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逢两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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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相逢两怪人在九郎庄的庄口,我遇到了一老一少两个捡破烂的或收破烂的,因为两人的车上都堆着破烂:老的精瘦的身子花白的板寸头,骑着三轮车,小的矮个,圆胖的小脑袋圆胖的大身子,像一枚乒乓球粘在了一个皮球上,他拉着一辆两个轱辘的平板车。
我给老的和小的敬烟,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随身装着的红塔山。他俩看我,我此时虽然狼狈,却西装革履,又戴着金丝眼镜,自以为挺有风度,便挺了挺腰。
然而,想到我的处境,料想我一定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便很丧气地又松软下了腰。
老的抽着红塔山扭头对小的说:“这烟真香,是顶顶香烟!”
小的抽着红塔山赞同道:“就是,是顶顶香烟!”
老的说:“顶顶上等人才能享受。”
小的赞同道:“就是,顶顶上等人才能享受。”
我问老的:“大叔,我想租房子。哪儿有?”
老的问:“干啥的?”
“打算考学的。”
“大学?”
“研究生。”
老的赞赏道:“您的志向真格的是顶顶大。”
小的附和:“就是,您的志向真格的是顶顶大。”
“根本不算什么……”
老的问:“您叫啥?”
我说:“我叫吴芸。”
老的满脸疑惑地自语了一句:“无用?”又扭头问小的:“无用?”
小的翻译道:“就是没用。”
我解释道:“不是没用,是吴芸。”
老的笑了:“大哥跟俺玩玩耍尼,俺虽然没文化,可俺也晓得没用和无用是一个意思。”
小的很同情地对我道:“就是,是一个意思。”
我着急地说:“不是无用,是吴芸!口天吴,芸是草字头下边一个云彩的云,就是芸芸众生之芸。”
老的扭头看小的:“用用众生之用?俺不明白。”
小的赞同道:“就是,不明白。”
我无所谓的样子说:“好了,没用就没用吧。”
老的说:“没用这名儿好记。”
小的赞同道:“就是,没用好记。”
老的又说:“俺叫老破烂。”又指着小的:“他叫…”
小的却主动说:“俺叫小葫芦。”
我点头:“你俩的名字也好记。”
老破烂深表同情地说:“抱着行李找房子,真格的是顶顶辛苦!”
小葫芦也显出同情的样子点头:“就是,顶顶辛苦!”
我解释:“绳子是新买的,可断啦。”
老破烂说:“真格的是顶顶不幸!”
小葫芦赞同道:“就是,顶顶不幸!”
老破烂又说:“现在尽是假的,真格的是顶顶坑人!”
小葫芦赞同道:“就是,顶顶坑人!”……
直到老破烂与小葫芦各抽了我三支红塔山香烟,老破烂才问:“要找什么样的房子?”
“小一点的。”
老破烂点头。
小葫芦也跟着点头。
“旧一点的。”
老破烂点头。
小葫芦跟着点头。
“便宜一点的。总之,能睡下一个人就行!”
老破烂惊讶道:“看不出,您的条件竟然顶顶低!”
小葫芦跟着惊讶道:“就是,看不出,竟然条件顶顶低!”
“我现在没条件,原本我是有条件的,可我丢了钱。”

老破烂同情道:“真格的是顶顶不幸。”
小葫芦附和道:“就是,真格的是顶顶不幸。”
老破烂又问:“怎么丢的?”
“让一个女的骗了。”
老破烂说:“北京的骗子顶顶多。”
小葫芦附和道:“就是,北京的骗子顶顶多。”
我说:“是在火车上遇见的。”
“火车上的骗子也顶顶多。”
“就是,火车上的骗子也顶顶多。”
小葫芦问:“啥样的女的?”
老破烂意味深长地说:“还用说,肯定是顶顶俊的,是不?”
我没说话,叹息了一声。
老破烂就说:“俺一猜就中,俺顶顶明白。”
小葫芦说:“就是,俺也顶顶明白。”
老破烂又说:“不俊的女的骗不了人,俺真格的是顶顶明白。”
小葫芦说:“就是,不俊的女的骗不了人,俺也真格的是顶顶明白。”
老破烂又问:“丢了多少?”
“五千。还有一台电脑,和一皮箱……”
老破烂惊讶道:“那么多!你干啥啦?”
“什么也没干。”
“啥也没没干就五千?还有一台电脑,还一个皮箱?真格的是贵了,现在的女的真格的是顶顶贵!”
小葫芦也惊讶道:“就是,现在的女的真格的是顶顶贵!五千元还有一台电脑,还有一个皮箱,什么也没干,真格的是顶顶贵!”
老破烂有些疑惑地问:“真格的啥也没没干?就看一看?”
我保证道:“真的啥也没干!”
老破烂叹道:“真格的是顶顶贵,看一看就五千,还有一台电脑,还一个皮箱,现在的女的真格的是顶顶贵!”
小葫芦也跟着叹道:“就是,看一看就五千,还加个电脑,还加个皮箱,真格的是顶顶贵!现在的女的就是贵……”
老破烂抢过话头说:“其实也没啥。为啥?现在啥都涨价。俺就说大白菜吧,以前五毛钱能买一大堆,今年五毛钱一棵都买不了。”
小葫芦抢着说:“就是,现在啥也涨价,就说俺吃的五环烟吧,以前八毛一包,现在涨到一块三了,涨了一半还多……”
“停一下,好吗?”我这时赶紧打断了小葫芦的话,又抢着对老破烂说:“大叔,我的房子……”
老破烂便指着我的行李对小葫芦说:“上车。”
小葫芦便把我的行李搬上老破烂的三轮车,和老破烂的那些破烂堆在一起,然后老破烂又对我说:“您也上车,跟俺走,保您满意。”
于是,我和我的行李一同堆在了老破烂的三轮车上,仿佛是老破烂又捡的两件破烂:我是一大件,行李是一小件。一同走上了一条通往九郎庄里的大道,此时那个胖女般的红脸蛋儿太阳已落在西山后,天灰蒙蒙的了。
而这条通往九郎庄的大道,两旁是高大的树木,那树冠你抱我我缠你,像厚厚的云,遮天蔽日,这大道,就成了一条灰黑的走廊。前边的路,什么也看不清,灰黑一片,我和行李两件破烂,在飞快的三轮车上向前默默地望着:前方灰黑无底,什么也看不清。我的心也越来越灰黑无边了:我不知道,前边还有什么在等候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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