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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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人都有过绮丽的名星梦想,体味一下上上电视,或者成为报纸头条的风光。韩佳音也有。
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以某人绯闻女主角的身份登上这个城市的头条。
还是头版,很娱乐的标题:疑似前妻泪眼求亲,方略少东好事将近。
配的是佳音倚在邝修河的怀里,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大特写。旁边两张小照,一张韩佳音倚在邝修河怀里,两人对视,从照片的角度去看无限缠绵,另一张是邝修河半搂着她走近车门,眉头紧皱,表情很是不爽,显得相当不满。
佳音是上了回家的火车后才看到报纸的,对面床铺的一个阿姨和睡她上铺疑似她儿子的两个人从韩佳音坐下开始就不停地看她,看得佳音头皮发麻,以为自己脸上长花,跑洗手间看镜子起码看了三次。
最后,不得不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阿姨就把报纸递给她,说:"这个人跟你好像哦。"
不是很像,根本就是一个人。佳音扯扯嘴角,假装惊叹,"哎呀,还有长得这么像我的人?"
"不是你?"
"不是,"佳音叹气,"我要是他的前妻,打死都不离婚!"数了数报纸上例出的方略的财产,更是叹气,"有这么个有钱的老公,哪还想得着离婚?光坐钱堆里数钱都忙不过来!"
一句话惹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是啊。"阿姨接口,倒不疑有他,可能韩佳音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能让豪门少爷看上的,再说了,拿了那么高分手费的女人会坐火车?不能想象!眼睛看着佳音手里的报纸,道:"不过,真的好像呢。"
佳音作仰天长叹状,"唉,真是的,同样不同路啊!"
又互相感叹了几句,应和着好事阿姨和她家公子(后来聊天证实确是她儿子)说了几句方略少东的八卦。其实也不见得知道多少,比报纸上的甚至更少,她们都是生活在一个城市里的普通人,富豪如同明星,都是耳朵里会突然听到电视上偶尔看到的--隔得太远,如同外国的风景,平时连仰望的心情都欠奉。
报纸上说得倒详细,尽管有些事实夸大了,有些甚至连佳音都没法分辩真伪。
大意是邝修河出席完宣布接手方略全部股份的新闻发布会,这位正式接掌方略大船的本年度全城最耀眼的钻石王老五,刚刚走出酒店大楼就遇到正等候在此的"疑似前妻",该名女子泪眼汪汪地向邝公子求婚,事出意外,邝公子虽显惊诧,但仍在保全人员的护卫下带着该名女子迅速离开,言行间流露出对这名女子的无限爱护之意。
上面还刊登了邝修河的生平简历,上面写着他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即同据传是其同学的女子结婚,三年后离婚,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儿子。
邝修河自婚姻结束后出国游学,两年前邝湖山传因身体原因无法主持方略,邝修河即低调回国。
韩佳音看完报纸后有点发傻,一如她昨天半夜醒来,看到自己身处豪华房间,邝修河半躺在房里的沙发上,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坐起来马上又躺下,半晌才惊醒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再坐起来,邝修河已经醒了(或者他根本就没睡),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佳音失声问,疑问太多,但都不如看见这个人来得激烈。
那一刻心里涌起一种很荒谬很悲呛的念头--该不会是林木正和老王联手将她卖给了邝修河吧?!印象里唯一记得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她和林木正一起喝酒。
"你喝了很多酒,然后遇到了我。"邝修河说得很含蓄,佳音只好将信将疑。
头仍是痛的,洋酒的后劲!她如一个失忆者,关于醉后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我请医生来看过,他说你压力太大,又没有休息好,所以有点神经紧张。"看佳音痛苦的样子,邝修河的声音也难得轻柔。
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夜里,房间大大的落地窗外是辉煌的万家灯火,韩佳音只觉得整个房间里都充盈着邝修河的声音和气息,她不安地卷卷被子,一说话才发现喉咙都是痛的,压抑地清了清嗓子,说:"这么说来,我又麻烦邝先生了?"
"你记着就行,我会要你还回来的。"邝修河满不在乎地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笑,"只是我虽然是生意人,却不喜欢用钱来交易一切。"
有钱男人的自大嘴脸!佳音撇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头太痛,甚至没法消化邝修河话里更深一点的意思。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本来就不熟,这种情况下更是无话可说。
"你……"
"好像……"
两个人同时发言,韩佳音无可奈何地笑,"你先说。"
"你说吧。"
气氛异常地诡异,韩佳音愣了三秒,出口却是,"我饿了。"
冷汗刷地就流了下来,这话……太像情人间暧昧的撒娇了。
邝修河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拿起电话直接拨了楼下餐厅,叫他们送些夜宵点心上来。
"两人份就好了。"邝修河说着挂了电话。
"……可是我想吃城西简记的担担面……"韩佳音吸了口气说,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什么东西?"邝修河皱眉。
"呃,没有关系,我自己去吃就好了。"韩佳音掀开被子坐起来,可惜她的身体不配合,因为起得太急,站起来时晃了晃。
"我去给你买回来!"邝修河拿起外套,走到门边又回头,看着韩佳音说,"你最好不要想着溜走,外面很多记者。"
韩佳音背上发凉,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这个邝修河好像总是能把她看透一样!
假笑。
只是,记者?韩佳音在他走后,一个人坐床上发愣?富家公子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至于吗?平时也没见报纸上有多少关于他的八卦新闻!!
韩佳音穿好衣服,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容颜憔悴,把头发放下来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演午夜凶铃了。
叹口气,她把头发挽好,平时带在身边放着些化妆品的包,连同手机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想是中午和林木正吃饭的时候走得匆忙,忘在餐厅了。
整整衣服,韩佳音推开门,心里冒出一点点愧疚来,但很快就安慰自己,她只是不想给邝修河带来更大的困扰罢了。只是一直到走出酒店,韩佳音也没见一个貌似记者的人守在哪里。
唯一让她奇怪的是,酒店大堂里坐了很多形迹可疑,东张西望的人,她路过的时候还有人看了她两眼。
上了出租车,佳音都在想邝修河暧昧不明的态度,心里梗得慌,那个怪念头一旦有了就不可抑止地疯狂生长,真害怕啊,害怕林木会是接着卖掉她的那个人。
虽然很理智地想告诉自己,林木正不会是那么阴险的一个小人,但是心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得了巨食症,怎么吃都饿得心慌,怎么吃胃都是空的。
方略啊,只要做上他一年的推广业务,这辈子就可以躺下来休息了。老王曾这样感叹。
说这话的时候韩佳音也听得眼睛冒光,脑海里闪过噼啪数钱响的声音。
他们都是太平凡的人,都为钱而生。
像沈放,离婚的时候,沈放说:"那套房子我给你了,至于车和我赚的钱,我带走。"
韩佳音同意了,尽管和沈放结婚后,她的钱基本上不是付房租就是给按揭,所余不多就给了家里,存起来的都是沈放的钱,生活上的开支仅用了九牛一毛。
可韩佳音居然同意了。她可以不要车子,不要票子,但她不能没有房子。租房子的时候,感觉生活总是动荡不安,好像随时随地都要准备搬家,像只居无定所的蜗牛,走到哪都得带着不堪忍受的负重,有时睡到半夜,还有人来查暂住证!最恐怖的一次是她和沈放正进入状态,准备嘿咻时,门响了,他们定了三秒,不管,继续。但敲门声硬是比他们更固执,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再不开门我可砸了!

沈放气得要命,怒气冲冲地爬起来,结果门外站了一群大盖帽,那一点怒火和欲火硬生生就给浇了下去。
所以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们决定买房后再结婚的吧?
只是谁想到呢?她和沈放恋爱三年结婚两年,房子刚刚住进去,男主人就要离开了,带着他全部的家当,和一个女人要幸福得像梦一样生活的理想。
也是离了婚,韩佳音才突然意识到钱的重要,当父亲重病的消息传来,看着银行对账单上那超出存款的负数,她又一次感觉到了生活的残酷和无钱的恐慌。
怎能怨她多想?
韩佳音回到家里,一夜没怎么合眼,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不安稳。
所以早上天一亮她就奔了火车站,回家最早的车是早上八点五十的,买好票胡乱吃了点东西,最后站在火车站的电话亭边转了几圈,才下决心进去给林木正打了个电话。
"我想回家。"她说,那一刻觉得自己像个逃兵,还没看见硝烟就亡命而去。
"佳音,你怎么了?"林木正似没睡醒,听到佳音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一晚上没回家?"
"不是,我想回老家。"佳音轻叹,清晨的空气说不出的寒凉,终是冷了,一说话就呼出薄薄的雾气。
"你怎么了,佳音?昨天看你就不对劲,你在哪?"林木正的声音有一丝着急。
佳音心里一暖,想起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轻轻笑了笑,不自觉就柔了声调,"我家里有点事要我回去处理,阿正,"她没有叫林总,只是这样唤出来的时候仍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你帮我请三个月假,要是太为难,就把我除名吧。"泪似要落了下来,原来以为自己够坚强的。
她挂了电话,林木正在电话里大声地叫她的名字,想了想,终究是放下了。
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
天已黄昏,韩母坐在院子里纳鞋底,韩父坐在轮椅上,落日的余晖透过屋前的石榴树,折射出斑斓的晕光,时光仿佛停滞,如一幅婉约的水墨静画。佳音立在院门口,只觉得安详,那一刻她有种错觉,好像刚刚放学回家,没心没肺地冲着母亲的笑脸说,好饿好饿啊。
嘴角不由自主噙起一抹笑。
韩父先发现佳音,他费力地抬起头就看到站在一边微笑着的女儿。他已经瘦得几不成形,双颊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空的布袋子,看到佳音他灰暗的眼神闪过一丝光,喉结转了几转,方才发出声音:
"……音音……"
声音含混低沉,惊醒了韩母,她奇怪地看了自己的老公一眼,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到亭亭玉立浅笑晏晏的女儿。
"音音,你回来了?!"韩母很惊喜地起身,笑着迎向风尘仆仆的女儿。
"妈妈!"韩佳音搂着明显苍老和瘦削的母亲,鼻头微酸。
韩父喉咙滚动,老泪纵横,或是太激动,竟一字都没说出来。
两人放开,佳音走过去蹲在父亲膝下,如幼时那样依偎在他身边,半仰着头看父亲,更见凄凉,他整个人瘦成了个架子,脸上几枚黯红的瘀痕,更是触目惊心。
佳音这一看泪更如泉下,哽咽着说:"爸爸,我回来晚了。"
韩父干涩的眼里也是滚落几滴泪来,韩母在一边悄悄拭眼睛,声音却含着笑,"你爸爸早上接到电话知道你要回来,连觉也不睡了,硬是要坐在这里等你呢。"
还未入夜,韩父肝部的疼痛复又加剧,十二月初,山村的夜寒凉入骨,佳音看着服药后渐渐平静下去的父亲,心如冻在冰天雪地般,是透心的沁凉。
待得韩父终于睡去,佳音才和母亲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准备吃食。
"白天的时候沈放和一个姓林的男人打了电话来,问你到家没有。"韩母一边洗米一边说,"沈放好像说你和什么有钱人搅在一起了?"
佳音本已愁肠百结的心这会儿却是恨得发痒,这男人,离婚了也不让人安生!她皱着眉说:"别人乱说的,一场误会罢。"
"佳音,"韩母把饭蒸上锅,转回头很严肃地看着女儿,"咱再穷也不能做什么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我知道,"韩佳音敛住心神,抬起头朝母亲柔柔一笑,"我是你生的女儿,你还不了解?钱没给你赚回多少,骨气倒是挣了几分的。"
"看你因为沈放外遇的事离婚我就知道。只这半年你钱也没少往家里寄,你爸爸先前心里一直存疑,只是怕说出来你不高兴。今天沈放说的事儿我都没告诉他。"韩母叹气,"你自小虽心气高,性子也强,但变故太多,我们就怕你会做什么糊涂事。"
佳音一时怔住,想这半年多来跑业务的艰难,有几分是能和人道的?到底是不想母亲担心,勉强笑笑说:"我换了岗位,奖金多了。"
"这样最好。"韩母微不可察地叹气,"妈妈相信你的。只是那姓林的是什么人?看上去很关心你。"
"……同事罢了……老大哥一样的,老乡呢,平日很关照我。"佳音说,连自己都未必明白为什么要撒谎,或者只因为一时难于解释,"我回来得急,还托他给请假来着。"
"哦。"韩母应道,算是了解。转回房间拿了包玉米粉出来。
"你爸爸……这两天什么都吃不下去了。"韩母把粉倒进碗里,加了些水,一边搅拌一边说,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接着刚才的闲话家常,有一种已看透一切的淡然。
佳音正想把热水倒在盆里洗肉,闻言手抖了抖,有水流出来落在拖鞋上,冒出一串热雾。
"你要有心理准备,音音,你爸爸病了也有些日子了,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能拖到今日,医生都说是奇迹。"
佳音心里一痛,只道:"妈妈……"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韩母打断她,轻轻一叹,声音微微哽咽,"生老病死,谁都避免不了。你爸爸这些日子,很辛苦。"
佳音只觉得心像抽空了一样难受,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艰难。耳里听得韩母继续说:"你爸爸头两天精神好些,还张罗着给你寻了个对象,说是等你回来去相亲……他一直就挂着这事,想是盼着能亲眼看你寻个好男人。"
"妈……"佳音轻唤,已然泪流满面,"我会的。"
"你也不用难过,只是看上去,沈放好像还是很关心你。"
"妈妈,我和他,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样就好,你爸今天知道他打电话来,还担心你禁不住他的缠打又跟了他呢。"
想来父亲还是了解她的,自始至终都理解她的委屈。
记得第一次带沈放回家,他嘴甜似蜜,把二老哄得眉开眼笑,佳音以为这事差不多也就成了,谁知韩父晚上却把她叫到一边,问她:"音音,这个男人你了解吗?"
佳音那时天真,听父亲这样问还有点不高兴,以为他想挑刺,当下很大力地点头说:"当然了。"
韩父看她那样子微微叹气,抽了口烟沉默半响方才道:"我看他那样子,太滑头,怕你将来管不住他。"
佳音笑,暗想父亲真是老想法了,她擅长撒娇,怕父亲黄了她的婚事,溺在韩父身边甜糯糯地说:"哎呀,爸,你这就不知道了,婚姻可不是谁管谁,能互相负责,一直相爱就是幸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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