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8节 礼礼【沉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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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灭】
霏夷敌终于放弃了努力,抱着那个垂死的人,一个跃步,迎着溅落而下的风雨,逆空而上,再看清他的影子,已经落在了十丈以外,如此一跃一落,在雨中前行,丢下了自己的战士,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他隐隐觉得怀中的人身负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谜团,迫使他强烈的想要去探知,
浮荨口喷生血,神影剑和着新血,迎空爆发了万丈光芒,剑光升腾,亦将他人映锋芒万丈。
霏夷族的战士此刻虽然心有畏惧,但依旧弓弩横架,没有一丝后退。
一支又一支飞箭流星般的窜向浮荨的方向,浮荨剑舞散花,生折了万支利箭,挥洒的剑气反射了回去,前一排的弓手不少当场毙命。
风雨更急,吃重的盔甲架在霏夷族战士的身上,一批倒下了,另一批又换上,箭如密雨般,追着浮荨剑气发出的方向,更让浮荨不能跟上他们主将离开的步子。
浮荨的脑子里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快点追上霏夷敌。
远处忽传来一阵马蹄声,渐渐又近,三四十匹骏马,迎风狂腾,黑色的披风,漆黑的面容,浑色的马匹,幽暗中接近包围圈的不识云王的暗侍,还能是谁?
九州的猛士,戈利马精,落剑斩雨,提手歃血。又一阵惊雷,一只横箭嗖得劈开了人群,有人听见了一声闷咽,是云王,就近的暗侍已经用暗语喊出,抄手提了浮荨上马。
众人正待奔回,远处的高楼上一声阴魅但尖锐的声音刺风而过。
“斩黑侍首者,一以千金,活捉幽首王者,赏万金,晋三级,吾玄武奎亲赠佩剑!”
如果说赏金、名利还能让人有所畏惧九州的猛士,那么最后一个赏约——玄武奎的佩剑,顿时让霏夷族的战士热血沸腾,玄武奎的佩剑正是近年崛起的两把旷世神器天渊、地陷中的地陷剑,割天裂地,能得到此佩剑的人不仅意味着可以得到丰都七族族最高的荣耀,而且还因为前一把天渊的主人霏夷敌,已经从一个世家公子蜕变成为一个神秘的丰都首领。
雨密箭集,疾剑快刀,又有玄武族的战士加入,尚是以一敌百的暗侍,此刻力难从心,暗侍们各个挂上带彩,体力不支,唯一支撑他们的,就仅有救回云王这一个信念。
“礼礼!”
“礼神娘娘!”
“礼礼!礼神娘娘!礼礼!礼礼!礼神娘娘!礼礼!礼礼!礼礼!礼神娘娘!礼礼!”
“礼礼!”
“礼礼!”
……
是谁在黑暗中摸索?
那种黑暗中无助,力不能支的感觉,好像,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是谁,是谁,谁在叫我?
“舍粥哪!舍粥哪!”
黑暗中的人如同潮水般的带着自己的步子涌动,一双小手拉住了他正被冲乱的身躯。
“你怎么了?”
他恍然听见一个同龄孩子的声音,于是怯怯地睁开了双眼,周围不是习惯的雕廊画栋,也没有伺候的锦衣美婢,他意识到他真的被父亲抛弃了,只记得自己在乞丐堆里躺了很久,他不愿睁眼接受这一切,但终于不得不面对日益迫来的饥饿。
“快跟着大伙走吧,听说鳐王王妃带着小世子正在施粥呢!”
他的脑子一懵,王妃?世子?
突然泪水止不住的要从胸口腾跃而上,母亲,母亲,真的不在了啊!
刺目的阳光下,远远的就看见一位华衣美服、裹金艳妆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在施粥,孩子正在哭闹,而美妇一直面带慈笑。
那个王妃,不再是母亲,而他,浮荨,也再不是鳐地的世子。
“我叫逐世,这是我的妹妹!”男孩自我介绍道,又拉出了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那是一个造物主难以出手的作品,女孩满脸布满了红色的胎痕,依稀还有数道息肉横在脸上。
他伸出手礼貌道,“我叫浮荨,浮羽的浮,喈喈山上荨草的荨!”这是他不能背弃的名字,母亲一个字一个字教他写出的名字,全然与那个抛弃他的男人无关。
男孩也学他伸手道,“我们并不识字!”那一声多少带着些自卑与沮丧。
但浮荨并没有在意,依旧和他握了手,那一瞬,他的指甲上突然闪耀了一道淡色的光彩,整个指甲都变得透明。
“你,你是艾鳐神族?”男孩诧异的声音夹杂着一丝胆怯。他身后的女孩亦是拉了他的衣角涩涩道,“哥哥,神族不是都是住在漂亮大房子里的人吗?”
“你们知道的可真多!”
逐世赶紧解释道,“我们也是艾鳐族人,只是身份不及您那样尊贵!”话语间已然生分。

浮荨摆了摆手,无奈地笑道,“现在,我们都一样,只是刺城内的几个小乞丐而已!”他的眉宇间依旧还显着一股挺拔傲然的气质。
逐世不明白那样一个绝色沉然的神族怎么会沦落到和自己这样的乞丐在一起,但只是摇了摇头,也没有多想,一手拉过妹妹,一手拉过浮荨,提神道,“那些先不管,现在,我们先去饱餐一顿!”
浮荨却是下意识的抽出了逐世紧握的手指,淡淡道,“我不去了!”
“那怎么行!”小女孩已经抢口道,“我见阿荨哥哥已经缩在李家鬼宅一角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依旧躲在哥哥身后,但话语间已经想要和浮荨熟识。
逐世亦是征求的眼神。
浮荨轻划了一指,遥遥地指着远方那个正在慈笑善施的美妇,得了稠粥馒头的难民乞丐,已经感恩的唤她为‘女仙娘娘’,听着这样的称呼,浮荨更是冷笑了声,向着远处道,“那个女人,本来只是我父亲的侍妾,一年多前为父亲生了个儿子,我母亲早已不屑与她争宠,她却污蔑我和母亲毒害他们母子,如今母亲已死,我也只得逃出王府。”他回过脸看着那对兄妹,冷冷道,“我告诉你们,我本是鳐王的嫡长子,鳐地的世子,你们信也不信!”他的话满是悲愤与决绝,“你们现在去告诉那个女人,我就是那个从王府里逃出的前世子,也许不止能换一个馒头一碗粥……”
逐世面色涨青,提拳捶上了浮荨的胸口,“我逐世不是那样的小人,既然你坦诚相告,我们自然相信,大丈夫怎么会为了几个馒头出卖朋友!妹妹,我们也不去!”他搀紧了妹子,生怕她被这股人流带走,小女孩也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浮荨这才打量了这个刚刚认识的少年,竟不知已经饥饿很久的他们,竟会为了自己这个刚刚认识的人,放弃了一顿饱餐。那个叫逐世的少年,面长瘦削,鼻挺眼尖,虽然饱经磨难,但是神色依旧坚忍,那种坦诚的目光,让浮荨这个刚刚丧失一切的少年,重新开始了信任,亦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很多年以后,当他想起了当年逐世那样的眼光,亦是放弃了大幽的江山,硬是排出众议辅佐了这位义兄登上了幽国权利的顶峰。
从此,他们三个相识、相知,求艺、结拜,从一无所有的少年,变成了幽国政权塔顶的人物,他逐世,终究成为了手握九州大权,站在微池宫睥睨天下的男人。
那时候,为了躲避二娘爪牙的追捕,他们一路餐风露宿,连赶带逃,来到了鳐地最东部面临和海的隔海垂。
那里是艾鳐族的发源地,亦是整个幽国宗教的起始,他不负万苦千辛的赶来,终于在喈喈山上看见了母亲以荨为他取名的荨草,那样的草,总长在深秋,迎着寒霜与冷风,瑟瑟发抖,孱弱地就像另一个自己。
他一直谨记着母亲常在口中提起的鳐地的礼神娘娘,并且一直深信那样慈爱仁和的神一定会庇佑自己这样一个孤子。来到隔海垂的前几天,他一直跪在礼神敬的神像前,虔诚的祈求,祈求枉死的母亲能够早日前往往生的彼岸。
当时隔海垂的礼神敬,早不是母亲少女时看到的模样,与母亲所提的也相差甚远。它早不是母亲口中描述的香火旺盛,祈民众多的神庙,相反由于年年供奉,但礼神从来没为鳐地赐福,当日母亲记忆中鲜亮的礼神敬早已不负那时的风采,很多建造时候供奉的器皿、玉雕,早被饥饿的鳐民凿走换取生存的物食,灰尘绵绵,破旧不堪,他们唯一不敢动,也凿不了的,仅剩那尊丈高的礼神石像而已。
神像的周身蒙满了灰尘,那双眼睛,也不是母亲所说的纯质清澈,截然不同的是,那双眼眸由于灰尘的掩盖总是迷离得难以让人琢磨,礼神娘娘淡定庄重的神情,让每一个靠近的人都甘心匍匐叩首,她的衣袂飞舞,长袖飘摇,似是很快就会离天而去。就是那样一尊不动的神像,成为了他失去母亲之后的唯一慰藉。
不久之后,逐世的妹妹由于每日日行数里前往喈喈山采摘薇草,礼神敬内同批的难民都习惯了叫她采薇的,采薇的,她终于获得了一个卑贱的名字,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名字,后来以某国第一皇后的姓名刻在了国志上——上薇皇后,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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