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伤贰心(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六十章伤贰心(下)
东边透着淡淡的天青色,浅淡的乳白色缓缓漫过天幕。
萧霁睿更衣完毕见她梳妆整齐,不由笑道:“你不必跟朕一般早起上朝,何不再睡些时辰,养足精神对身体也好。”
婉辞似喜似嗔道:“皇上这话倒像捻酸带醋,像是妒忌婉辞的逍遥。”到朕的头上了。”他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要去挠她,无奈衣裳厚重,婉辞不为所动,益发俏皮起来。“皇上这招可是失效了。”
萧霁睿不敢太过用力,怕伤了她腹中胎儿,恨恨的笑道:“朕总有收拾你的机会。”
婉辞微微扬了扬眉,语笑嫣然。
室内琴瑟和谐,其乐融融,却见霜娥踉踉跄跄的跑进来,犹带哭腔地道:“小姐不好了,锦儿她、她自个寻了短见,已经没了气了!”
“你说什么?”婉辞震惊地望着她,险些站不住,萧霁睿适时地握住她的肩膀,稳住她的身子,虽不言不语却满含关
“你快带我去看看。”婉辞缓过神,急急道,顾不得身旁的萧霁睿。
萧霁睿手掌一翻,反握她的手。“朕陪你一起。”婉辞幡然而悟,摇头道:“皇上,早朝将近,这些事情我能处理。”她眼底一贯从容的神采黯然,语声却平缓坚定。
萧霁睿不好坚持,只轻声道:“下了朝,朕再来看你。”
她微一点头,由霜娥搀扶着,靠近锦儿的卧室。胸口益发堵得慌。锦儿走得并不平静,那张过去两个月里朝夕相处的面孔最后时刻里写满哀伤和绝望,仿佛这世上于她再无可留恋之人之事。
“你嘱咐他们将她好生安葬。给她家人送些银两过去。”婉辞黯然的闭上眼,“我不曾想到她性子这般激烈。竟会以死明志。早知如此,我给她一句话便是了,不致酿出人命来。”
霜娥轻声劝道:“小姐,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对不住小姐在先,小姐并没有为难她。是她自个想不开,莫非要留她在身边继续危害小姐么?”
“话虽如此,她与我到底主仆一场,情分总是有的。”她与她,其实还有师徒之谊。那些手把手教她念书写字地时日里,点滴的快乐并不能全然忘记,不然她亦不会选择信任,于芳嫔面前保全她的性命。霜娥叹道:“小姐其实心肠最软不过了,是锦儿没有造化。跟着小姐却不懂得珍惜。小姐,我跟了你那么多年太了解你地性子了,会发生这种事。其实小姐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霜娥软语相劝虽不能彻底解她地心结,却宽慰许多。从恪纯到锦儿。净荷宫里一下冷清许多。她所在意的那些人都离她远去。即便淡然若她却不免伤怀。不觉幽幽叹道:“霜儿,如今惟独不知恪纯的情形是否好些了?”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几株苍翠的松柏地映衬下,一间毫不起眼的屋舍静静座落。庭院里盘根错节的种满挺秀的梅花树,淡雅素华的梅花悄然盛开。北风吹拂,花瓣随着雪花翩跹起舞,弥漫满庭馥郁的芬芳。院里停着一顶软轿,一队太监,担着数个食盒、木箱走进院子。碧云提着食盒走过三重院落,来到假山后的庭院里,掏出怀中的钥匙打开门锁,放慢脚步走了进去。“公主?”她轻声唤道。
回答她的是一如既往地沉寂,碧云无奈地叹息。卧室里,恪纯形容呆滞,坐在床沿,碧云试探地唤她几声她都无动于衷。
碧云无奈地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放。“公主,奴婢来喂你好么?”她不由落下酸楚的泪水。当年的小公主那么地恣意明朗,虽调皮捣蛋顽劣不堪却聪敏活泼,即便被她捉弄,她撒娇痴缠一番也没有人会真正放在心上。
恪纯呆坐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碧云强打欢颜,勉强笑道:“你看,这手炉是太后娘娘疼惜你给你送来的,慕从容怀了龙裔晋为婕妤,给你送来她地画和她地信,这是暄妍为你用云锦缝制的冬衣。你看这么多人疼你,你可得早点明白过来,早点回宫去。”
那边厢依旧悄无声息,碧云把东西拿过去,坐到她身旁,颤抖着一口一口喂她饭,间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纯儿,太后和慕婕妤很挂念你,我们也都盼着你快些好起来。和亲的事也好,容儿的事也罢,通通都过去了。你回去,仍然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每次来看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禀太后,眼看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就盼着你好起来,太后才能好起来,别让我们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她泣不成声,无力地垂首,不曾看到呆滞的恪纯眸底晶莹的泪花。
明珠走进紫宸宫的时候,庭院里满是纷纷扬扬的雪花,似温柔地覆盖一层厚重的冬衣,但是宫里却格外寂静,寂静得教人有些害怕。
于冰艳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明霞跟锦儿处置得怎样了?”
明珠躬身道:“内务府的人已经安葬了锦儿,据说慕婕妤嘱咐要厚葬,也给了她家人不少抚恤。皇后对明霞施以宫刑,杖责五十。奴婢想,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这事你做得很好。”于冰艳露一抹骄矜的笑,“有些人有些事心软不得。明珠,你很聪明,聪明人就要学会硬起心肠。这儿是吃人的地方,一不留神,连骨头都没有人会给你留下来。你不学会心狠,那么你的头上永远都会悬挂一把刀随时等着落下来。”

“奴婢明白娘娘是为奴婢好。”明珠忙表明心迹。
于冰艳慵懒柔媚的嗓音淡淡响起。“你是本宫亲自挑选的人,记住不论哪时哪刻,本宫才是你唯一的主人。即便是本宫地父亲,安国将军。也不能安排你做任何事,你明白了么?”
明珠起初不解,渐渐体会出她的意思。神情一凛,点头道:“奴婢誓死效忠娘娘。”
于冰艳将一块牌子递在她手里。冷冰冰的。“你收好它,只要避开一些人,你可以随时随地地离开这里。还有,本宫那次对你说的事你上些心,如今正是要紧关头。本宫也想给父亲一点小小地贺礼。”
二十一弦的筝在指尖跳出一个个注满忧伤的旋律,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个沉吟的停顿中便有不合拍地音符不受控制的弹出。婉辞深吸口气,手指压在琴弦上,静默的脸出神的看着眼前紫铜香炉内燃起的清烟缈缈。
“还在为清早的事不舒坦?”萧霁睿语气虽淡却透着别样的温暖。
婉辞抬眼望他,把脸埋在他怀里,任他的气息漫过不安的心房。“有一些为她,还有些为着那件事,心里总不踏实。”
萧霁睿揉了揉她光鉴柔软地长发,清淡的语调里是不容置疑的自信昂然。“朕向你保证。所有地计划都会万无一失。”
“皇上可曾失去过特别重要的人?”她仰起头,问道。
萧霁睿因她地问话蓦然陷入沉思里,婉辞亦不追问。直到他回神。方才淡然一笑。“有。朕自幼生长在宫里,见过太多残忍诡谲。却惟有一人美好善良宛如仙子。曾经朕以为这般美好会永远保留下去。未曾想到,世间很多事仅仅从表面看是无从了解真相地。但朕依然认为。红颜薄命是上苍的残忍。”
她胸口一滞,不由问道:“是故王妃?萧霁睿失笑,不答反问道:“你是在吃味?”
婉辞哭笑不得,嗔道:“皇上!”
他执起她地素手,浅浅笑道:“是朕的姑姑,端柔公主。”他眼底涌现追忆的神色,“朕还记得小时候她教导朕识字,是朕的启蒙老师,亦是她教会我朝堂与深宫一般无二,聪明才智有时会招致杀生之祸,而隐忍才是唯一生存的方式。朕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牢牢记得的就是这两个字。”
“当年公主和亲虽是义举,却让人扼腕。”历来和亲都不会用堂堂正正的宗室公主,宗亲郡主或位高权重的大臣之女都是合适的人选,端柔公主才貌无双却心甘情愿远嫁边关,教人可敬可感可叹。
握住她的手蓦然一紧,她被咯的有些疼,不解地看他。漠然平静的眸底隐隐含着清冽尖锐的光芒,仿佛能直逼人心。许久,扣住她手腕的手指缓缓松开,低缓的声音里说不出的疲倦,以及淡淡的讽刺。“很多事情外人只知其一,却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也永远都不应该知道。”
婉辞第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他身上冷冽入骨的寒冷,仿佛是她不能掀起的千年冰寒。她下意识的圈住他,仅仅想给他她所能给的温暖。你,你所在意的,朕不会让你失去。”他紧握她的柔荑放在嘴边印上一吻,“因为你在意的,朕会与你一同在意。”
她脸上绽开一缕微笑,眼波流转,盈盈如水,清寒冬夜里最温暖的明媚。
萧霁睿随手翻阅她搁在几案上的字画,婉辞眼尖的瞧见,忙按住他的手,脸颊飞起两朵红霞,娇嗔道:“谁都许看,就是皇上不准。”
萧霁睿奇道:“这里可藏着与朕相关的秘密?”
婉辞抿嘴否认道:“没有。”
“那让朕瞧瞧有何不妥之处?”萧霁睿嘴角微带一丝狡黠的笑意,出其不意地俯身吻下去,她满面通红,连连向后躲去,被他把字画抓在手里。
她笑嗔道:“好不害臊,堂堂帝王竟跟小女子玩心计。”
萧霁睿笑道:“朕且不与你算账,若是你有意欺瞒朕,朕可绝不轻饶。”他轻柔的翻过那一幅幅画,直到目光定格一处,温柔缱卷。
“朕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流连忘返,赞叹不已。那画中的青衣男子丰神疏朗,遗世独立。清冷傲然之姿仿佛万丈红尘皆不放在眼里,天地万物亦是他的陪衬,夺不去他的光芒。“你把朕过于美化了。”
婉辞微扬的嘴角弯起柔美的弧度,笑道:“婉辞画的是心目中的皇上,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夫君,何来美化,何来托大?”
她眼底恍若一汪春水,轻易将人溺毙。他揽她入怀,头抵着她柔软乌黑的发丝,欣然笑道:“你总有法子让朕从心底里开怀。”遇上她,庆幸不曾错过她的美好。纵然锦绣江山紧握手心,却依然渴望真正聪慧的女子温柔解语、笑靥相伴,进退有度、游刃有余。
她亦是值得他倾心相待。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