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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阳光总是炽烈的,但在这里却又仿佛是穿不透这层层高耸的树冠,隐隐戳戳之间只在楼台边点上了几抹零碎的金色。倒是远处的荷塘毫无遮掩的暴露于阳光之下,稍稍显示了这夏的威力。
水榭
楼台
荷塘
树影
这是多数皇宫都必有的景色,而这里也恰好正是西环国的皇宫一隅。
西环是中原的大国,北接蒙戈,南接招云、莲落等诸岛国,西接楼兰、且末、精绝、拘弥等游牧王国,而东面却是大海,领土之大也可算前无古人。西环的京都正坐落于燕云十六州的幽州,只是时下的此地,世人皆称之为燕京,其繁华之盛也是世所罕见。
此时时刚过午,最是一日里闷热的时候,远处隐隐约约的蝉鸣声却越发衬托的此处静谧异常,高大而繁茂的树冠之上,居然是无一只知了啼叫,仿佛它们也不忍打破这一方的宁静一般。
惊鸿如往常一般立于房门的外边,午后的暖风吹在脸上,居然让她觉着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惊鸿为了让自己有些精神,硬是拧了自己一把,疼痛感传来,略略清醒了几分神智,才又小心翼翼地对着门内望了一眼。
屋内的门窗都被下人们打开了,充足的光线让人一眼就能将屋内的一切瞧个明白。屋内的布置乍看是及其素的,似乎毫不出彩,只一张矮几,一张躺椅,几个书架静静的安立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但若细看,便会发现这屋中的一柜一几无不是名家的杰作。而此时,一张大大的竹席正摆在矮几之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袭随意的纱衣,半披半挽起乌黑的长发,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书,静静的看着。
画面是静静的,仿佛一切的知觉都被放到了最低,唯有那衬着静的寂寞与静相伴。白色的身影,哪怕是在夏日的午后,依旧让人觉着寂寞如雪。
这是西环国最得宠的十六公主——李如雪。其实李如雪本来并不叫李如雪,一如她本来并不受帝宠爱一般,而真要追溯那事情的起因,却只有找那些十年前的宫中老人,方可了解到只字片语。
李如雪原名李思君,她是早已经失宠的惠贵人的女儿,因为恵贵人的家族不够显赫,也因为恵贵人不再受宠,所以在李如雪出生的时候,当京的西环皇帝甚至是不知道的,直到满月之时才被内官告知他多了一个十六女。
要问当时的李如雪有多么不受西环帝的重视,从她的名字由来就可略知一二,堂堂帝女十六公主,名字居然不是由西环帝亲赐的,甚至她有整整一年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后来因为周岁要报皇家玉牒,才由她那个失宠了的娘百般无奈之下给起了,思君,思念帝王的君恩,这就是李如雪最早的名字来源。
可后来为什么会得宠了呢?每每问起这个问题,宫里的老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那是一个冬日,大雪初晴。不知是哪位妃子提的意,便是一群妃子陪着帝王玩起了踏雪寻梅的游戏。梅初开,暗香浮动,当众位妃子各怀心思拉着西环帝来到皇宫偏远的一处梅林的时候,一个白衣的女孩便是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女孩身量极小,一袭白衣,背对着他们,静静的站立,失却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却多了让人难以言明的别样清愁,那背影在千株梅林之间,绝然孤立。
女孩似乎也发现了他人的踏足,只微微的转过了头,那一刻众人终于看见了她的脸,白瓷般的肌肤,漆黑的双眼,是美丽的,却绝非绝色,但那双眼,平淡的不泛出任何的波澜。她仿佛是林间的精灵,谪凡的梅仙,片点不染尘世之气,而那额间一滴血痣,却又如血般绚烂。
女孩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上前行礼,她只是扫视了他们一眼,没有对谁多看一刻,便是转身,消失在了梅林之间。
“她是谁?”西环帝问着身边各色美貌的宠妃,这一刻,他觉得千娇百媚的宫妃都已黯然失了色彩。
各位妃嫔面面相觑,她是谁?这也是她们的疑问。终于一个小侍从怯怯诺诺地回答了西环帝的问题。她是李思君,帝的十六女。
“李思君?”帝轻轻一笑,仿佛是嘲弄,“思君吗?这可不是我起的名字。”
众人皆默,不敢揣测圣意,而帝也的确不需要他们的揣测。
“白如雪,寂寞如雪。我的十六女,该叫李如雪。”帝一笑,那笑中有太多令人寻味的东西,可这一刻,谁也没能揣测出一二。就如同谁也没有想到事后的发展。所有人只能一步步看着事情的发展,看着帝为十六公主改名为李如雪,看着帝将离他最近的淑芳阁改为望雪斉并赐予十六公主,还看着帝亲自为十六公主主持大典,早早的便赐予了封号,封号至爱,以“至爱”二字来向世人公布十六公主在帝心中的地位。子以母显,母凭子贵。但是蒙帝恩宠的十六公主的生母恵贵人却依然失宠。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敢去问这个原因。
如果要问十六公主李如雪有多么受帝宠爱的话,那么不需要宫里的老人来回答,就是最下等的宫女,也能清清楚楚的回答这个问题。

曾经有一位贵妃,年轻貌美,受帝宠爱尤甚,甚至是当今的皇后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一日她在御花园处看到了十六公主李如雪,原本夹持着帝宠想要和同样受帝宠爱的十六公主比一比,谁知十六公主居然对她视若无睹,非但没有上前向她这位母妃行礼,更是见了她转头就走,同样是帝宠的妃子忍住没有发作,想着事后去帝处告一状委屈,没想到她话才出口,便惹来了帝的痛斥,覆水难收,至此便也失却了宠爱,若非她的父亲在朝中地位显赫,恐怕这冷宫之门也早已为她打开了。
还有一次,那是前太子,太子年少,血气方刚。一次酒醉,无意间闯入了十六公主的望雪斉,稍稍吓到了十六公主,令她扭伤了手,可等不到酒醒,帝命已下——废太子。废太子,短短三字包含了多少的权利争斗,却因为区区一件小事,便被西帝以雷霆之势做了处决,太子废为庶人,遣送边关,永世不得返京。到那一刻,众人才恍然明白了西帝那所赐的“至爱”封号是何等的郑重。至爱公主,帝之至爱。哪怕其他皇子皇女妃嫔重臣如何得宠,一旦惹到了那十六公主,那么一切的宠爱也都将烟消云散。众人侥幸,以为帝只是一时的糊涂,久了,对于十六公主的宠爱便也会淡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等便是十年,十年如一日的宠爱,而且这等宠爱,一日重过一日,不曾稍减,却是越来越烈。无人知道十六公主受宠的原因,只知道她受到的宠爱,无人能及
惊鸿微微一叹,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思。其实帝宠十六公主何止这些,帝对十六公主的宠爱甚至是可以无视祖制的,可惜这一点除了他们亲近的人,外人又如何可以知道?唉,只求啊,只求以后别再有无知的人,想要挑战公主的权威,否则跌得粉碎,也是咎由自取。
惊鸿微微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直的颈椎,心下疑惑却也不曾稍减,帝宠十六公主,宠得可谓无法无天,可十六公主呢?却似乎从不曾在意过。是什么造就了这么一个清冷寂寞的公主,公主那自出生到五岁的没有恩宠的五年里究竟发生过了什么呢?
惊鸿正想着,却被楼下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只一抬眼,便看见一个宫装的小宫女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过来。而后似乎又在楼下和大宫女说了什么,再然后便是一串脚步声自下而上走了过来,是端庄,却也掩不住急切。
“怎么了?”惊鸿走上前,压低声音问着上来的大宫女。
“惊鸿采女。”大宫女对着惊鸿微微一福,才略显为难的说道,“皇上……皇上在前头正发火……发火呢……皇后……皇后想请公主给皇上煮一碗解暑的百合绿豆汤。”
惊鸿听着大宫女结结巴巴的禀报,又看了一眼那跟在后头的小宫女,知道一定是皇后宫里的人,一时却也是为难起来。
皇后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十六公主前去劝慰皇上,可是这事儿公主却偏偏又是从来不做的,若是别的妃嫔来求,倒是好推脱,可今个却是皇后来求,这可怎么办呢。
“是哪位大人惹了皇上的心头火?”惊鸿看着小宫女问道。原本她虽是八品级的采女论地位是绝对比不上皇后宫里的宫女的,可眼下她是最得宠的十六公主的贴身宫女,这也使得她多少有了胆子,过问起原因来。
小宫女似乎并不想多说,对于惊鸿的询问也略略表现了一些不满,可只片刻却也想明白了惊鸿不是她可以得罪的,便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惊鸿行了一礼,才说道:“好像是和十六公主的亲事有关,具体奴婢并不清楚。”
“亲事?”惊鸿想了一下,马上就想到了最近在朝廷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和亲之事,“可是上月刚上任翰林院修撰的陈遗册陈大人向皇上提的事情?”
“正是!”小宫女点了点头,不免催促道,“请采女尽快禀明公主。”
惊鸿看着小宫女,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正想着应该如何对里头的十六公主说明前后原委,却听里头的人已然叫唤。
“惊鸿!”
惊鸿微微一惊,忙是走到门边,应道:“惊鸿在。”
“帮我备轿,我要去父王的地方。”
“公主,适才皇后宫里头的人来了,说皇上眼下正在书房,正怒着。”
“恩,知道了!”里头的人听了却是波澜不惊。
惊鸿一面叫人去备下轿子,一面便是进屋帮忙重新又为公主挽了个发,边挽,边是说道:“公主,皇上是为了翰林院修撰陈遗册大人向皇上提的和亲之事惹了皇上的怒。”
“恩,行了,知道了。”声音的主人依旧是波澜不兴,仿佛帝王的震怒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一般。
惊鸿也不意外自家主子的反应,手脚利落的为自家主子收拾好了一切,便是扶着公主上了轿,至于那碗什么百合绿豆汤,便是提也没有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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