朋友却寥寥可数。他大言不惭地说市嘉中学的人都是废物,但是不包括他在内,也不包括我在内。这样自吹自擂确实很过瘾,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受过什么刺激的感觉。
中学生活真是挺奇怪的,三个一帮两个一伙。几个特谈得来的一凑合,队伍就形成了。一旦队伍形成,很难再有人加入,也很少有人退出。进进出出,上厕所打饭体活课间跑步散步等等,几乎干什么都黏在一起。更有甚者直接在换座位的时候做了手脚,几个哥们儿总能坐在一起,在底下偷偷摸摸唧唧喳喳。
我也不例外。我学习不错,可是我却不喜欢总和优等生在一起讨论题。那些题我无论怎么看,它们都是死的,我觉得为死的东西投入太多的精力,太浪费了。题嘛,会了就行了,嚼咕来嚼咕去的,有点居功自傲的感觉。我喜欢找人聊一些没听说过的事。最近总在我耳朵边绕来绕去的两字是,“魔兽”。
当我问张刺听没听说过魔兽一词时,他的反应是近乎狂放和亢奋的。他喋喋不休地给我讲魔兽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讲他骑在战马上奔跑,拿他的AL给了奈法的最后一击,描述的场景有点像希腊神话里面的战神收服恶龙的场景。其中游戏站位讲究,人员分配,职业分配,大药水数量准备,精密得跟打真仗一样……听着挺惊险,至于到底有没有他说的有意思,我在学校里待着,也见不着电脑,无从考证。
住校生活开始时挺有意思,久了,其乏味便暴露无遗。这个学校的老师讲课都很有特点,那就是不去和学生交流。闷头念题,念完做卷子,做完卷子下课。每节课依次重复重复再重复,他们教得应该很辛苦,但没有学生同情他们,因为我们听得更辛苦。
几个月下来,我的学习成绩倒还能凑合,可所见所闻和之前大大不一样了。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说,这两个月让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主要可能还是因为张刺。
这小子救了我一条命。
那天我去水房打水,被一个粗鲁的家伙洒了一裤子水。开水,煮沸了闷着120℃的开水。校服是短裤的,水往我的皮肤上一浇,当即红了一大片,疼痛难忍。我和那个小子大声理论,他吹胡子瞪眼地拍拍**扭头走了。然后我凭我好学生的习惯,把他的恶行报告到了老师那里。老师一番缜密调查后,把他叫到办公室,写了几百字检查,然后放他回去上课了。我去医务室,给腿上涂了些药膏,便再无大碍。本以为事情平息了,可没料到此事又节外生枝。
下了晚自习,我往宿舍走,被从树林里蹿出的五六个人影堵住。他们不容分说给我拉进学校边的小树林。问我是不是在老师那打小报告了,我闪烁其词,想和他们讲道理,支支吾吾地说是他先烫的我,而且态度不好。对方显然不是来和我讲道理的,态度蛮横。一个长得比较小的喽啰给了我一脚,力气很大,我捂着肚子弯着腰,感觉呼吸困难。正在我以为自个儿得被打进医院的时候,从不远草丛处传出来一个声音:“是尚海吗?”我应声看去,一个红色的大亮点在草丛上方闪动。我也顾不上是谁问的了,慌忙回应,求他赶紧去报告老师。结果那个红点处传来哈哈一阵怪笑,然后缓缓走过来一个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等找着老师你这都得收尸了。”
那人走近了,借着月光我才看清楚,这厮不是别人,就是张刺。
张刺三拳两脚解决了战斗,动作迅猛而残忍。“嘭”的一声那可怜的人影便摔出很远。所有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狠话撇了出来,“你们几个小喽啰,不就是初二余磊的几个小弟吗?他还得喊我一声刺哥呢……找死吗?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赶紧滚!”
余磊这个名字好像很好使,他们怏怏地走了。
我连连道谢,跟他客套了半天。张刺摆摆手说在开学的时候我救过他一回,这次算扯平了。我问他大半夜的在这地方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张刺诡异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盒上中南海三个大字颜色发银,被夜晚的光线映得直发亮。我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看到的红点,是烟头。学校当然不让抽烟,张刺这是过来“改善生活”来了。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朋友。我也不知道这个朋友交对了还是交错了,但是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在同学眼里,我们是最奇怪的组合,一个成绩是最好的,一个成绩是最烂的,一个是打架不要命的,一个是见着打架撒腿就跑的。
认识不久,张刺和我聊起了他的父母。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在黑道上叱咤风云,后来被抓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钱这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可以后不敢再涉足黑道,正业也没什么可干的,好几年连饭都吃不上,后来还要靠张刺奶奶每个月几百块钱的退休金养活一家子。等张刺老爸结婚的时候,奶奶把半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后来张刺老妈家里的四合院拆迁,分了几十万给他们家,日子才稍微像人过的。张刺老爸买了出租车,每天开车挣点钱,累死累活的。
他老妈则居功自傲,总是对一切不闻不问,每天美容美发泡吧KTV。张刺的学费是他们家里最后三分之一的积蓄了。张刺说,他这辈子唯一感激的就是他奶奶。本来他什么学校都考不上,是他奶奶跟他爸妈闹了好几个礼拜才争取来的,他是花钱“买”来的学校。他不仅上了学,而且还进了市嘉这所昂贵的贵族学校。奶奶希望他能争口气,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哪都比不上别人。
有时候我很同情张刺,他真的很想好好学习,想和我一样。可光想不管用,他哪有机会啊,就连去老师办公室问个题,都要先被奚落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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