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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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开车门就听见了手机铃响,王文杰低头看了看,正是刚才被骂的那个‘懦夫’打来的。
王文杰犹豫了一下,接了电话。
林烨在电话那头说,对不起,我……嗯,好吧,我还是直说了吧,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够明白,够痛快——正如之前王文杰所要求的那样。
王文杰啪地关上了手机,跳上了车,走!
话音未落,小车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地飞了出去。
王爱国深深呼了一口气,双手抓紧了扶手,什么也没说——即使他哥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围着车站广场兜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王文杰终于兜够了圈,驾着车离开站前广场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谁也没提起官府菜的事——王文杰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茬儿,王爱国则根本没有胃口,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车上,任凭他哥一路呼啸着在深夜的大街上横冲直撞。
车子就那么一路呼啸着,径直驶向了河边,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有那么一瞬间,王爱国甚至以为他哥是打算拉着自己一块儿冲到河里去,即使这样,他仍然安静得就像一尊石膏像。
王文杰在最后一秒钟踩下了刹车,吱——车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停住了,离河堤的护栏只有一个巴掌宽。
两个人随着刹车猛地往一扑,王爱国的脑门碰在了挡风玻璃上,砰,很响。
王文杰整个人趴在了方向盘上,脸深深地埋在两只胳膊中间,没抬头。王爱国揉了揉脑门,试探着问了句,哥,你没事儿吧?
过了很久,王文杰终于动了动,一只手轻轻地摆了摆,没事儿,别管我,让我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王文杰就那么趴着,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也很想哭,笑什么,哭什么,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很傻,傻透了,傻得不能再傻了,简直就是白活了二十多年。
深夜的河边很安静,河水静静地流,河风静静地吹,旁边的那个人静静地守侯着。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就连呼吸的声音也显得那么沉重,就象是哭泣。
轻轻的,歌声响起来,悠悠绵绵,很轻很远,又好象就在耳旁。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就好象已经听了一辈子……
教我怎么能不难过?劝我灭了心中的火。我还能够怎么说?怎么说都是错。你对我说,离开就会解脱,试着自己去生活,试着找寻自我,别再为爱蹉跎……
王爱国呆呆地盯着漆黑的河面,轻声地唱着歌,歌声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显得很飘渺,很寂寞。
教我怎么能不难过?劝我灭了心中的火。我还能够怎么做?怎么做都是错。如果要我,把心对你解剖,只要改变这结果,我会说我愿意做,我受够了寂寞……
两个人就那么呆呆地坐在车里,一个呆呆地唱,另一个呆呆地听。车窗外,苍白的月亮斜斜地挂在树梢,就像一滴破碎的泪珠。
只是,爱要怎么说出口?我的心里好难受。如果能将你拥有,我会忍住不让眼泪流。第一次握你的手,指尖传来你的温柔。每一次深情眼光的背后,谁知道会有多少愁?多少愁……
……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王文杰抬起了头,凝视着依然是漆黑安静的河面,幽幽地说了一句话——昨天,是林染的忌日。

……
…………
………………
列车晚点了两个半小时,终于缓缓开动。老蒯推开包厢的门走进来,把背包扔上了行李架,“我说,你怎么得罪我学生了?那丫头说你阴阳怪气的。”
林烨两手枕在脑后躺在铺上,“不知道,我和那丫头不对盘,你还是别操这份心了。早知道你打的是那份主意,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你介绍保健医生给我。”
老蒯叹了气,“唉,你真打算这么孤独一辈子啊?”
林烨笑了,“这样不好么?周总理不是说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这是李商隐的诗,”老蒯皱着眉摇了摇头,“再说了,这挨得上么?”
“是挨不上。”林烨还是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三根香点燃,插进了摆在床前小桌子上的香炉里,“我说,一块儿过来拜拜吧,今天是你哥的忌日。”
“得了吧,还不快收起来,当心列车员看见。”老蒯摆摆手,坐了下来。
“这么晚了,列车员不会来的。”林烨在香炉前摆了个酒杯,倒了两杯白酒,对着车窗反射的人影一举杯,一饮而尽。
“你真够酸的。”老蒯看在眼里,有点不耐烦,“人活着的时候你干吗去了?现在后悔,有用吗!”
林烨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半天,颓然地放下了杯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干吗去?”老蒯在后面问。
“我去抽根烟。”林烨没回头。
车厢尽头的吸烟处亮着灯,风很大,林烨点燃了手里的打火机,那个栩栩如生的狼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打火机。”
“废话!这是ZIPPO的经典款,你个乡巴佬懂个什么!”
林烨轻声地自言自语,皱皱眉,狠命甩甩头,似乎要把那些回忆全部甩出脑海,啪地关掉了打火机。
回到包厢,老蒯正坐在床上看书。林烨点点头,“你还没睡?”
“睡不着,看会儿书。”
“你跟你哥这点倒是挺像,有书万事足。”
“我说,”老蒯放下了书,“你能不能别提我哥了?!”
“行,不提了,睡觉。”林烨熄灭了床头灯。
包厢里一片漆黑,窗外一片漆黑,列车仿佛是在黑色的旷野上奔驰,只有桌上的三柱清香,闪着微小的、红色的,亮光。
包厢里的两个人,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
两个人都在不停地翻身,翻来覆去,谁也睡不着。
林烨忽然开了口:“我说,你的学生为什么叫你老蒯?”
“那是我小名,我哥给我取的。”老蒯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读书的时候,我哥来看我,结果被同学偷听了去,就这么传开了,到后来,当了老师,连学生也知道了。”
“还真不是一般地难听,”林烨翻了个身,“你哥怎么就这么没品位?”
“这是我哥留给我的最好的一件东西,能陪我一辈子的,不会丢,不会坏。”老蒯说,“每次听见这两个字,我都觉得,我哥还在我身边。”
林烨不再说话,翻个身,睡了。
桌上,香炉里的香烧尽了,三股清烟缓缓升起,消散在空气中,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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