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遇煞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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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剑客说完,心中顿感舒畅不少,当下昂然一抱拳,转身便待走开。
不学书生双目一睁,痛苦地喘着道:“剑箫书生?”
不学书生的讶异神情看在谎剑客眼里,使得谎剑客分外感到得意,他故意装得很平谈道:“是的,‘三拳服流星’,‘八掌退血屠’这种仅凭两仗成名的方式,自不免多少带点侥幸意味,两位没有亲眼看到,仅凭耳闻自然无法心服,不过,事实上我们这小老弟——”
一名彪形大汉本已自三人身边走过,这时忽然停步转身,翻起一双凶光闪闪的眼球道:“‘血屠’怎么样?”
谎剑客看清来人面目之下,不由得魂飞晚散,几乎当场晕倒。
走得夜路多,难免要通鬼!原来眼前这位问话者不是别个,正是如假包换的血屠夫包斧!
双冠脸色一变,悄悄溜开了,血屠夫因为只将注意放在谎剑客一人身上,是以未介意双冠之去留。
谎剑客见双冠走开,神魂方为之稍定,他心想:管它的,自己命要紧,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找个替死鬼再说!
于是,他忙赔笑脸道:“原来是包老前辈——”
血屠夫不耐烦道:“少噜嗦了,血屠怎么样?快说!”
谎到客听出这位魔头刚才并未将话听清,再加上两个活证人这时也已离场,因而壮起胆子,摆出看家本领,一本正经地说道:“晚辈正在说着呢!说来真是可笑得紧。大前天,晚辈从洛阳来,走到渲关附近,忽然碰上一个狂小子,别看这小子人生得蛮清秀,吹起牛来可真吓坏人。您道这小子怎么说?他说:什么十三奇不十三奇,哼,这批老家伙早过时啦!尤其是提到流星拳和您老,这小子更是不放在眼里,他说,只要有一天,这批老东西被他遇上,他不一个个将之打得落花流水才怪!”
血屠夫双目喷火,切齿闷吼不已,当下暴起额筋注目道:“此子现在何处?”
谎剑客返身一指道:“就在那边店中,穿一件——”
谎剑客言下之意,本是想将那名紫衣少年外形描绘清楚,好叫血屠夫自己找过去,拒知血屠夫并没有如此简单,此刻伸手一栏道:“走,咱们一起去广
谎剑客心中叫苦,表面却不得不装出甚为高兴的样子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这种狂小子不教训教训他还得了,晚辈跟他走在一起,正是为了绊住这小子……”
来到酒店门外,谎剑客抢出一步,向店内高声叫道:“喂,武老弟,你不是一直要想会五行十三奇中的人物么?现在十三奇中的包老前辈来啦厂
店中此刻这位紫衣少年是谁,自是毋须交代的了。
这时,文束玉一人坐在那里,心中正在奇怪谎剑客何以一去这么久,耳听谎剑客如此一叫,抬头又见血屠夫真的跟在后面,不禁甚为诧异道:“我说要会——”
谎剑客抢着冷笑道:“老弟啊,不是我言某人批评你老弟一句,一个人年纪轻轻的,最该注意的便是,第一不能狂,第二不能吹,当时小弟怎么劝你来着?现在好啦,包老前辈人在这里,你老弟自己解释吧!不过,嘿嘿,小弟就担心以包老前辈这种爽直性格也许不耐烦听你的啦!”
血屠夫包斧武功虽然猛冠一代,人却是标准草包一个,这时他给谎剑客一抬一烧,果然冲着文束玉瞠目甩头道:“走,到外面去!”
直到这时候,文束玉才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
先前不知道对方是谁,暂且不去说它,后来既然弄清此君就是无绝七客中的谎剑客,他就不该继续周旋下去,现在,他果然给这位谎名满天下的武林小人出卖了。
文束玉一声不响,缓缓自座中起立,走出酒店,于街心站定后,才向血屠夫抬头平静地问道:“在下可以说一句话吗?”
血屠夫气吼吼的暴声道:“你小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文束玉手朝谎剑客一指道:“前辈有没有想想这位朋友的外号叫什么?”
血屠夫果然为之一怔。
文束玉紧接着说道:“这位朋友,他适才是自称‘言某人’,但他先前却说他姓‘徐’!他又说五台‘普渡上人’是他的师叔,谱渡上人’真的是他的师叔吗?现在,这些都不谈。虽然在下也不清楚他在前辈面前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在下却想提醒前辈一句:以前辈在武林中身份之高,最后却听信了一名谎大王的话,一旦传出去,恐怕不怎么中听吧?”
谎剑客忙叫道:“包老前辈,您瞧瞧!这小子侃侃而谈,那还像在对一位前辈说话?简直目中无人嘛!再说我言某人,有时说话虽然稍欠检点,但那也得看对方是谁,我言某人纵有十个脑袋,又岂敢在您包老前辈面前任意胡言?”
这种说词,已经是这位谎大剑客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之内第二次拿出来应用了,可是,这种辩解方式还真有效。
血屠夫头一点,哼道:“别说你小子不敢,大概谁也没有这副胆量!”
接着向文束玉沉脸道:“你们的话,老夫一个也不听,老夫自有老夫的主张,来,小子,让老夫称称你小子的斤两!”
文束玉注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血屠夫嘿嘿一笑道:“意思就是:你小子如果身手泛泛,那么,老夫相信你小子的,因为你小子根本不够本钱吹!反过来,如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那么,嘿嘿,话就难说了,你小子或许真的放过厥词也不一定!”
文束玉气为之结,心想:这算是哪一国的蛮理?既然双方的话都不信,结果还是要动手,这与采信一面之词又有何别?
不过,在今天,他文束玉也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于是,他点点头道:“前辈两位高足,一死一叛,依在下意思,前辈大可以省下力气去找天龙帮,既然前辈有此闲情逸致,在下自无不陪之理。”
血屠夫大怒道:“好小子,你竟敢揭——”巨灵之掌一抢,跃身便扑。
文束玉引身斜飘丈许,高叫道:“且慢!”
血屠夫如影随形般紧迫而上,切齿道:“任你小子舌灿莲花,老夫今天也不会放过你小子了!”
文束玉听如不闻,又向另一边引身闪开,同时指在一旁暗自得意的谎剑客接着说道:“动手之前,不先将这位朋友安排一下么?”
血屠夫高大的身躯陡然一翻.一把抓向谎剑客首:“这倒是必要的!”
谎剑客欲避无从,啪的一声.给血屠夫一提一扔,摔个七荤八素!这一摔,虽然筋骨无损,但也够谎剑客休息个老半天的了!
处置了谎剑客,血屠夫身子一转,再向文束玉扑去。
文束玉从血屠夫出手上,这时已看清这名巨魔走的完全是一种钢路,钢则须柔克为一定不易之理!因此,他容得巨魔一掌劈至,双指一并,拨,切.点.挑.一招四变,虚实均有,一面消却来势,一面藉势腾身.脚下副以九宫步法,双肩一晃,已然绕去血屠夫身后。
血屠夫又惊又怒,哇哇叫道:“好哇,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有——快报师承,否则别怪老夫的手下无情!”
文束玉一掌拍出,稍沾即退,同时笑着答道:“报出师承,无异奉送一先,碍难从命!有情无情都是同样一回事,放心,在下绝不见怪也就是了!”
血屠夫给气得暴跳如雷,掌风一紧,身形突然加快,发掌之劲道也突然加强数倍,围观闲人有站得较近者,连遭扫翻好几个,两街店门亦遭鱼池之殃,乒乒乓乓,有的震倒,有的打裂。
文束玉今非昔比,尽管此刻这名对手名震天下,声势惊人,他知道,今天他大概还差强对付得了,他现在感到为难的是,他虽然可以与对方周旋下去,但如想击倒对方,目前似乎仍无可能,那么怎办?溜吧?他不愿意!拼到底,同归于尽吧?想想又实在划不来!
就在这时候,东门方面忽然传来一阵得得蹄声……
接着,三匹马儿一齐停下来了,马上是三名妙龄女郎,前面一名身穿黑衣,后面二名均着青衣,由于三女均戴有面纱之故,虽从眼波肌肤方面看出三女均具不凡姿色,但整个面貌却无法看清楚。
这时前面那名黑衣少女咦了一声,于马上扭头道:“丫头,你们看──是他吗?”
青衣少女中一人摇摇头道:“唔,不太像,脸型虽然差不多,但文相公比这人白净些,双额也较丰腴,而一双眉毛则没有此人这般浓黑。”
另外那名青衣少女接口道:“会不会是……”
先前那名青衣少女又摇了一下头道:“易容过了,是吗?也不可能。易容的目的,是想叫别人认不出自己是谁,否则就干脆免了,那有像这样仅改眉毛和肤色的道理?”
青衣少女这就错了!文束玉其实根本就没有易容。
文束玉现在看上去瘦一点,那是他康复后迄未停止奔波,而于这期间勤练了两种绝学的关系。至于肤色,终日走在阳光下,焉有不黑之理?而眉毛之浓淡,则是一种错觉。文束玉武功大进,双目已较当日更具神采,眸珠晶澈者,双眉看上去多半要显得浓黑些的。
最前面那名黑衣少女稍微想了一下,这时又说道:“那么会不会是他的一名远房兄弟呢?”
两名青衣少女同时点头道:“这倒不无可能。”
黑衣少女皱皱眉头,接着道:“瞧这人并无不敌之象,却始终守多于攻,准此以观显属被迫动手,既然他可能是——你们两个丫头看怎么办?”
两名青衣少女似已听出主人之意,迅速计议了一下,又向黑衣少女低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黑衣少女点点头,马缰一抖,径自绕道策骑驰去。
留下的两名青衣少女马腹一夹,冲开闲人,拢去激战处,首由其中一名青衣少女大声道:“大姊,你看这个大胡子像不像个土匪?”
另外那名青衣少女大声应答道:“岂止于像,根本就是嘛,不是土匪又怎会当街打劫?”
血屠夫猛然攻出一掌,将文束玉强行逼退,然后巨躯一旋,向两女叱喝道:“你们两个丫头在说谁是土匪?”
先前那名青衣少女顶撞道:“谁问这个就是谁!怎么样?”
血屠夫勃然大怒道:“造反啦!”
另外那名青衣少女这时大声接口道:“听说有些胡匪比马还跑得快,不知道这骚胡子如何,三妹,咱们试他一试怎么样?”
后者掩口一笑道:“好呀!”
两女说着,一笑催动坐骑,同时双双于马上回头招手喊道:“来,表演表演——”
血屠夫大吼一声:“气煞老夫也!”虎牙一挫,腾步便追。
血屠夫去远了,这边闲人方才爆出一阵哄笑。
文束玉愣在那里,蹙眉苦思不已,这二名青衣少女的音容笑貌,看来和听来都很熟悉,可是,一时偏又想不起究竟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文束玉正思索问,身后忽然有人喊道:“武兄,喂,这边,武兄!”
文束玉转身一看,喊他的原来竟是那位谎剑客言诤。
文束玉冷笑着走过去,阴阴地道:“想我扶你一把么?”
谎剑客苦着脸求告道:“老鬼好厉害,五指任意一抓,使封了小弟右肩三处大**,不然小弟岂非早就爬起来了?务乞武兄高抬贵手,帮忙活动一下。”
文束玉冷笑道:“脸皮厚的人,在下也见过不少,但厚到像你朋友这种程度,今天尚还是第一次领教。”
谎剑客哀求不已道:“武兄知道的,这就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弟为了活命,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小弟当然也知道武兄绝不会输给这魔头……”
文束玉哼了一声道:“很动人,继续说下去吧!”
谎剑客忽然压低噪门道:“请武兄肚量放大点,现在小弟有个机会建功赎罪——武兄知道刚才那三个妞儿都是哪儿来的吗?”
文束玉心头一亮,忽然想起来了,对,万花主婢!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谎到客要为他“介绍”的那个“对象”是谁才对。天绝七客念念不忘的,便是一册“如意剑谱”,谎剑客自动要为他“介绍对象”,其目的无非想从中渔利,那么,对方除了一个他们的师妹万花公主,还会有谁?
文束玉想到这里,马上有了一个主意,于是,他故意装作很意外地反问道:“哦?你说她们哪儿来的?”
谎剑客趁着机会,又卖关子了,他也故意苦着脸道:“唉,武兄,救了人再说好不好?”
文束玉索性装傻装到底,当下真的伸手为他拍活**道,一面装作等不及的样子追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谎剑客伸手踢脚的活动了一阵子,最后头一点,低声神秘道:“你且跟我来!”
他将文束玉领至无人处,悄声道:“知道吗?这就叫做:‘踏破铁靴无觅处’——武兄,恭喜你了,刚才,穿黑衣服的那个,正是小弟跟你提过的那个妞儿,如何,美不美?”
文束玉显得很“意外”,“惊喜”地道:“真的?”
谎剑客脸色一整道:“你看小弟我,会是,咳咳……”脸孔居然红了一下,真是难得。
文束玉装作没看到,急急问道:“那么你知不知她们主婢目前落脚在什么地方?”
谎剑客想了一下道:“不知道——不过,小弟相信一定可以找得到她们。”
文束玉很担心这厮会藉此机会开溜,不过,他继之一想,溜了也罢,以后还愁没有机会么?
文束玉想着,于是点头道:“就这样说好了,我在东大街高升栈等你。”
谎剑客整整衣襟,说声再见,就此匆匆离去。
这时天已渐黑,文束玉信步向东大街高升栈走来。
走到高升栈前,文束玉一抬头,傻住了,迎面客栈门口,一名黑衣少女正在朝他打量着,不是万花公主是谁?
文束玉走上一步,搓搓手,实在不知道如何招呼才好,最后还是万花公主大大方方的先向他招呼道:“我们刚才是不是见过了?”
文束玉从来没有照镜子的习惯,那一天,在长安,为着那名车夫一句话,他照过一次镜子,也是他有知以来唯一的一次,而现在他真想马上去找面镜子来照一照,他已经完全不像他从前了吗?
他再上一步,用尽气力,方才回答出一句:“欧阳姑娘,我,我就是文束玉……”
万花公主啊了一声,瞪大眼睛道:“果然是你?”
文束玉苦笑道:“不像个人样子了,是吗?”
万花公主急忙说道:“不,只是稍微清瘦了一点,精神似乎比以前还好,刚才,不……这些日子,不……不进来坐坐吗?”
这位万花公主,曾经一度她矜持,由矜持转倾羡,由羡生爱,由爱成恨,在极度伤心之余,她杀人,她发誓——发誓永不再和文束玉见面。
如今,他们又见面了,大家的心情,一个比一个更乱,所谓誓言,在立下时是那么样的坚决,等到忘记时,却比一缕烟、一阵风还要淡散。“情”,真是一种可爱而又可怕的东西;制造“一段佳话”,是它,制造“千古悲剧”,也是它!
文束玉朝栈里望了望道:“你住在这里?”
万花公主点点头道:“是的,你呢?”
文束玉迟疑了一下道:“我——还不一定,不过,就在这里住下来也好。”
大家都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也应该有很多更有意义的话好说,可是,像文章一样,想到的比说出来的好,等到一旦拿笔写出来,可能又是另外一副面目。恋人之间的对话情形正是这样,尽管两心相印,两情缱绻,可是,等到倾诉起衷曲来,双方出言吐语,每每不是透着客气,便是透着幼稚;只不过身处其境者,彼此都不可能冷静下来加以品味,以致十九无法自觉而已!

像现在的文束玉和万花公主,二人的智慧和口才,在当今武林一般青年人中,可说都是一时俊彦,可是,二人在说过这么几句平淡的应酬话后,又都感到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最后,还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为二人解除了窘境。来的是诗剑两婢,两婢显然跑过不少路,香肩不住起伏,纱巾也被汗水黏在芳颊上,益增呼吸之困难。看到两婢出现,文束玉方才蓦然想起那名谎剑客。
他先朝两婢招呼了一下,然后转向万花公主问道:“天绝七客中的谎剑客你见过没有?”
万花公主摇摇头道:“知道这个人,但没有见过,怎么样?”
于是,文束玉将这次遇这位谎剑客,自己几乎吃大亏,以及他想算计她们主婢的经过说了出来。
万花公主听完,切齿恨声道:“同门应有手足之义,唯独我们这一支不然,希望他最好能找来,这种人留在武林中,早晚总是祸根一条,我欧阳喜也看破了,横竖六客只剩二客,由我欧阳喜代请师门亦不为过。”
剑婢忽然问道:“是不是先前倒在街心呻吟,身穿蓝色劲装的那个家伙?”
文束玉刚刚点头说得一声:“正是——”
剑婢立即转向万花公主低声道:“那么我们快进去吧,这厮从那边走过来了!”
万花公主向后一缩身,避去栈内,诗剑两婢也自马背一跃而下,将马缰信手丢向一名等着伺候的栈伙,快步闪去客钱中。
这时天色业已暗如淡墨,谎剑客又是在沿街边走边向两旁张望,所以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万花主婢,甚至文束玉站在那里,他都是走到跟前方才发觉,文束玉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谎到客皱眉道:“奇怪……”
文束玉道:“什么事奇怪?”
谎到客又皱了一下眉道:“这妮子怕是往长安去了,因为这妮子娇生惯养,平日很懂得享受,如在临潼落脚,必然会选最好的客栈,像西街的‘福禄寿’、‘双元发’等大栈歇下,可是,刚才我都去问过了……”
文束玉道:“算了,急也不急在这一天二天,明天我们起个大早,再赶去长安找不就得了?来来,咱们重新喝过!”
谎剑客无奈,只好跟着入栈。
文束玉吩咐伙计道:“房间随便,老乡怎么安排怎么好,有吃有喝的不妨先弄点来。”
伙计连声应是,先剔灯芯,后抹桌椅,同时大声交代柜上备酒菜,文束玉和谎剑客在一张桌子对面坐下。
这时屋中除了他们二人外,另外仅有一名破衣老者,靠在墙角那副座头上打盹,以及两名丝绸客人在谈着今年的丝绸行情,丝绸客人桌上菜多酒少,他们用一餐饭,酒菜永远没有生意经重要。另外那名老者桌上,情形恰恰相反。两只小碟子,装的无非是茴香豆,卤豆干一类的小菜,但是,酒却摆着两大壶,两只酒壶都是三厅装“茄肚子”,看似打瞌睡,**成是酥了骨头了。
不一会,酒菜上来了,谎剑客刚刚抓把筷子,门口忽然有人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在这里啊!”
谎到客头一抬,脸色这变,两眼张得大大的,结结巴巴的招呼道:“有人不是说辛老弟……”
于灯光下出现的,正是快刀辛立!
文束玉也是微微一怔,心想:是呵,快刀辛立不是说已在金谷夺宝时送了性命么?怎么又活生生的出现了?
这时只见快刀辛立双眉一竖,怒道:“说我辛立死了是不是,放你妈的屁!”
跟着,手一挥,冷冷喝道:“来,跟我走!”
谎剑客艺出无绝门,名列七客之一,爱说谎,心术环,那是另外一回事,谈武功,亦非泛泛之辈,他怕了血屠夫,惹不起黑水双冠,那是现实问题,如说凭眼前这名血屠之徒也想拿他呼过来,喝过去,对不起,他谎剑客大概要考虑考虑了!
果然,谎到客脸色变化了一阵之后,勉强赔笑道:“哟哟,老弟,别这么大火气好不好?话又不是打我言某人口中传出来的,就算我言某人不会说话,这个也……嘿嘿……你说是吗?再说……”
快刀辛立双睛一瞪道:“你以为我辛立想找你怄气是不?告诉你,老兄,别表错情,是——家——师——在——找一一你!”
谎剑客一下子软下去半截,脸色一惨,讷讷地道:“他……他……老人家,又……找我做什么?”
快刀辛立冷笑道:“他老人家说,都为了你小子一句闲话,害他老人家丢尽颜面,受尽窝囊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是坏意还是好意,他老人家说,你谎剑客言诤都难辞罪之责,一定得抓你过去出出气!”
谎剑客呆若木鸡,好半晌,方才期期地道:“他老人家此刻在哪里?”
快刀辛立寒着脸道:“这个你别管,跟我跑就是了!”
谎剑客神色一动,忽又问道:“他老人家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
快刀辛立冷笑道:“他老人家是人,又不是神,凭什么会事先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不过是他老人家吩咐我在城中各处找找看,刚好碰上我快刀辛立运气不错而已!”
谎剑客眼皮眨了眨,忽然指着文束玉说道:“既然是他老人家非要小弟过去一下不可,小弟当然得去,咳……不过……问题是……小弟此刻正在跟这位朋友商量一件要紧事,是否可请辛老弟稍缓片刻,让小弟先跟这位朋友谈几句话,怎么样?”
快刀辛立毫无表情地道:“有话最好就在这儿说!”
谎剑客忙说道:“这个当然!”
说着,头一伸,在文束玉耳边促声道:“务乞武兄赐伸援手,这小子就是刚才那老鬼的小徒弟,姓辛,名立,外号‘快刀’,不过,这小子虽说刀快,但比起武兄来仍是小巫见大巫,武兄今天帮了忙,小弟一定记在心上,武兄!最好来个快打快,这小子比猴子还精,咱们话说多了,小子难保不疑心,拜托,拜托,千万拜托!”
文束玉心想:好呀,你这主意倒不错,原来想害我,最后,害我不成,自己惹上一身麻烦,到头来反而要我来为你善后,天下真有这等便宜事?
老实说,文束玉对快刀辛立的印象也很坏,假如谎剑客这时表现得有骨气点,软说软来,硬说硬上,到时候,要真的到了生死关头,文束玉说不定还会伸伸手,像现在这样,自己连根汗毛都不损,却想别人去玩命,文束玉如果涵养稍差,可能早就一耳光掴过去了!
文束玉愈想愈觉得好笑又好气,当下尽力忍着,也压着嗓门儿说道:“这本来是小弟的一个秘密,但现在不说出来也不行,言兄知道吗?小弟有个毛病,一向什么都不怕,就怕使刀的人,就好像很多人能打虎,能搏豹,但看到一只老鼠反而打哆嗦一样。同时,再加上白天老兄栽培的那一仗,小弟感觉到现在都还没有复原,——实在抱歉之至。”
谎剑客忽然一拍桌子,叫道:“对!”
文束玉一呆,全糊涂了,心中暗暗诧异道:“对?我说过什么了?你喊‘对’?”
谎剑客喊完一声对,满脸堆笑,离座向快刀辛立深打躬道:“还是我们这位老弟有主意,不是吗?令师既然并不知道小弟在这里,辛老弟等下回一声没有找到不就了差了?拜求辛老弟,务必这样办,今天这儿的‘百美楼’,明天长安的‘艳香阁’,统统包在小弟身上。”
快刀辛立之好色,武林知名,谎剑客大概是忽然福至心灵,给他猛地里想了起来。真佩服他运用得巧妙,一声“对”,那边起得自然,这边抹得干净!这份才华,凭良心说,确属一等一——就可惜没有用到好的方面去!
不过,奇怪的是,今天的快刀辛立似乎诚心要跟谎剑客过不去,谎到客这份贿赂不但没有收到预期之效果,还似乎起了反作用,这时只见快刀辛立股上怒意转浓,冷冷地一笑道:“喂,老兄,来个干脆的——阁下到底去不去?”
谎剑客一愣,脱口道:“毫无转回余地?”
依了快刀辛立平日之性格,听了这话准得冒火,然而,出人意外的是,今天的辛立竟然将头一点道:“有商量余地!”
谎剑客大喜过望,忙说道:“辛兄快吩咐。”
辛立冷然用手朝地下一指道:“磕三个响头,叫一声辛立爷,小爷凑合着放你一马!”
谎剑客一呆,接着转向文束玉哇哇怪叫道:“武老兄,你听,这,这,这叫什么话?”
文束玉觉得,如果真让谎到客这厮磕头叫爷,那倒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于是,他为促成好事起见,故意压着嗓门伸头过去低声说道:“今天小弟实在无法帮忙,你言兄瞧着办,面子固然要紧,要命的玩笑也不是好开的……咳……当然了,只要言兄手底下有把握,自然不必买账。”
文束玉说着,怕两下里真的闹僵,是以不待谎剑客有所表示,又向快刀辛立正容批评道:“磕头,老实说,那是小事,至于叫爷一节,以辛少侠这点年纪,似乎未免过份了一点吧?”
快刀辛立朝文束玉望了一眼,点头道:“好,算是看你朋友的面子……”
谎剑客自知舍却放手一拼,全免已是无望,谈动手,他对这位快刀辛立倒不怎么在乎,他顾忌的还是一个血屠夫。这时,他见店中别无熟人在场,乃暗下决定,从命了!
于是,他故意以发狠的语气喊了句:“好,小辛,今天算你狠——”算是为自己遮羞,一面趴去地上,通、通、通,连磕三个响头。
磕完起身,谎剑客苦着脸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快刀辛立头一点,接着挥挥手道:“快跑吧,家师可能马上就到,我们师徒约好,不论找到你谎大剑客与否,今天都在这间高升栈落脚。”
谎剑客暗喊一声我的妈,拔腿便向店外跑,跑出好几步,方又蓦然记起什么似的,扭头高喊道:“武兄,到了长安我找你,再见——”
“啪”——谎剑客一语未完,左颊突然挨上一记又脆又响的大耳光。
接着,一个少女的口音大骂道:“你这厮跑路带不带眼睛?”
原来谎剑客心神二用,跑又跑得急,竟跟一名想进门的少女两下撞着,这名少女,正是诗婢。谎剑客虽给一巴掌打得金星乱冒,但抬头一眼看出是万花公主的侍婢,加以血屠夫马上就要到,他哪还敢再争这口闲气?
等到谎剑客去远了,快刀辛立突然哈哈大笑,同时伸手一拉头上那顶英雄巾,露出一头如云秀发。
文束玉呆了,所谓快刀辛立,原来竟是剑婢所饰扮。文束玉向剑婢问道:“你们难道不晓得快刀辛立已经死了吗?”
剑婢吐吐舌头,咕咕笑道:“当然不知道,要知道,谁还冒这个险?公主说我面貌像极那个血屠夫之徒,却未想到差点露出狐狸尾巴。”
文束玉正待要说什么,眼角一扫,突然闪身扑出,口中同时高喊道:“前辈留步!”
原来屋角那名装醉的破衣老者这时正想悄然出店,他不意于快近店门又回头偷偷望了一眼,结果被目光锐利的文束玉一下发觉。
文束玉认出此老不是别人,正是他想尽方法要找的武林两大鬼才之一:鬼谷子胡其用!
鬼谷子一看文束玉扑出之姿势,便知脱身无望,当下只好停下脚步。
文束玉落定身躯,含笑抱拳道:“太不礼貌了,抱歉。”
鬼谷子豆眼一翻道:“谁不礼貌?”
文束玉也觉得自己刚才这句话不无双关之嫌,因而连忙赔笑道:“当然是晚辈太不礼貌。”
鬼谷子道:“老夫判断得不错吧?上次你跟夏红云有没有去峨嵋九老洞取得金谷宝藏?噢,不,且慢——”
这位武林中的智多星眼皮一眨,忽然收口问道:“你小子适才拦老夫拦得这么急,莫非有求于老夫不成?”
文束玉笑着一点头道:“正是这样。”
鬼谷子注目接着道:“那么,外面所传的什么‘鬼谷斗鬼斧’,也是你小子玩的把戏儿了?”
文束玉并不否认,笑着又点了一下头;心下却止不住钦佩无已,觉得这老儿心机之敏捷果然超人一等。
因为刚才叫的整桌酒菜还没有动过,文束玉乃叫店家拿去热一热,同时邀请鬼谷子重新入席。
鬼谷子走过来,且不忙落座,他先将诗剑两婢招手喊去一边,低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方才走来坐下。
文束玉笑着问道:“什么事?”
鬼谷子淡淡说道:“淫为恶之首,谎为淫之继,假如老夫猜得不错,谎剑客这厮可能还没有离开这附近。老夫对这厮一向也没有好感,所以吩咐两个小妮子出去看看,要是这家伙真的没有走,不妨重重予以膺惩,叫这厮不死也得落个残废,免得留在武林中害人——现在,你小子说吧,找老夫和鬼斧老儿有什么事?”
于是,文束玉遂将他们父子间所有经过,以及他父亲最后交代他的话,—一向鬼谷子说出。
鬼谷子听完,神情微微激动地点头道:“好的,老弟,你放心,我胡其用决定尽力而为也就是了。老夫与鬼斧赵老儿能获令尊如此赏识,在老夫与鬼斧赵老儿而言,可说非常意外,也非常荣幸,俗云:‘士为知己者死’——”
文束玉连忙离座相谢道:“能获前辈慨允,应该说是我们文氏父子的荣幸,晚辈愿代家父于此先向前辈致谢。”
鬼谷子招招手道:“坐下,坐下说话。”
文束玉谢了落座,鬼谷子接着皱眉道:“鬼斧神工赵老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音讯,当然了,这老儿精明无比,永远用不着别人为他担心,不过,现在有事要想找他,情形又自不同,老儿行踪无定,一下去哪里找呢?”
文束玉造:“年底转眼即届,赵老前辈会不会也因传言而赶来长安呢?”
鬼谷子摇摇头道:“不一定。老夫和这老儿交逾半甲子,什么谣言也站不住脚的,就是老夫这次来长安,亦系另有他事,而非为谣言所动,不过,唔,假如碰上赵老儿最近正闲着的话,那就难说了,他或许会为着好奇,或许想藉此来跟老夫见面,竟真的会赶来也不一定。”
正在说着,诗剑两婢忽自店外含笑走入。文束玉忙问道:“怎么样?”
两婢以敬服的眼光望了鬼谷子一眼,点头笑道:“果遭这位前辈料着。”
鬼谷子接口问道:“打发了没有?”
剑婢笑了笑,说道:“当然打发了,婢子们出手得不轻不重,是死是伤,那就得看这厮的造化了。”
文束玉笑道:“现在去请你们欧阳姑娘出来见见这位胡老前辈,顺便一起用点东西吧!”
两婢进去后,鬼谷子忽然点头自语道:“老夫有办法了……”
文束玉忙问道:“前辈有什么好办法?”
鬼谷子摇摇头道:“现在不是谈大事的时候,容老夫熟思周详,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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