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财鸟食两相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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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二月,由江陵向三峡的一条双桅江船上,底舱载货,外舱搭客,正以日行三十里的缓慢速度溯江而上。
船到巴东,船主宣称要在巴东地面停泊三天,以便装货、卸货。
于是,二十余位船客纷纷地弃船登岸,大家正好藉此舒散一下蜗曲的筋骨,顺便领略一番这座川鄂要镇的风光。
最后离船的二名船客是一对公门差人。这二名差人面目均极粗俗,一个肿眼皮,一个酒糟鼻,说话哑声哑气的,异常聒耳,二人上得岸来,眼看前后无人,相对哑然一笑,步伐放缓,竟突然显得斯文起来。
这时那个酒糟鼻的差人低声笑向身边伙伴道:“喂,你眼皮赘得难过不难过?”
肿眼皮的差人哼了一声答道:“彼此彼此,尊鼻大概也不会好到那儿去。”
酒糟鼻好笑又好气道:“还不都是你出的这些好主意?什么身份不好扮,偏要装成这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恶形怪状。”
肿眼皮的差人忍不住卟哧一声吃吃轻笑道:“这种外形有什么不好?三百六十行,再没有一行比公门衙役更叫人嫌恶的了,这样,别人不愿接近我们,我们的身份岂不于无形中得到安全掩护?”
酒糟鼻的差人摇摇头笑道:“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有点别扭,尤其是每次当我抬头看到你这双似睁还闹的黄肿眼泡的时候
二名“差人”,正是由文束玉和夏红云所饰扮,鬼谷子离开后,在夏红云的坚持之下,二人虽未打消人川之行,但却接受了鬼谷子临去之叮嘱,由夏红云别出心裁,化装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二人一路说笑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巴东城内。
入城之后,二人笑容一敛,立刻回复到差人身份,夏红云轻轻一咳,故意提高喉咙说道:“我看这次首县方面……”
文束玉知道这妮子又在卖膏药,也懒得去接这个碴儿,故意将脸孔偏去一边,装作没有听到。
文束玉甫行转过脸来。目光所至,不禁轻轻咦出一声。
夏红云连忙掉转过身子问道:“什么事?”
文束玉下巴一抬,低声道:“你看那边——”
夏红云循示望去,一家客栈门口,这时正远远围拢着一群瞧热闹的小孩和闲人,人群中不时传出一阵阵断续呻吟:“兔崽子们,你们等着瞧吧,小爷,我,我,哎唷……”
夏红云凝神之下,止不住讶然失声道:“这不是快刀辛立么?”
文束五点头道:“很像。”
夏红云道:“我们过去看看,看这厮在装什么鬼怪。”
二人刚刚拢近,人群中立即有人叫道:“好了,公人来了,快把这家伙抓去衙门里办他一办,这家伙是从后面‘野花香’给赶出来的,十有**是因为白嫖被人家‘雄’了一顿,现在居然倒在这儿耍赖骂街,太要不得了!”
文、夏二人沉下脸孔,一声不响,同时闪目向地上打滚的快刀辛立搜查过去。文、夏二人眼光略一溜动,已然猜及这是怎么回事。
快刀辛立显然是给什么人以分筋错骨手法磨开四肢之关节,别人以为他是在耍赖,事实上他正受着行不得、站不起的苦,挨了分筋错骨手法的人,如果心平气和,静静躺在那里等人解救,情形还好些,否则只有跟自己过不去,嚷的凶,挣得勤,疼得也就只有更厉害。
文、夏二人暗暗心惊,暗忖以这位血屠之徒,快刀辛立的一身成就,什么人竟有这等大能耐?
文束玉看到快刀辛立那种痛苦的神情,心有不忍,颇有上去为其推拿复位之意,夏红云忙以眼色止住。
这时,围观者之中又有人催促文、夏二人快快秉公行事,夏红云眼皮一撩,摆出公门差人的态势冷冷说道:“这是地方里正的事,本差没有那么许多闲工夫!”
说着,转过身来朝文束玉一甩头道:“老张,咱们走!”
二人沿街下去十来步,走进另外一家客店。
文束玉在净面时悄悄问道:“彼此虽均为十三奇门下,他丢人现眼,于我们面上也没有什么光彩,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出手?”
夏红云反问道:“普通一名差人在武功方面有多大造诣?你解除了他的痛苦后将如何对他交代?”
文束玉道:“难道就让他折磨到死不成?”
夏红云道:“这厮仗着他师父的势力,本身又有两下子,平常时候谁也惹他小子不了,难得有此报应,不让他吃点苦,难道该让谁吃苦头?”
文束玉刚才也不过是基于一时之恻隐激发,现在经夏红云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坚持下去。
二人正在说着话,偶尔掉过头来,忽然看见门外有人走向栈内,走在前面的一个,一步一颠,似乎有点不良于行,文、夏二人看清来人面目,不禁相顾愕然,你道进来的这二人是谁?
走在前面,移步之间显得有点吃力的,赫然竟是刚才还在地上呻吟挣扎的快刀辛立!
走在后面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血屠首徒,恶客许干!
原来是恶客许干凑巧路过,将师弟救了。快刀辛立进入栈内,抬头看到文、夏二人,情态间不期而然露出一股怀恨之色,似迁怒于二人适才的漠然而来,以及后来之漠然而去。
恶客许干没有留意到师弟的脸色,这时边走边问道:“那批家伙你难道一个也不认识?”
快刀辛立恨恨地道:“谁说不认识?‘一狐九鼠’就缺‘一狐’和‘毒鼠’两个。”
恶客许干惑然道:“这样也只有八个人呀。你刚才不是说包围你的是九个人吗‘!另外那人又是谁,你有没有看清楚?”
快刀辛立恨声道:“那厮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看上去像个六旬左右的病老人,但我断定那厮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恶客许干吃了一惊道:“这样年轻?”
快刀辛立切齿道:“那厮年纪虽然不大,手脚却滑溜得紧,你想想,如果不是九鼠他们,我快刀姓辛的又那会……”
恶容许干又道:“这批家伙向你下手的目的何在?”
快刀辛立道:“还不是为了那幅害死人的金谷宝图。”
恶客许干目光一扫,呐呐道:“那么,你那把刀——”
二人渐去渐远,这时已经走过第一重院子的偏门,底下的话业已无法再听清楚。
文束玉向夏红云传音问道:“率领八鼠,戴着人皮面具向快刀辛立下手的那个人,你能想出他的身份或来路吗?”
夏红云思索着答道:“恐怕不是中原武道上人。”
顿了顿,接着说道:“同时,我先前之猜测也给推翻了,先前我还以为一狐九鼠系受他们主子九疑一绝计生皇计老鬼指使,分头缀在我们这次与会者之后,现在,由八鼠竟敢公然向血屠门下作对的一节看来,九鼠和一狐显已脱离计老鬼之管束,他们如非为金谷之宝冲昏头,因而自立门户的话,就必然是另外跟了更高明的主子,这一点,从那个戴面具的年轻汉子能将快刀辛立轻易制服可获明证。”
文束玉疑问道:“不论狐鼠与九疑一绝之间的主从关系如何,他们一样犯不着为了一幅毫无价值的草图向快刀辛立下手呀。”
夏红云道:“怎么犯不着?这幅宝图在你我此刻眼中固属一文不值,但在没有获得它以及不悉个中真相的人,情形就不同了,你不听我刚才猜测八鼠所跟的那名年轻怪汉可能不是中原武林道上人么?”
文束玉道:“此人如非中原道上人,会不会是黑水双冠中的不学书生司徒营,或者四全秀士阅文亮呢?”
夏红云微微摇头道:“甚少有此可能。”
文束玉追问道:“为什么?”
夏红云说道:“黑水双冠虽然一个称‘书生’,一个称‘秀士’,但事实上二人年纪都已不小,同时二人一向非常自负,连五行十三奇都不在他二人眼中,他两个又怎肯降格会合八鼠以众寡悬殊之势去向落单的快刀辛立下手?”
文束王道:“那么此人会是谁呢?此人既有降服快刀辛立之能,在武林中当非无名之辈,当今武林中有名气的人物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你常自诩认识的人比我多,难道也一点想不出来么?”
夏红云沉吟道:“我想是想到一个人,不过——”
文束玉忙问道:“不过什么?”
夏红云迟疑地道:“不过一时还不敢十分确定。”
文束玉追问道:“为什么?”
夏红云道:“此人向辛立下手,如果目的在宝图,也似乎犯不着花费如许气力。”
文束玉眨着眼皮道:“此人是谁?”
夏红云摇摇头道:“墙有缝,壁有耳,在未获得证实之前,提名道姓的总不是什么好事,总之,如果我没有清错,我们这一路去,大概还有机会碰上也不一定。”
夏红云既然不肯明说,文束玉只好作罢,第二天,天气特别晴朗,文束王提议到野外去赏玩一下春天景色,夏红云立表赞同。于是,二人以“要公在身”的姿态走出客栈,走出城门,打量好前后无人注意,立即抄小路向一片杂林中走进去。穿过杂林,是条婉蜒的小河,河对岸野草丛生,土丘起伏,草丘之间偶尔也有几畦菜圃,田陇上桃杏并茂,露珠未干,粉蝶三五,入目别是一番风景。
夏红云高兴地叫道:“啊,啊,你看——”
其实,他们整日奔走在外,好山好水也不知见过多少,都缘人闲心不闲,无暇及此,以至一旦认真领略起来,在感觉上便好像是第一次发现到人间还有这等美好风光似的。
夏红云忘情地雀跃着,不知不觉地真气一提,纵身向小河对岸飞投而去,文束玉刚想跟过去,忽见夏红云猛然退出一步,掩口惊呼道:“这,这……”
文束玉心头一紧,连忙扑过去道:“什么事?”
夏红云骇然以手一指道:“你……你瞧!”
文束玉巡示望去,看清之下,也不禁大吃一惊。
土丘与菜圃之间的一条泥沟中,赫然仰躺着一具死尸,死者一身是血,血渍已呈紫黑色,好像死去已不止一两天了。
夏红云这时业已镇定下来,走过去俯身仔细查看之下,不期然又是一声惊叫。
文柬王连忙过来问道:“你认得是不是?”
夏红云直起身来,指着尸体道:“还记得那个毒鼠余心权么?此人,便是九鼠中的另外一鼠,骚鼠董弈群!”
文束玉又朝尸身望了几眼,诧异道:“你是凭什么辨认出来的?这厮满脸是泥,五官难分,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长相,同时他身上又没有什么其他特征。”
夏红云皱眉道:“只怪你对九鼠知道得太少,黑、白、臭、骚、魔、瞎、昏、恶、毒等九鼠,就是骚鼠最讲究衣装和修饰,他骚鼠的混号便是由此得来,你再过来看看他这双鞋子你就知道了。”
文束王定睛细看,这名骚鼠的一双鞋子果然与众不同,虽然鞋边和鞋面上都沾满了污泥,但鞋料质地之佳,以及鞋底扎工之精仍可一目了然,再由裤管往上看,衣料果然都很考究。
文束玉看着,心头一动,忽然说道:“不对——”
夏红云睁大眼睛道:“什么对不对?”
文束玉指着死尸道:“从快刀辛立口中,可以听出除毒鼠以外的八鼠都正跟在一位不知来历的年轻怪汉身边,八鼠既然行动一致,其中的骚鼠又怎会单独曝尸于此?”
夏红云皱眉点头道:“这的确是个……”
夏红云一语未毕,文束玉突然以手一指道:“不,那边,啊啊,又是一具,我们快过去看看,看情形这儿的死尸可能还不止就这么两具……”
二人抢去东边一株桃树下一看,死者死状之惨,竟与先前之骚鼠一般无二,夏红云约略一打量,立即认出第二具死尸系九鼠中之瞎鼠龙清明。
夏红云指出的特征是,死者眉疏而眼泡浮肿,这正是瞎鼠龙清明生前独有的长相。

文束玉问道:“这名瞎鼠真是个瞎子么?”
夏红云点点头道:“是的,看上去很像个瞎子,而他本人也经常以瞎子的姿态出现。”
文束玉诧异道:“难道——”
夏红云接口道:“但事实上他却是九鼠中眼力最锐利的一个,比起双狮镖局那名猴眼申老二来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束玉益发不解道:“那么他怎么会被喊成瞎鼠的呢?”
夏红云哼了一声道:“第一是这厮一双眼睛白珠多,黑珠少,看上去像瞎子,第二便是人人希望这厮真的变成一个瞎子!”
文束玉愕然道:“为什么?”
夏红云脸孔一红道:“因为这厮天生不老实,专门欢喜看
夏红云没有再说下去,文束玉也没有再追问,瞎鼠专门欢喜看什么,不消说,当然女人无疑了!
文束玉咳了一声,岔口道:“可能还有第三具也不一定,来,我们再搜搜看!”
于是,二人开始分头搜索,搜索的结果,二人不但发现到第三具,甚至发现第四具,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具,除了一个已死的毒鼠余心权,另外的八鼠竟然一个不少统统陈尸在附近的草丛中。
二人最后会合一处,环顾分躺在四下的八具死尸,意外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文束玉喃喃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批人,要不是……唉,害人的金谷宝图,那位九全老人要是泉下有知……”
文束玉正慨叹间,夏红云目光闪动,忽然说道:“不对——”
文束玉呆了呆,最后忍不住失笑道:“又来了!刚才是我喊‘不对’,现在则换你喊‘不对’,你这声不对又是什么不对?”
文束玉笑说着,忽然语音一顿,自动住口,因为他看到夏红云脸色很凝重,似乎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情。
文束玉顿了顿,搭讪着道:“你是说……”
夏红云迅速旋身四下一指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八具死尸分布的形势很特别?”
文束玉茫然反问道:“特别在什么地方?”
夏红云霎动着眼皮道:“八人陈尸之方向和距离,有如一座八阵图,他们死的怎会这么凑巧?”
文束玉四下看了一眼,不禁点头道:“是有点怪……”
文束玉一个怪字刚刚出口,身后忽然有人大笑接着道:“还算机警,只可惜时不我与,哈哈!”
二人急速回身,迎面丈五左右的土丘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名白发苍苍的鹰鼻老人!
此人外形虽然老迈,但那双眼光以及那种笑声都非一名真正的老人所应有,因而文、夏二人立即想到快刀辛立口中的那名年轻怪汉。果然,文、夏二人的想法马上得到证实,就在二人转念之际,四下里突然先后跃起七八条身形,竟是八鼠死而复活!
夏红云向文束玉低低说道:“我们中伏了!”
夏红云口中虽在这样说着,但语气间却无慌乱表示,显然这位芙蓉第三徒并没有将来人放在心上。
文束玉的心情却稍有不同,因为据他所知,这位五月花夏红云一身武功纵或在快刀辛立之上,然而可以想见的,其高明之程度也必然有限得很,来人既能轻易制服快刀辛立,夏红云能说一定是来人的对手么?
还有八鼠呢?
文束玉知道,他目前在武功方面之成就,绝对强不过一个快刀辛立,这一点夏红云必然也很清楚,所以,等会儿动起手来,夏红云将不会让他去对付迎面这名怪汉,这样,他就必须一人独敌八鼠。
是的,八鼠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一对一他也许还能游刃有余。如果以一敌八,那就谈也不用谈了。
文束玉正思忖间,只见那名鹰鼻老人狞声一笑道:“两位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哈哈,怎么样,咱们之间是玉帛相见?还是兵刃相见?”
夏红云冷冷反问道:“玉帛相见将如何?兵刃相见又如何?”
鹰鼻老人嘿了一下道:“玉帛相见嘛,就是马上为老夫洗尽铅华,还尔等庐山真面目,让老夫瞧瞧尔等是否为老夫故人之后!否则,嘿嘿,你们昨天在来安客栈门口看到的血屠夫门下那个姓辛的小子便是榜样!”
文、夏二人听得心头暗惊。原来人家自昨晚便跟在他俩身后,他俩只顾留意快刀与恶客师兄弟,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尚幸对方对他们两个也有点莫测高深,不敢遽尔下手,要不然他们岂不在昨天夜间便遭暗算?
同时令文、夏二人吃惊的是,来人向快刀辛立下手并非误打误闯,辛立是血屠夫之徒的身份,来人事先即已知道,这一点便值得警惕了,当今武林中,包括十三奇的另外十二奇在内,不把血屠夫包斧放在眼内的一共才得几人?
夏红云把握着对方在未弄清他俩身份之先不肯动手的弱点,也想藉此先将对方身份弄清楚,她昨天便已想到一个人,现在她希望证实一下自己究竟有没有猜错!
夏红云迅速思忖着,冷冷一笑道:“我们之间可说是彼此彼此,朋友既然有此要求,为什么不先示范一番?”
鹰鼻老人哼哼道:“敢这样说话的人,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哩哩!”
语气虽然恶狠狠的,但举止间却无要采取进一步行动之表示,夏红云神色一动,信念似乎益发得到确定,这时突然嗤鼻晒然道:“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阁下凭什么指说我们经过易容手术?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疑心生暗鬼!”
鹰鼻老人眼神一变,注目道:“朋友此话怎讲?”
夏红云冷笑仰脸不答,藉此向文束玉匆匆传音道:“知道这厮是谁啦,我昨天猜的一点不错,这厮果然就是昔年邛崃巨魔天绝掌的末徒‘多疑剑客’吴少安!”
夏红云以为文束玉对天绝掌和多疑剑客这两道名号一定不会陌生,所以,在匆匆说完这几句之后便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只有天知道,文束玉根本就弄不清谁是什么“天绝掌”,谁是什么“多疑剑客”!
夏红云以传音方式向文束玉说出来人名号之后,缓缓转过脸去道:“此话怎讲——咱们是瞎子吃汤团,彼此心里有数!阁下如果是个识时务的,现在马上见风转舵还来得及!”
鹰鼻老人眼光霎了一阵,忽然将八鼠中的一鼠衣袖一拉,远远走去一边,不知在低声商量些什么。
文束玉大感奇怪,悄声问夏红云道:“这厮在闹什么玄虚?”
夏红云轻笑道:“不然他怎么会被人叫做‘多疑剑客’?这厮的毛病便是这样,愈是疑心胆愈小,怯意一生,也就益发疑而难决。老实说,目下形势对我们甚为不利,我们现在唯一可做的便是尽量胡扯一通,好叫这厮犹豫难决,畏事而退!”
文束玉不相信道:“有这么简单?”
夏红云微微一笑道:“你等着瞧吧!”
文束王又道:“现在被他拉去一边的那一鼠是不是九鼠之首?”
夏红云摇摇头道:“不,此人是九鼠中的昏鼠,看上去迷迷糊糊,一副乡巴佬相,事实上却是九鼠中的智多星,他们可能在研究我们的身份和商讨对策,我们只要不露怯意,保险他们会越研究越糊涂,我敢打赌。”
文束玉以眼角溜去,二人果然仍在密语不休,文束玉看了这等情景,不禁暗暗好笑。
夏红云接着说:“多疑剑客这厮虽然是天绝掌老魔的关门徒弟,但在天绝七客之中,还就数这厮成就最高,有人说这厮已得天绝老魔真传十之六七,我看恐怕还不止此数。好在这厮天性生有不可救药之弱点,否则倒还真是武林一大祸患呢!”
文束玉本想问一声:“那位什么天绝老魔是否尚在人间?”以及“天绝七客除了一个多疑剑客外,其余六客都是什么人和什么人?”他怕这些是人尽皆知的事,问出来也许会招致其幼稚之嘲,所以忍住没有问出口。
文束玉见多疑剑客向快刀辛立下手,如果仅是为了一幅宝图,实在犯不着花费如许气力。“你当时这样说是何含义?”
夏红云诧异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文束玉耸耸肩肿道:“这有什么真和假?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做什么?”
夏红云不胜怀疑道:“哪么你——”
文束玉苦笑接口道:“家父……他老人家一直将我关在深山里,平常除了练武,便是看书和写字,好多事还是后来进了双狮镖局才听人说起,叫我如何个知道法?”
文束玉这是一劳永逸的做法,前此,他为种种顾忌,什么事都充内行,不知道的也不敢问,而今,索性来个总交代,以后再遇上类似情形,他也就可以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了!
夏红云见他说得很真切,不禁摇头一叹道:“令尊就是这样一副脾气,他的一言一行,永远令人摸不透,在五行十三奇之中,他老人家可说是唯一让人敬而且畏的一位了。”
文束玉心里很难过,对于自己的父亲,他竟比别人了解的还少,他不愿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当下勉强笑了一下道:“你扯到哪儿去了?”
夏红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是这样的……这位多疑剑客由于生性之关系,他无论遇上一件什么事,只要疑心一起,就非得弄个清楚不可。为了方便于获得别人的秘密起见,这位多疑剑客除原有的一身武功之外,另外还练成两项绝技:一是一身超人的轻功;二是无中生有的空空手法。只要他对你身上某件物事动上念头,无论你收藏得多严密,他都能得心应手,易如探囊。所以我说,他若是看中的仅是辛立身上那幅金谷宝图,在这位多疑剑客而言,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文束玉恍然大悟。他正待要说什么时,抬头忽见多疑剑客与昏鼠正双双大踏步向这边走来,心神一紧,只得住口。
多疑剑客偕昏鼠于二丈开外站定,眼珠转了转,干咳了一声道:“据说……咳……令师曾倡言要继九全老人之后,于黄山召开第二次武林大会,这件事传说已久,最近不知为何……咳咳
文束玉听得莫名其妙,心想刚刚刮风,忽又下雨,简直是牛头马脚,这厮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在文束玉猜想中,他以为这位多疑剑客与昏鼠商讨的结果,一定也采用了夏红云那套办法,“胡扯一通”!目的是希望夏红云在不知敌对的情形下“失感”或“失言”,以便从而测定夏红云和他二人之来路。
所以,文束玉这时很紧张地望着夏红云,他希望夏红云不要上当,哪想到多疑剑客问的莫名其妙,夏红云答得更是莫名其妙,只见她朝多疑剑客皮笑肉不笑的嘿了一声,冷冷答道:“吴少安,你管得太多了!”
多疑剑客眼皮连眨数下,忽然堆下一脸笑容,双拳高高一抱道:“原来是‘花花公子’钱家两位老弟台,有眼不识贵人,万分抱歉,尚望两位弟台不要见怪才好。”
夏红云冷冷一笑道:“天绝七客在当今武林中得罪个把人还不是家常便饭!”
多疑剑客弄得很尴尬,连说:“钱……老弟……说哪里话,嗨嗨,咳,再见,再见,别忘了问候令师他老人家好,好,好,再见,再见!”
多疑剑客朝八鼠眼色一使,一路挥手招呼着越河而去。
文束玉看得纳罕异常,等多疑剑客领着八鼠去远,忙向夏红云问道:“你们最后说的是些什么‘山海经’?”
夏红云不答,扭头朝多疑剑客与八鼠去路凝神注视了片刻,直到判定敌人确已去远,方才转身过来弯腰大笑道:“真是妙不可言,没想到他们‘研究’的结果,最后竟将我们误认做五台山钱家兄弟,却又弄不清我们谁是钱家老大,谁是钱家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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