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苗辉才意识到，这女人只是暂时属于自己，一想到这里，苗辉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苗辉又觉得她和妻子像一对出土文物，悠悠万年，想想都可怕——多像两具活干尸，他看自己的新居，颇像一座古墓，他尽量压抑这种想法，力求将“生活”过得浪漫起来，晚上两人倚在床上，苗辉说：“咱欣赏欣赏宋词吧（手抄本）。”打开《宋词鉴赏》，一行凄美的词句映入眼帘：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苗辉眼睛湿润了，多美呀！这在岁月之框中的风景，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每读这样的句子，便发思古之幽情，而从这里看那远去的世界，一切都磨平了，无古无今，有的只是对时间的想念：叹人生之无尽，羡朝露之须臾。妻打开一个精致的小本，用娟秀的字迹，将这首词抄写下来。
“我一天教你一首”
“宋词一共多少首？”
“这个我还真不大清楚，但我知道《全唐诗》共收录诗歌五六万首。”
说完他笑了，想：自己知道的唐诗宋词有限，但就算都知道，相对于无尽的时间而言，再多的数字，也等于零。如此学下去，我们终有一天会成为古今第一大学者，不，我们这里的人，都会的。
那岂不就没有第一了，甚至学者都没有多大意义，除非和另一个世界相比。苗辉摇摇头，没意思。
失去时间之壁的阻碍，日子平淡如水并一往无际，苗辉和妻子若有若无的在水中渉着，有时久了，真怕自己和对方一下子消失，便互相摸摸：“**吧；”便发出些声音：“喂，扫扫房吧。”
除了“合房”时的第一次**，苗辉对“性”已可有可无，不知怎么，长久地失去死，使“死了”这句**中的“昏话”，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以后，苗辉的性要求，再没有强烈起来过，妻子试着诱发他的**，找最迷人的时刻，裸着。苗辉起来了，但一想到日子，一幅平坦无涯的意象，映入脑海，使**中本应“收紧”的特征，一下松弛开来，那时，苗辉除非嘴中叨念着“紧紧紧，”并飞快进入，飞快完事，要不，一事无成。
四千年的时候，苗辉对莫红说：“生个孩子吧”
当莫红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之后，苗辉总算有一点儿事干了，其中一项就是有时晚上陪着莫红遛弯儿。
“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莫红问
“苗老头”
“瞎说”。苗辉笑了笑，真的，苗辉觉得孩子在妻子的肚子里作胎的那一刻起，已经是一块长满折子的老皮，那躁动，在苗辉想来也是因为无聊，当莫红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你听听。”苗辉说“听见了”，“听见什么了”“听见‘唉’的一声，”莫红将苗辉一推：“别乱说，怪吓人的。”
随着“哇”一声，天亮了，那是时间在哭：“我外号10个，其次是你莫红，孩子就叫十二吧，再生就叫十三，依此类推，以致于永远”。
你们那里说大人一天天盼孩子长大，这里说把孩子放那，长去吧。
“十二”（十二是个男孩）虽然叫着“爸妈”，苗辉却觉得三个人呆在屋里，不过是三块肉，孩子是较嫩的一块，随着岁月的流逝，辈份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十二”应该“上学了”
这里上学不分年级，学校是开放式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并且这里已经培育出一种生物细胞，这细胞存有迄今为止所有原理性工具性的知识信息，然后将它植入人脑，与人脑自然的长在一起，这就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的生存面貌，因为随着永生，新知识越来越多，以至于无穷，人脑不堪重负，且每一代人又不厌其烦地单调地重复学习，尤其是需要背的原理性工具性的旧知识，对于生命，简直是一种浪费，新发明，彻底解放了人类，人类的精力将完全用在发明创造之上，但这也只如一块石子投入水中，起了一些涟漪后，便又消失在无尽的时间之流中，而且培育这种细胞，需要加入一种稀有原料，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植入的，除非你非常优秀，最后享有这项科技成果的只有少数人。
这成果，“十二”是无法享有的，苗辉没希望，莫红是全无希望。只得将就着得过且过
一天莫红问苗辉：“一万年以后，你想我吗？”
这让苗辉心里一动，怎么不想。妻子对苗辉来讲，就是家中的一面墙，天天看见，毫无感觉，应了一句话叫“熟视无睹”。这“墙”是他潜意识里的一盏灯，有，你就“觉得”一切正常，因为太平常了，平常得抽取了所有的内容，空泛成“觉得”本身，一旦失去，才突然觉出其存在，可以说这是以失去来显示一种存在。莫红如果走了，将把苗辉很久以来在进进出出的无意识中，唤醒。一下子感到了“失重”。莫红的这句话，使苗辉真的动感情了，要不，剩下的日子，咱就抱着吧，为了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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