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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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课完,在晚自修开始的那段时间,学生是可以自由进出学校的。恰好昨晚被捉弄的保安已经换了班,于是不用爬墙的凌若飞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与薛月茹一同出了校门。
到了简云放车的地方,凌若飞拿过挂在机车尾的唯一一顶头盔,递给薛月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月茹!你把头盔戴上!”
“不要!戴起太丑了!”薛月茹摇摇头不接,其实是希望把那份安全留给凌若飞。
有时男人在某些方面是很不讲理的,譬如说,保护自己的女人或是女朋友。所以凌若飞才不管薛月茹到底想的是什么,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拉到身旁,就把头盔给她戴上,再仔细认真的系好。
薛月茹无法只得作罢,嘟着一张小嘴,一颗芳心却是抹了蜜似的甜。待她上车坐好,凌若飞把车调头,打火起步,机车随之发出一阵阵低沉的轰鸣。
“抱紧我!”凌飞侧头说道。
“嗯~~”薛月茹听话的点点头,整个身子几乎贴在凌若飞的后背,同时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出了小区,上了车辆无几,灯火通明的环海大道,凌若飞油门一提,机车发出野兽般的怒吼,离弦之箭似的朝前窜了出去。
一路疾驰,惟有两耳风声徐徐。
对于小城北海本地的居民来说,那号称天下第一滩的银滩,大多是不屑去的。当然,这并非是说银滩不美,不好。原因有二,其一,山珍海味也有吃腻的时候,银滩的白沙子看多了自然也会腻味;其二,银滩的游客实在多了点,那泡在水里游泳的更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人多,水就脏。
至于为什么人多水就脏,各位可以想想你去游泳恰好碰上人有三急的时候,你有那次是中途离场去找洗手间,而不是就地在水里解决的?还好,这仅限于小号。
基于以上两点,凌若飞薛月茹两人去的海边浴场,则是外地人一般不懂去的大墩海。这大墩海没有银滩的雪白细沙,有的只是黄沙黑泥,不过胜在水质够好够清澈,风浪也要比银滩的大点,倒是会水人的好去处。
得益于400CC机车的强劲速度,才花了不到十来分钟,凌若飞两人就到了大墩海。此时天色尚早,已近地平线的一轮艳阳还在不遗余力的散发出滚滚热力。海边除了驾着渔船打渔回来的渔民之外,来游泳的几乎没有。凌若飞存好车,找家兼卖泳衣,外加提供卫生间冲淡水的小卖部买了条十块钱的泳裤,分别就与薛月茹各自进了男女卫生间换泳衣。
出来时,着有一套白色上面点缀着淡紫色花纹,上下分离式比基尼的薛月茹,长发盘起扎于脑后,裸露在外的肌肤白里透红,胸前山峦高耸,其下柳腰寸握,一双修长雪白毫无瑕疵的光洁如玉诱人美腿,当下就把个凌若飞看的呆了过去。
凌若飞终究是男生,穿着泳衣的薛月茹在他跟前,羞涩还是难免的,不由脸色羞红,瞪着他嗔怪道:“呆子!你看什么呢!”
“啊?哦!”回过神来的凌若飞,由衷赞道:“着比基尼的仙女,果然风韵万千倾国倾城,迷倒世间众生。”
“油腔滑舌的尽会胡说!还不快走!”薛月茹脸色更见红艳,也不管凌若飞,只顾埋头就走。还真难得这丫头也会害羞!凌若飞心中窃笑,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炎炎夏日,海水被暴晒了一整天,积蓄的热量使得已到傍晚的海水,其表层温度犹在四十度左右。好在底层的海水,还是能带来几分凉爽的。凌若飞一进到海里,几个扑腾游到深水区,扎了个猛子一下潜到水底,好好享受了一番凉意这才钻出水面。
“呼~~~**!”谐意的长出一口气,踩着水的凌若飞,抹去脸上的海水,睁眼一看,薛月茹并没有下海,仅是坐于水边,正双手托腮出神的望着他。
凌若飞在深水区招了招手,好奇地问道:“哎~~你怎么不过来呢?”
“你玩吧!我看着你就好!”薛月茹摇了摇手,笑脸如嫣,脸上星星点点的海水,在夕阳的余晖下,倒是另有一番凄美的意境。
凌若飞看的一怔,可一时也没多想,游回薛月茹的身旁,双手一握薛月茹的柔若无骨的双掌,笑道:“要来游泳的可是你,别到了这时你才告诉我你不会水!”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薛月茹笑笑,抽出手来拍了拍凌若飞的脸颊,解释:“我小时游泳曾出过一次意外,自那之后我心底有了恐惧,只敢在浅水区随便玩一下,深水区那是万万不敢进的。自然而然的,我成了旱鸭子那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呵~~那我今天就帮你把这恐惧去掉,顺便再教你游泳!”凌若飞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薛月茹就往深水区走去。
这一下可把薛月茹惊得花容失色,一边“哇哇”的大叫着,一边手脚紧紧抱住凌若飞,猛一看上去,凌若飞身上倒像是缠了条章鱼。
说是深水区,其实那水也不过才到凌若飞的胸口处。再往下,凌若飞也不敢走了。轻轻拍了拍薛月茹的后背,凌若飞柔声说道:“这里也不算深,你下来的话,水最多不过没到你的肩部。这个深度,浮力不错,学游泳那是最好的了。”
“真的?”薛月茹显然不信,还是赖在凌若飞身上,一点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真的!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自己下来试试!”凌若飞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伸手扳了扳薛月茹搂着自己肩头的手,发现纹丝不动,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的说道:“月茹!你不会让我就抱着你在水里走上几圈,就算游泳了吧!”
凌若飞是裸着上身的,薛月茹身上也仅是三块薄布,两人虽不算**相对,可此情此景也好不到那里去。薛月茹终归是女子,害羞矜持还是有的。想想就这么抱着凌若飞总是不好,只得银牙一咬,小心翼翼的松开凌若飞,双脚高高踮起就试着踩向海底。
还好,海水果真只到肩部。薛月茹松了一口气,刚要回头与凌若飞说话,却见猛地一口浪打来,“咕咚~~~”的一声,话没出口倒先被灌了一大口苦涩发咸的海水。立马被呛的就是一阵干呕,不知怎的,心底也跟着慌乱起来,呼吸急促,脸色涨红,整个人四肢发软,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
一旁的凌若飞眼见不对,赶紧一把冲了过来,一下把薛月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呼道:“月茹!别慌!别慌!有我在呢!慢慢的,慢慢的,先深呼吸,深呼吸,不要怕,稳下心来!”
“呼呼~~~”的几个深呼吸过后,薛月茹的脸色这才逐渐缓了下来。经过这一吓,凌若飞可不敢再提什么去掉恐惧,教游泳了,赶紧抱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薛月茹走回岸边。
在岸边沙滩坐下,薛月茹双手抱膝,下巴抵在手臂上,双眼微微有点发红,看着身旁的凌若飞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什么意思?”凌若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问道。
“让你来陪我游泳,自己不会也就罢了,结果还怕水。”薛月茹黛眉紧锁,摇头自嘲。
“这有什么,只要你多来几次,我保证你非但能去掉心底的恐惧,并且还能学会游泳。”凌若飞在她身旁坐下,柔声开解。
“哎~~~”薛月茹叹了一声,抬头望天,一副落寞的神情,淡淡的说道:“还真舍不得啊!如果,如果时间能再多一点,那就好了!”
“什么舍不得?又什么时间再多一点?你都说的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凌若飞纳闷了,难道才女的言行都是那么古怪的吗?
“没什么!”薛月茹摇了摇头,一双美目定定的看着凌若飞,问道:“若飞!如果,我是说如果,有这么一天你发现被我骗了,你会不会恨我?”
“骗我?”凌若飞一怔,好奇了:“我一无钱财,二无潘安之貌,还真想不出有何值得让你骗的!”
薛月茹闻言咬唇轻笑:“呆子!莫非在你心中,感情就那么不值钱吗?要不怎会让你排在财色之后?”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凌若飞吃了一鳖,一时不知如何回嘴,只得借助干笑掩饰尴尬。
“我有点累了!不如咱们回去吧?”薛月茹伸手按了按额头,把话题岔开。
看薛月茹脸色苍白,凌若飞想也没想的点了点头。两人起身回到小卖部,冲完淡水换好衣服,取车就走。
一路无话,回到学校已近七点来钟,食堂早已关门,两人只好买了两碗泡面,上了教学楼顶,一开始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吃的不亦乐乎。可没过一会,忽听“啪~~”的一声响,薛月茹手中的那杯泡面摔落一地。同时薛月茹一脸痛苦的神情,双手捂在左胸,眉头拧成一块,就那么靠墙缓缓坐下。

凌若飞见状大惊,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她,关切问道:“月茹!你怎么了?是心口痛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薛月茹痛的语调都变了,脸色更是渐见黯然,眼角更有晶莹泪珠滑落。
“走!我背你去医务室!”凌若飞身子一弯,就要薛月茹上来。
薛月茹却是苦笑一声,摆了摆手,说道:“没~~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凌若飞还在坚持。
薛月茹无奈,只得拉过凌若飞的双手,神情凝重的轻声发问:“若飞!你还记得前几天我问你车祸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凌若飞点了点头。
“其实车祸的起因全在我。”薛月茹双眼出神,似乎又回到了三个月前的那一天。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薛月茹正从学校回家,路上突遇一辆载满石头的卡车,一时打滑失控直向行人道上的薛月茹直冲了上来。等背对着卡车的薛月茹从两旁路人的惊呼声中发现险情,卡车已是近在咫尺,已然来不及躲闪。
眼看薛月茹就要在卡车轮下香消玉殒血溅当场之时,斜里猛地冲出一位身子单薄瘦削的少年,一下把薛月茹抱着冲向一旁。可惜,最终晚了那么一丁点。两人还是被车头边缘给刮了一下,那巨大的冲力顿时就将两人给撞得横飞出去。整整飞了十多米,“砰砰~~~”的两声巨响摔在地上。很不幸的,两人几乎都是脑部先着地。几乎哼都没哼一声,两人当场就昏死过去。
凌若飞听完脸色发白,好一阵嘘唏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了薛月茹一眼,笑问:“看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那么无疑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哈哈~~~月茹,你可真伤我的心啊,还以为我哪里有令你欣赏的地方,可如今想想,怕不是为了报恩你才转学,进而做我的女朋友的吧?”
“不,你错了!”薛月茹眼角泪痕犹未干,此时看上去别有一番凄美的感觉,只见她双手捧着凌若飞的脸,语气低沉的说道:“做你的女朋友,是我为了一补人生的空白,总不能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都没经历过就去了,那我会遗憾的。”
凌若飞闻言一怔,皱眉问道:“月茹!你说的话怎么总是那么高深莫测的?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不要紧!等你醒了,你就明白了。”薛月茹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凌若飞刚要开口相询,却在刹那双眼圆睁,头皮发麻,惊骇莫名的指着薛月茹,失声叫道:“月茹!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薛月茹忽地浑身一阵金光大盛,衣袂飘飘,秀发无风自舞,一双光洁如玉的修长美腿居然从脚尖开始,在金光当中缓缓的崩解消散,逐渐的化成虚无。同时崩解之势,还从脚尖开始,随着双腿往上蔓延。也就眨眼的功夫,薛月茹膝盖以下的一双小腿已经没了。
“梦,该醒了!”薛月茹一字一顿,语气空灵,绝美的脸容带着七分不舍,三分悲凉。
凌若飞不知为何,忽地心头大恸,顾不得此时的异状,双手紧紧抓着薛月茹的双肩,焦躁无比的问道:“梦?什么梦?梦醒了又会怎么样?”
“若飞!”薛月茹苦苦一笑,沉声解释:“其实你我现时所处的环境并非现实,而是你我的脑波相接,共同构建而成的一个梦境。”
“什么?脑波连接构建而成的梦境?”凌若飞甚感荒唐,可眼前薛月茹身上正发生的异变又不得他不信。
薛月茹的身体崩解已蔓延到小腹,她却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解释:“先前我话没说完,其实车祸之后,你我因伤势过重,齐齐进了CTU(重症监护室),整整三月毫无转机。如今真实的我,心跳已停,仅靠体外人工心脏苟延残喘。直至五天前,并发症已使我体内器官逐一坏死,惟有脑部还有些许活动,可全身器官已然坏死脑部岂能独活?如今你所看见的异状,正是我脑部活动正在渐趋停止的表现。”
“你,你是说,现实中的你,正在逐渐死去吗?”凌若飞骇然失声。
“对。”薛月茹凄美一笑,把脑袋枕在凌若飞肩上,在其耳旁盈盈低语:“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五天前我身体的一切机能几乎全都处于停顿状态后,脑波反而是异常的活跃强大,整个医院的一切,包括所有人的脑波都在我的感知当中。而当我感知到你的脑波后,我便了解了你正是那天救我的人。于是我的脑波主动的与你的脑波互相衔接,构成了如今的这个虚幻梦境。”
“虽然那天你没能把我完全救下来,可是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可你也知道,在现实中我是无法对你道谢了。因此我唯有通过脑波衔接构建出这个梦境,方能对你道谢。”
“至于做你的女朋友,那全因我的私心而起。毕竟我芳华正茂,却遭天妒红颜,让我就此归去实在心有不甘。于是我才借助梦境,给自己了了一桩心愿的同时,也填补了感情方面的空白。虽然时日尚短,但好歹我也算谈过一场恋爱,有过一个关心我疼我的男朋友。如今就此去了,我也不会带着任何遗憾了。”
说完,薛月茹凄苦一笑,眉眼含悲,问道:“因我的自私,也许给你带来了困扰。可这毕竟是梦境,还不知他日你康复之后,会否把你我之间的一切忘掉?当然,为了你好,忘掉我是应该的。可是女生有那个不自私呢?谁不想自己的恋人一辈子都记着自己?”
“我~~~我~~怎会,怎能将你忘记?”凌若飞心痛如揪,泪如雨下,仰天长叹:“虽是短短几日,已够刻骨铭心!如今没有了你,他日我纵能康复又有何意义?没有了你的世界,我宁愿一直沉睡下去。”
“傻瓜!好好的谁愿意去死呢?如今我去了,你不要伤心更应好好活着才对。”薛月茹伸手替凌若飞拭去眼角泪水,说道:“对了我从负责你的医生脑波中得知,你的伤势虽也不轻,可好歹熬过了危险期,不日你就可醒来。到时,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啊!要知你的命,并非你一人的,还有我的一份呢!”
事已至此,根本无法逆转,看着薛月茹的身体已经崩解到胸部,凌若飞痛到无言,惟有双手捧着薛月茹的脸,双眼一闭,就那么吻了下去。
如果这不是梦境该有多好,如果时间能就此停住那又该有多好。也不知过了多久,凌若飞还是不愿睁开双眼,只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似是要紧紧抱住什么,可他胸前明明是一无所有的。
此时在现实当中,第一医院的一号CTU病房里,两位大夫看了一眼身旁的仪器,上面的心电图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直线。两位大夫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一一把病床上病人插满全身大小不一的管子给摘了下来。最后的氧气面罩拿下之后,一张苍白毫无血色却竟如天人的绝美脸容露了出来,她的双眼微闭,表情及其安详,嘴角微翘带着些许笑意,在其眼角两旁各有一滴晶莹泪珠,正无声的兀自滑落。
两位大夫出了病房,向守在门口的家属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家属们全都双手捂嘴,眼角泪雨纷飞,哽咽着齐齐涌进病房。
而在另一间CTU内,病床上躺着的那位同样全身插满管子,带着氧气罩,三个月来不曾动弹过分毫的瘦削少年,忽地双拳紧握,浑身颤抖不已,紧闭着的双眼更有两行热泪滑下,一旁的仪器也正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闻讯冲进病房的几位大夫先是查看了一下仪器,再摘下氧气罩,拿着小手电检查了一遍这少年的瞳孔,甚为吃惊的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全都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十七中的后山凉亭,夏日的微风轻拂,树木摇曳发出“沙沙”声,似是在倾诉着什么。八角凉亭前,有一画架,一位身子单薄瘦削,眉清目秀,脸色稍显苍白的学生,左手捧着调色碟,右手拿着画笔,正下笔如飞的作着画。
画中依稀可见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并肩站于一山顶绝峰,眺望着远处茫茫云海那正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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