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白雪发廊热热闹闹地开张了。我和米曦，还有它的主人，白浩，我们站在店门口放响了鞭炮。
白浩一张一张地发散传单，这些传单都是我设计的，费了足足一周的业余时间。我由衷地替白浩高兴，他终于告别了别人的冷眼，不用再被人呼来唤去的了。他，终于当上了小老板。
白浩昨天已经正式向米曦告白向我承诺了……他保证自己会精心呵护她的白雪公主，无论未来怎样，都不会让她受到丁点委屈……我当时感觉自己像个神甫。而米曦的心情有几分的微妙，这种微妙只有我能稍稍体会得到。可能白浩把我心中有人的话告诉她了，她再看我的眼神就不再像以前那么热烈了……
鞭炮放完一挂，白浩又挂上了一条更长的，说一定要放个够，这钱绝对不能省。第二挂鞭炮刚点上，我的手机在兜里狂震不已，我翻开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电话。
我堵着耳朵离开发廊门口，到远处接着电话，“喂？您哪位？”
电话是我意想不到的张刺的女友金妮打来的。金妮在电话里简单地告诉了我，说张刺的案子三天后要开庭了，到现在都没人帮他请律师，可能活不成了。而且她自己也大祸临头，让我帮帮她。
继母听说我要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做了一桌比以往更用心的菜，但鱼肉的比重却少得可怜。我看着她做菜真是心疼。土豆皮用小铁勺小心翼翼地轻轻刮过去。生怕浪费一点。我在北京做饭地时候，拿着菜刀削土豆皮，掉了多少土豆我才不在乎呢，反正土豆有的是。
当晚父亲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我在他倦怠和沧桑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万般的无奈和不舍。我的心发酸，突然有了想为父亲做点什么的冲动。
吃完饭，继母想给我们父子俩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便知趣地笑了笑：“你们爷俩先聊，我去打打麻将。碗先放那，我回来的时候洗。”说完她在父亲感激的目光下姗姗离去。
我和父亲面对面地坐着。一次长久的谈话之前，抽烟人地习惯都是这样地，动作流畅地点上一根烟，无形中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过后，才能展开谈话。父亲他拿出烟盒，烟嘴放到唇边时，我问了句：“爸，蹬了一天地车，很累吧？”
父亲呆坐在那里，他那身寒酸且沾满油渍的衣服，连带上几天没刮的胡子，把他衬托得格外凄惶。父亲被我问得有些感动，不知所措起来。我起身绕过刚刚吃过饭的小茶几，站在父亲的后面，把两只手搭到父亲消瘦的肩膀上。我轻轻地说：“我给您捏捏肩吧……”说完，我双手用力地在父亲的肩膀上捏了起来。
父亲似乎又是一惊。片刻，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带着听上去微微颤抖的声音告诉我，小叔已经出来了。小叔从众多亲戚手里借够了钱，给工人发了工资。那个被他打坏的人也脱离了危险，愿意接受一些经济补偿，不再追究其他。尤其是表弟尚鑫也回去上学了。这让小叔精神大振，所以他才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把所有事情处理得非常妥当。所有人都对表弟的改变又惊讶又不解。小婶现在天天拜神谢佛。尚鑫只是说了一句：“我哥说得对，我必须得好好上学！”然后，背着书包就上学去了。对学校将如何处罚等等威慑，他毫不畏缩。反正。他就是要上学！怎样都要上学！好好学！
父亲毫不吝啬地赞美着：“儿子，你做得太好了！能让尚鑫回去上学，你可等于救了你小婶的命啊！她为这事好几次都跟我说她都不想活了。你小叔起初进警察局都没打算出来。说出来也懒得活，儿子变成了那样，没奔头了。现在你表弟每天作业写得工整既认真又准确，你小叔一个大男人，竟然在众人面前号啕大哭起来……”
我地手指渐渐地有些酸疼起来，可我已经不是从北京刚来时，那个知难就退的我了。www.xiaoshuodaquan.com艰苦的打工生活的历练，让我懂得了意志和毅力地含义。
我继续给父亲按摩着。父亲给我讲了很多我小时候的故事，“……你小子啊！小时候太可爱了。在幼儿园里特懂事，什么事都抢着帮老师干。虽然什么也干不好，但是大家都因此喜欢你。那会儿咱们家条件不好，给你买不起饼干，可是在幼儿园，你天天有饼干吃，老师总是偏向地把其他的小朋友地饼干分出一些悄悄给你……有一次，老师的手指头烫了一下。你爬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小嘴吹……”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偎在床头，睡着了。我发现，父亲也会笑，而且很甜。他梦见什么了呢？
五十三
冬天的牡丹江真是一个寒冷的城市。可在它的寒冷之下掩藏着的温暖。却是一般人体会不到的。我望着风驰电掣的火车外一片片皑皑白雪中的森林陷入沉思----想那高耸入云的巨大树木地内心，裹藏着怎样蓬勃的葱绿啊。不然，春光乍泄时，它们又如何能够瞬间就让碧涛弥漫了无边的旷野……
刚刚的一场最温暖的离别，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灵深处，将让我的一生一世都不会感到寒凉。
我没有拒绝大家为我送行。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我不会再回来了。尽管我保证，“回北京办完事我就回来。”可无论是我还是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善意地谎言罢了。
父亲、继母、小婶、尚鑫、白浩、米曦，里里外外地围着我。爷爷和奶奶被我劝住了没来送行。小叔工地上实在离不开没能来成。小婶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她握住我的手。感激的言语有些混乱。小婶对我把尚鑫从网吧拯救出来。看成是自己这辈子受到的最大恩惠。滚烫地眼泪滴滴答答地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也禁不住心头发热。“尚鑫本来就是个好孩子，您放心吧……有什么事您打电话给我……”小婶反复重复着：“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好孩子！谢谢！”
小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这里面是一千块钱，给你妈买点补品。她养了一个好儿子。替我谢她，一定啊。以后去北京，我一定去看她。”我毫不犹豫地把钱推了回去。“我替我妈谢谢您。但钱不能要，不然，我妈一定会生气。我最了解她的脾气。”父亲也摆摆手，示意小婶收回钱。我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夫妻一场，父亲总算知道老妈的秉性。
“这钱留着给尚鑫买些书，买个篮球吧。”我停顿了一下，把目光投向表弟尚鑫，“老弟，想挣点钱为家里分忧，周末和假期可以到白浩那帮忙。他会付给你工资的。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学习上加把油考个大学。我在北京等你。你一定行，哥相信你！”白浩使劲在旁边点头。
继母递给我一大包草莓。想到她用铁勺小心翼翼刮土豆皮的情景，我好生不忍，北方冬天的一个草莓够买夏天好几斤土豆呢。
火车马上要开了。米曦挤到前面，轻轻地用柔软的手臂揽了一下我，毛嘟嘟的大眼睛闪着泪花，那光洁地面容含着一抹温婉含蓄地笑意。她注视着我，“小海。你……你长大了的时候，不许忘了我噢……”
我想问“……米曦，你不想家不想北京吗？啥时回去呢？”可我发现白浩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米曦，情不自禁又把想问地话咽了回去。
汽笛长鸣，载着我不舍的情义开出了牡丹江车站。临窗而坐的我看见小婶身不由己地跟着火车跑了一小段路。天哪，一位母亲竟然如此感恩戴德一个帮助了她儿子的人。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打开书包，又情不自禁地翻出了老妈的那封我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信。天下的母亲最伟大啊。当孩子的生活日渐干枯的同时，也正是母亲的生命日渐毁灭的时候。如果能让孩子生，母亲宁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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