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原来是个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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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亚峰出事是在他答应朱耀洪五日内从“钢铁时空”消失的第三日上午,确切地说应该是凌晨,但当朱耀洪以及卢晓晨等一干人知道事发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事发的前一天晚上,黄亚峰没有回到住处,卢晓晨想他准是去和韩赛楠约会了。他这样想时并无一点儿羡慕,他忽然觉得爱情也就那么回事儿,倒不是因为吃不着葡萄便对葡萄失去了兴趣,而是身边的几对情侣生活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心理。有一种孤寂的情绪在他全身蔓延,这不是简单的一个人或者一份感情就能使之排遣的,它是那样强大而悠远,仿佛由来已久,随着生命的存在而愈加厚重,有时甚至让他万念俱灰。这种情绪更多的来自于工作,日复一日的重复劳作让他感到了厌烦,生活变得没有一丝意义,哪怕一丁点儿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都不曾发生。
上午九点多钟,两个民警找到了朱耀洪,确定他是公司的一把手后便问公司内有没有一个叫吴文泽的男性员工。朱耀洪连忙摇头,说从来没有过。两个民警对视一眼,拿出一张打印纸,上面有一张肖像,让他仔细看,这个人是不是公司的。朱耀洪仔细一看,纸上人的面部轮廓很像黄亚峰,便道我们公司有个人跟他长得挺像,但是他不叫吴文泽啊!民警拿过画像说,那就对了,我们找的就是他,他真名就叫吴文泽。朱耀洪一头雾水,他不知道黄亚峰犯了什么事儿,便问道,警察同志,这人怎么了?警察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他现在在哪儿,快带我们去见他。朱耀洪说,他今天没来。警察盯着朱耀洪说,真的?朱耀洪说,我敢骗您吗,他到底怎么了?警察不满地瞟他一眼,摸摸帽沿说,他是个小偷,昨天一连偷了十六层,幸好被发现了,住户的损失才有幸挽回,你有他电话吗?朱耀洪吃了一惊,嘴巴不由得张开来,根本没听清警察的问话。民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等会儿再吃惊,我问你有他的电话吗?此刻朱耀洪脑子里有点儿乱,短时间内无法权衡是否需要包庇黄亚峰,嘴巴微张,两眼空洞,像一个白痴。他做出才缓过神儿的样子说,有。他觉得说没有的话肯定会被警察怀疑,公司怎么可能没有员工的号码呢。民警说,你给他打一个电话,看他在哪儿?朱耀洪拿出通讯录,用座机拨了黄亚峰的手机。他本来想着在号码上做些手脚,比如多摁一位或者少摁一位什么的,可是民警像保护人质一样守在他旁边,他根本没有机会。幸好结果是黄亚峰关机,他才松了一口气。警察丝毫不肯懈怠,又问他是否知道黄亚峰住在哪儿,于是卢晓晨又被民警叫到了办公室。卢晓晨说黄亚峰昨晚一直没有回来时,警察笑着插嘴,当然回不去了,那时候他正在爬上爬下呢,这个人不仅狡猾而且身手不错,早在河南就犯过事儿,现在又转到北京了。最后,民警告诫朱耀洪和卢晓晨不要声张此事,一有情况立刻通知他们,否则将按包庇罪论处。民警走后,朱耀洪对卢晓晨说,就按警察说的做吧,他这样的惯犯早晚都得受到法律的惩罚,早进去早出来,还有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韩赛楠。卢晓晨答应着,心里却涨潮一样汹涌地澎湃起来。他一直都觉得黄亚峰很神秘,可怎么都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他一方面感叹于自己的想象力在生活跟前的苍白,另外一方面也有些踌躇不决,他既期望黄亚峰能跟他联系又希望他就此消失,永远离开北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
卢晓晨接到黄亚峰的电话是在下班后。当时天已擦黑,卢晓晨正在外面漫无目的地压马路。如果是往常,他肯定还在办公室用功,可今天他实在呆不下去,一分钟也不想多呆。路灯忽然间就亮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屏幕,正是黄亚峰的号码,他稍作犹豫便接通了。黄亚峰说,你在哪儿,在外面?卢晓晨说,是啊,你呢?黄亚峰不答,警惕地问,你旁边有人吧?卢晓晨说,没有啊,你也太惊弓之鸟了吧,就这么走了?他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替韩赛楠说话,完全是下意识的。那边停顿了一下,黄亚峰才说,警察去过公司了?卢晓晨嗯了一声,又道,你现在安全吗?黄亚峰说,暂时没事儿,咱们见个面吧!他说了一个地方,让卢晓晨去找他。卢晓晨放好手机,打开钱包,除了一张建行卡还有两百多块零钱,于是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黄亚峰让卢晓晨去的是一家烤鸭店。俩人见面,相视而笑,又照着肩部相互给了一拳。黄亚峰上来就问卢晓晨是否还记得三人同去八大处踏青的事情,那时他就承诺请他吃烤鸭,可到现在才兑现。一旦追忆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卢晓晨觉得,尤其是黄亚峰这种从不轻易陷入回忆的人一旦追忆往昔肯定是遭受了挫折。卢晓晨只得苦笑,又说,不就是今年的事儿吗,想忘都忘不了。黄亚峰兀自沉醉着,半晌才道,是啊,想忘都忘不了,想记住的时候却又该想不起来了。很难见到黄亚峰抒情,卢晓晨说,世事就是这样,谁也抗拒不了。

黄亚峰忽然打断“书面语”,问道,韩赛楠还不知道吧?卢晓晨迅速回到现实,道,应该不知道,朱总也让我不要告诉她。黄亚峰说,那就好。卢晓晨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打算去哪儿躲,那个,钱够吗?黄亚峰想了想说,你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要是方便的话给我拿一千吧!卢晓晨庆幸带了卡,便问他附近有没有取款机。黄亚峰拿过他的卡说,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让我取,把密码告诉我。卢晓晨不知道他为啥提出这种要求,但还是答应了他。黄亚峰出去以后,他有点儿后怕,之所以告诉黄亚峰密码并不完全出于对他的信任,而是卢晓晨已经认了最坏的结果。他觉得即使黄亚峰取出钱潜逃,他也不会报警,但以后他肯定不会再与这个人打任何交道。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不一会儿黄亚峰便回到饭店,把卡还给了他。卢晓晨问取了?黄亚峰答,取了一千块,真是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你!卢晓晨说,算了,兄弟落难理当如此。他说这句话是真心的,也是缘于黄亚峰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才有感而发。黄亚峰很是感动,俩人边吃边谈,他跟卢晓晨讲起了昨天夜里的经历。
子夜,他随身带了一个布袋子(塑料袋子容易出声儿)顺着空调管以及出水管轻松地一层层爬了上去。开塑钢窗他有专门的工具,不声不响便打开了,然后来到客厅拿走手机和皮包。前几层都还顺利,事情发生在最后一层。他拿起客厅的皮包时,卧室的门忽然开了,接着灯就亮了。沉甸甸的布包背在身上的黄亚峰吓了穿着睡衣的男人一跳,随即俩人都反应过来了。男人叫了一声,便与黄亚峰周旋起来。男人的目的是要将他稳住,卧室的妻子在听到他的叫声后已经报了警。黄亚峰想原路返回,但男人处处阻挡,如果他长得瘦弱或者年龄大的话,黄亚峰早就上前将其放倒了。可这个男人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直让黄亚峰发憷。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黄亚峰知道再不走便只有束手就擒,于是豁了出去,与男人动起手来。没成想男人是个纸老虎,或者是由于自己家没损失什么而不想用尽全力吧,总之黄亚峰还算顺利地爬了下去。刚到平地,还没喘气,就听见了好几个人混在一处的脚步声。他来不及多想,扔下布包翻过栅栏,拼命地跑起来,专朝黑暗的地方跑。天色微亮时,他稍微放了心,看看周围,他已经从上地跑到了人民大学附近。
卢晓晨听得惊心动魄,眼前放电影一样浮现出黄亚峰亡命夜奔的情景。不能否认,他对这种体验充满了好奇。他说,你为什么要做小偷啊,我听警察说你好像做了很久了。黄亚峰淡淡一笑,点了一颗烟,吐出一口才道,有瘾,就跟抽烟似的。卢晓晨说,我不信。后来卢晓晨看过一部叫做《天下无贼》的电影,他便相信了,可这时他觉得这理由很荒唐。黄亚峰说,就知道你不信,我说给你听听,还记得去年夏天通州的小区内发生的入室盗窃案吗,那就是我干的,不然我哪儿有钱给那帮讨债鬼。卢晓晨恍然大悟,沉思片刻才道,噢,我怎么就想不到呢,那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单纯的致富吧?黄亚峰不想说为了韩赛楠,便道,你别问了,一会儿你赶快回去,不然有人知道了你的行踪会生出怀疑。卢晓晨想起了韩赛楠,便道,你不想见见她吗?黄亚峰说,还是不见的好,以后安定下来再说。卢晓晨说,那你不怕她伤心啊,你突然就失踪了,我怕她受不了。黄亚峰站起来按住卢晓晨的肩膀说,所以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帮我安慰她,照顾她。他心里酸酸地想,肯定用不着你的,有朱耀洪一个人就够了。他又对卢晓晨说,回去有空告诉韩赛楠,让她盯牢点儿朱耀洪,许凌跟他还没断呢。卢晓晨答应着,看着黄亚峰憔悴的脸庞,他有些伤感,眼圈不由得红了。黄亚峰收回放在他肩上的手说,好了,像个男人点儿,快回去吧!
次日中午,卢晓晨收到黄亚峰的短信,叫他晚上下班后到小营西站路口的麦当劳门前的冬青丛旁给他打电话。卢晓晨不知道他玩的什么花样,于是照做。一下班便跑到麦当劳门口拨黄亚峰的手机,通是通了,可是没人接,如此打了五遍还是无人接听。他很担心,可也没用,于是坐到了冬青旁的台阶上叹气。过了几分钟,他又拨,还是没人接,可是他却听到了熟悉的铃声,正是黄亚峰最爱用的那首《后来》。卢晓晨循声而至,终于在冬青丛的里面找到了黄亚峰的手机,下面还压了一张纸。展开纸,上面写道:我去自首了,你要遵守诺言,不要告诉韩赛楠,手机留给你做纪念吧!没有落款,卢晓晨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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