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更衣室的员工最舒服，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们就坐着聊天。中心还有音乐放，有客人了就给客人开柜子，帮他们挂衣服，等他们洗完了再帮他们穿衣服。给有钱的客人擦擦背点点烟，给他们哄高兴了还可以拿小费。澡堂和桑拿房则是最痛苦的。澡堂的人无时无刻不把脚泡在水里，久了会裂开一道道大口子，火辣辣的疼，像是脚指头活活被人掰掉了一样。桑拿房更不用说了，几分钟就得进一次，收拾摊子调整水温，再胖的人最后估计也要蒸成肉干。
我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来回忙活，尽量表现得很勤快。可我的勤快不但没得到表扬，反倒适得其反。每次都是我擦玻璃擦得腰酸背痛稍稍休息的时候，领班悄然而至，语气犀利地警告我：“你怎么又偷懒？每次过来看见你的时候你都偷懒。你到底想不想干了？”这句你到底想不想干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在洗车房拂袖而去之前，我听到过一次。我想自己现在寄人篱下，这种情况是必然的吧，我只能忍受着，因为这种打工层次注定在哪都一样受人训斥。
我初来乍到，对我的考验会延绵不绝。下午，我累得几乎昏倒的时候，一个客人给我来了个雪上加霜。那客人肥乎乎的，像一面墙一样晃晃悠悠地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不容置疑地说道：“小子，你，对，就是你。把衣服脱了……”我无辜地看着他，但他却没有因为我的无辜而放过我。他看我原地不动，一点没有迎合他的意思，便使起了强硬手段。伸手来扒我衣服。我挣扎着不给他扒，心想真是倒霉，难不成碰着同性恋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同性恋这种东西啊……今天真是触了霉头了。我嘴上哀求着那胖客人放过我吧。心里真想一拳打在他猪头一样的脸上，可我哪敢啊，此人又高又大，而且一看就是喝多了，借着撒酒疯会干出什么事来，我不敢想象。再说我不能因此丢了饭碗哪。
白浩那边正好没活了，过来找我聊天。^^ ^^看见我正落难，急忙过来打圆场。白浩靠他在社会上练地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给胖子侃蒙了，胖子终于晃晃悠悠地走向游泳池了。
就在我惊魂未定的时候，那胖子涨着猪肝一样紫红的脸竟然又跑了回来，到我面前二话不说上来就俩大耳光。我蒙了，白浩也愣了。
胖子打完我破口大骂：“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他妈地过了那间屋子就是游泳池，你怎么不告诉我？里面那么多女的都看见我光个身子跳下水……”我和白浩听得哭笑不得。我在白浩的引导下向胖子又一次点头哈腰。这回胖子蒙羞不浅，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坚定地告诉我，一定要找我们经理去投诉，我完蛋了。
我真是哑巴吃黄连了。那胖子自从打过我耳光之后，他地脑袋一下子变得比谁都清醒。他“噔噔噔”地跑到更衣室换上衣服后直奔经理办公室。
胖子下手极狠，我的脸上一直火辣辣的。我捂着脸问白浩下一步怎么办？这么一搞我会不会被开除啊？才干一天哪……白浩拍拍我，“被开也不错嘛，你可以趁着什么都不懂就赶紧回学校，火星太危险了，所以建议你还是赶紧回地球待着去吧。”
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当着胖子的面把我批得狗血喷头，“跟你说过没有？顾客就是上帝。对顾客要客气客气再客气，要为顾客提供便利还有好心情。你对客人都做了什么啊？还不快向客人道歉？……也怪我对你教育不够。”我低声下气说了好几遍对不起。胖子才扬扬得意地扭头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给经理丢下句话：“教育个屁，就是他妈欠揍！”
我站在经理的办公桌前。像个小学生一样等着处罚，等着经理宣布给我扣奖金或者减薪甚至开除之类的决定。
可事实却没我想得那么残酷，经理无所谓地笑笑，“你还真是什么也不懂，下次机灵点，多说点好听的不就不挨打了吗？喝多了酒的客人要对他格外客气，记住了。^^ ^^行了，你干活去吧。”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琢磨了一下白浩先前地话，被开了也不错啊。他的意思好像他本来就知道我不会被开。而且还为我不被开除多多少少的感到惋惜，我没被开除，他猜对了。那我没被开除该惋惜吗？不懂了。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被打的脸，心想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无缘无故地挨打了。
晚上零点整，娱乐中心的洗浴房和游泳房都没什么人了。按着惯例我们可以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再清洁地面还有泡澡池。我和白浩坐在一张伺候客人的八仙桌上，白浩好像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两袋方便面泡上，一边等面一边和我聊天。
这些天我和白浩天天忙着找工作，毕竟找到这份工作也挺不容易的。我们都想好好干下去。我愿意干这么苦这么累地工作，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离开学校好好享受一下自由，离开网吧享受一下空气。===
白浩打工两年了，找的地方都是吃住不花钱的。他攒钱是为了圆他老爸为他的大学梦。他拼命地挣钱，可钱挣得很慢。但白浩给自己定了一个绝对地道德底线，无论多需要钱，他绝对不偷不抢不骗，这是他对自己绝对的要求。他的老爸为了他，受贿进去了，他不能再让亲戚朋友耻笑。即使上个民办大学，做个自考生，只要能拿着本科文凭，也算给老爸争了一口气。他也要证明给亲朋好友和社会看，他要为自己活出了一份尊严，创造一份新的生活等着爸爸出来。
我很好奇，像白浩这么英俊潇洒举止大方又如此有上进心的小伙子，应该是有女朋友的。我问白浩，白浩坦诚地否定了我的猜想，他说他从来没有心情找对象。迷恋上网那会儿，网上倒是好几个女生整天说他们爱我，后来见了几个，不是远古化石，就是后现代甜点，他早就绝望了。再后来出来打工，挣那么两个钱，一心攒钱，哪有钱养女朋友。再说，也没碰上个像样的。
白浩挤眉弄眼地逗我：我说你小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有过，给我讲讲你的情史吧……
我把夏添的离家出走以及出走以后发生地浪漫故事告诉了白浩，全过程描述得诗情画意，给白浩听得如痴如醉，大言不惭地跟我发誓说第二天就要找个和我一样地女朋友。这回轮到我挤对他了，“行了，年轻人，咱们挣这点钱，请人家吃两顿麦当劳，就得偷偷饿半个月啊。”我们两人一阵自嘲的大笑后，把泡面吃完，又开始干活了。
在这里，无论是领班还是员工，都本着一个思想，那就是：新来地，就是挨欺负的。他们把几乎所有的体力活都交给了我和白浩。我的脚此时已经正式像大家共同经历过的一样，像用水陈年浸泡的烂木头……脚趾缝里的肉皮本来就是很薄的，走路的时候脚趾之间带着水不断地互相摩擦，皮很快就破了。破了以后还要接触水，就像火上浇油，伤口上撒盐。我忍着脚上火辣辣的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锋上。但我还要忍着挥之不去的困倦，继续工作。
我按着领班的要求，猫着腰在排水槽旁边，把围着澡堂十几平米的槽子一个个挪开，然后用抹布擦净。手擦不到槽子里面的边沿，便用一根手指头顶住抹布，一丁点一丁点地抠净。这活别人虽然也干，但只是管一条槽子，或者两条槽子，但我却负责四条。我必须一直猫着腰，蹲在地上一点点前进，其痛苦可想而知，仅这四条槽子，没两三个小时根本弄不完。
但这一切我都忍下来了，我警告自己能吃苦是一个人的品德。无论什么时刻，再有能力的人不能吃苦，也是枉然。同时我也意识到，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多么重要。有白浩陪在我身边，即使苦，我心里却有个靠山。可能我和白浩的身世有些相像，所以和他特别投缘。白浩的一举一动我都喜欢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也失去一切，没有了任何亲情，我和白浩就完全一样了。应该说我比他幸运，将来一旦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帮助白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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