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pture003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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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得了什么绝症?”我疑惑而又惊讶地看着少年。
“我说过我根本没病!”少年粗暴地回答,然后抬起左手,又看了一眼手腕上欧米茄表,轻轻地念叨了一句:“只剩下一刻钟了啊。”
我被他完全弄糊涂了,没得绝症怎么会死呢,一刻钟又是什么意思?我简直如坠云雾之中,甚至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粗暴的口吻。
他会不会是个疯子?我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因为只有疯子才会说出那么不符合逻辑的话来。
不过看他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啊,除去他最后说的几句让我茫然的话,他前面说的一些话可谓是极有见解,疯子是绝不可能说出那些话来的,更何况疯子通常都是双目暗淡无光,而那少年却是双目有神,他不可能是疯子。
于是我试图从非正常的思维去理解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他说他根本没病,但是他马上要死了,除去他得了绝症这种比较常规的合理解释,其实还是有其他的解释的。
比方说他准备去自杀,又或者有人想要杀他。
当我想到这两种解释的时候,我觉得我才是疯子。
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和我开玩笑?
他的样子再认真不过了。
所有我能想到的解释都不合理。
我感觉这个少年就像是一个摆在我面前的巨大谜团,我很想揭开谜底,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但是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少年开始看向窗外,几缕残阳从旁边的窗户照了进来,恰好照在了他的身上,掩映出一股萧索和凄凉,萧索和凄凉像膨胀的空气一样飞快地扩散开来,撑满了整个病房。
这样的氛围让我感觉到压抑,仿佛是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按住了胸口,胸腔里是满满当当的浑浊。
憋了一小会儿,我终于按耐不住,问道:“你既然没病,那你干嘛来住院?没有病又怎么会死?你的家人亲戚朋友呢?”
少年回过头来,眉头皱了皱,似乎是恼怒我打搅了他看夕阳的雅兴,不过,他的喉结随即涌动了一下,“你有烟吗?”
我是个烟鬼,自然是烟不离身,不过我考虑着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提供烟抽,会不会和教唆别人吸毒一样恶劣?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少年欠起了身子,右手呈二指状,朝我伸了过来。
我看着他不容拒绝的眼神,苦笑了一下,连忙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红金龙,自己叼上一支,又递给少年一支。
“叮!”打火机喷出蓝色的火苗,却被窗外涌进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我凑近点燃了烟嘴,随手将火机抛了过去,“接着。”
“叮!”火机在少年的手中亮起,蓝色摇曳的火焰将他俊美的脸照亮。
少年点烟的姿势非常的老练,甚至我这杆老烟枪都有些自愧不如,相信只要是烟鬼都会知道,一……
个人吸烟时的动作和神态是与吸烟史密不可分的,刚开始吸烟的雏儿,动作幼嫩,神态搞笑,怎么看怎么不自然。随着烟龄的增大,吸烟时的动作和神态越来越和谐,越来越酷。少年吸烟时的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一股子不一般的老练,这让我毫无疑问地觉得他的烟龄至少超过十年。
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有着至少十年的烟龄。
此时此刻,我满脑子都是疑惑,我内心的惊讶几乎已经膨胀到了极限。
“劣质烟。”少年笑着,潇洒地弹了弹烟灰,“我喜欢抽可喜巴,不过现在这种情形下,有红金龙也蛮不错。”
可喜巴是产自古巴的雪茄,向来有着古巴王子之称,也是世上最昂贵的雪茄,每一盒大概售价一万五千欧元,一直是众多雪茄客追求的对象。
少年谈笑间的随意话语,无疑又一次挑战了我内心承受惊讶的极限。
就在我还沉浸在“可喜巴”的惊讶中的时候,少年吐出一个烟圈,懒洋洋地道:“如果要是能有酒喝那就更好了。”
“劣质酒你喝不喝?”我从侧腰处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小酒壶,“小糊涂仙,我从来只喝得起这个。”
“你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烟鬼和酒鬼,烟酒不离身。”少年豪爽地大笑起来,伸手接过,飞快地拧开盖子,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
“你也来点?”少年拧上盖子,朝我抛了过来。
我接住小酒壶,喝了一大口,抹了把嘴角,笑道:“虽然咱们刚认识没一会,但咱们一起又抽又喝的,怎么着也算是烟酒朋友了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
少年吐了口烟,抬手看了看时间,“我的故事很长很长,可是我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我不想将我最后的时光浪费在口舌上,我们继续抽烟喝酒!”
我不好再问他什么,只是我真的很难相信他会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死去,他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
于是我们继续抽烟喝酒,金属小酒壶很快就告罄了,烟倒是还剩下许多,我一支一支地派发给他,两人就那么半躺在各自的病床上,不停地吞云吐雾,病房里烟雾缭绕,充满了尼古丁的气味。
约莫过了六七分钟的样子,少年手里的烟燃烧得只剩下烟蒂,他两指掐住烟蒂,潇洒地弹出窗外,我正想继续派烟给他,他却摇了摇头,“没时间了。”
“如果有一个让你变成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怎样?”他忽然笑着问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说,但是对于他的这种极有诱惑力的假设,我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致,脱口道:“我现在穷得叮当响,要钱没钱,要女人没女人,受尽了别人的白眼,这种日子真的很难过,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真像……
你说的那样,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把握住这个机会。”
“不惜任何代价?”少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不惜任何代价!”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好,你出现在我人生尽头的最后时光里,我想我们是有缘的,我现在给你这么一个机会,就当是我回报你的烟和酒,但成不成功,得看你个人的造化,如果你失败了,你必须承担后果,不能怨恨我。”
说着,少年撩开自己身上病服的衣襟,从脖子上取下一件类似男士吊坠的玩意,银黑色的光绳,坠子是小块鹅卵石形状的血红色石头,有点像是玛瑙,上面雕镂有一副惟妙惟肖的图案,一个秀发飞扬的裸露美女手持一柄滴着鲜血的短刀。

“收起来。”少年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拿着这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玩意看了一眼,笑着摇头,“这就是能将我变成世上最有权势的人的东西?”
“收起来吧。”
我怀疑地看着他,“好像挺贵重的样子,你真的送给我?你可别后悔!”
少年笑了笑,冲我打着手势,示意我尽管收下。
贪婪是人类难以磨灭的本性,任何人或多或少都会沾染得有,我承认我很喜欢这个吊坠(不管是不是珍贵,至少在外观上非常的漂亮)而少年也是诚心诚意地要送给我,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又绝不能借此对我有什么不好的企图,所以我当然就不再虚伪地客气推辞,心安理得地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并用衣襟将其掩藏好。
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见少年在瑟瑟发抖,脸上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汗水沿着他俊美的脸颊一直往下淌。
我吓了一跳,慌张地爬到病床边,惊叫着问道:“你怎么了?”
少年冲我摆着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匍匐,整个身子顿时趴在了被褥上,然后,我看见他开始像一只离了水的鲤鱼一样剧烈地扑腾,病床被压得左右摇晃,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怪声。
我完全被惊呆了,惊慌失措之下,我很无助地大喊着医生。
少年的脸扎在被褥上,让人看不清,两只手高高地朝后扬起,拼命地摆着,喉咙里发出歇斯底里但却依旧浑浊不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别……别别……喊。”
少年艰难地吐出这几个不连贯的字,身体继续不受控地扑腾着,同时还伴随着激烈的抽搐,肌肉突然收紧,原本白皙饱满的手掌变得骨骼突出,脖子处青筋凸现,皮肤松弛。
随即,他那头健康乌黑的短发开始迅速地变白,白色素从发梢开始,飞快地朝发根蔓延,转眼就包裹住了所有的黑色素。
我被眼前妖异骇人的景象吓得倒爬了回去,背部用力地顶着墙面,此时此刻,我内心的惶恐不安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我本能地想要再次呼……
救,但是声带仿佛被什么给遏制死了似的,喉结不停地涌动着,却终究没能喊出声来。
约莫过了半分钟,少年停止了动弹,脑袋颓然地歪到一边。
我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水,一边大着胆子畏畏缩缩地朝前爬了几步,然后试着叫他,但他完全没有了反应。
点滴瓶里的液体不知何时已经告罄,我撕掉手腕住的胶带,并用力地拔掉了针头,然后缓缓地朝对面靠近。
当我用尽了所有的胆量来到少年的身旁时,我的心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战战兢兢地推了他一下,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伸出手把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当他的面孔撞入我的眼帘时,我吓得失声尖叫一声,并朝后一跤坐倒。
花白的眉毛,深得如同树皮一样的皱纹,扭曲的肌肉,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狰狞着表情,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苍老而骇人的面孔。
我颤抖着右手,探到他的鼻孔处,已经没有呼吸了。
死了?!
他真的死了!!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利器给劈开了,冷嗖嗖的冰凉感来回撞击着我的两个半脑,所有的脑细胞似乎都失去了活性,脑海中一片空白。
稍稍恢复了一点功能之后,恐惧立刻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卷进了冰冷而黑暗的深远之中。
我使劲地张大了嘴巴,想不顾一切地尖叫,这时,病房的木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着黑色皮衣、脚蹬黑皮靴、眼带墨镜、性感得能让人忘乎所以的女人走了进来。
魔鬼、惊艳、妖媚、无情万种、天生媚骨、烟视媚行……所有能够如实形容她的词语在我的脑海中纷至沓来。
她有着一张狐狸脸,眉目间蕴藏着一股子冷峻,眼眸转动的时候,带着冷意的风情如同幽泉一般流转开来,双唇丰厚,半分半合,彰显出极为诱人的魅力。
那个女人轻盈地走来,步伐中带着一点好看的猫步,手里还拿着一个折叠好了的帆布袋。她看见我的时候,显然有些惊讶,不过这种惊讶马上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冷木所取代。
她一边往这边靠近,她的右手一边插进了皮衣的下摆里,并飞快地从腰间地摸出了一个黑亮的东西,当她用那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指向我的脑袋时,我立刻看清楚了,那是一把真正的手枪!M92F还装上了消声器,那绝不是玩具!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虽然刚才少年死前死后的症状让我恐惧,但我知道那并不危及我的小命,所以那个时候,我虽然害怕,但内心多少还存着一点明智,知道自己不会死,而现在,我真的很强烈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个女人是拿枪对着我的脑袋!我清楚地知道,她只要扣动扳机,我立刻魂归黄泉!
完……
了完了,这个女人一定和离奇死去的少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她是要杀人灭口!
我的脑海中甚至爆炸性地浮现出一些黑暗血腥的画面,鲜血溅上了灰白的墙壁,床单和被褥被浸染成血红色,一具尸体歪倒在病床上,眉心处有两个弹孔,鲜血混合着脑浆兀自汩汩地流淌出来,病房里洋溢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我惊恐万状地望着对方,无助地摇着头。
我不想死,我还不到二十岁,我还没结过婚,我甚至还是个处男!
我第一次知道,人处在生死存亡关头时候,求生的意志竟然会是那么强烈,而自尊心会变得脆弱不堪,我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电视电影中,有些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泪流满面痛哭流涕甚至是磕头求饶。
求生是人的本能。
咻!
胸空的某处突然被什么击中,刹那间的剧痛感一闪而逝,脑海中跳跃出一个空白的点,像色素一样飞快地扩散开来,空白顿时吞噬了一切,身体失去了重心,歪斜着朝一旁倾倒,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黑洞洞的枪口是最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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