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踩上地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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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春一个人走在油水县公安局的大院内,院内黑灯瞎火,阴暗灰森。他心痛地想,这里是一座代表正义的国家镇压机器吗?可是这儿已发生了严重的锈死,这架机器的一些零部件已经转不动了,还在起着破坏作用!
这是一个多么空虚的院落,是一个令他有些失望的院落。这里住着一批小人矮人,如果没有国家配发的手枪、手铐和工资,他们恐怕早就作了鸟兽散了。有谁能真正为正义而生,为真理而献身?
能怪他们吗?他们也只是一些可怜的人!高晓春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也有些可笑,现在谁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么上心干什么。自己既不是反贪局的,又不是纪检会的,一个市公安局的小秘书,就算是我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就此算了吧,发什么疯啊!只要自己不是白天念佛,夜里做贼就不错了。
高晓春走出公安局大院,来到了去油水县宾馆的中山路上,他突然意识到董杰既然被判过刑,法院就一定会留有刑事案卷。不查清楚就作罢,这可不是我高晓春的性格嘛,于是他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他不敢贸然去政工室查看有无董杰的名单,不敢去行财股查看干部工资表,这样做太容易暴露目标,但到法院看案卷,他认为很容易达到目的。
想好了调查方案后,他回到了宾馆。县里的几名领导正在陪钱书记玩麻将,高晓春向钱书记汇报说,钱书记,我明天想到法院去调阅一个案卷。
他没有明说是谁的案卷,只说是他们侦破的一个典型案件要看材料。
钱书记说,我陪你去一趟,明天我正好要与油水县法院的领导们谈谈工作。
第二天上午,钱书记果然陪着高晓春来到了油水县人民法院,向院领导打了招呼,要调阅相关案卷。王院长安排办公室肖主任带着高晓春去了档案室。钱为民便和法院的领导们碰了头,听取了工作汇报,看了他们的基本建设。
在肖主任的帮助下,高晓春很快就把董一杰的刑事档案调了出来。
董一杰,一九七二年六月二十一日生于油水县城关镇一个干部家庭,一九八八年九月因盗窃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其父董进银,供销社干部,其母毛三妹,供销社职工。这个董一杰是不是调进市公安局的那个董杰呢?高查完了案卷,便来到了公安局户政股,上网核对了董一杰及其父母的情况。
油水县只有此一人名叫董一杰,二OO一年三月才改的名,此人正是和自己一起调进市公安局去的那个董杰。高晓春此行终于掌握了东源市公安局,违规进人的惊天大秘密。本不该由他知悉的情况却被他了解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高晓春知道了东源市公安局违规进人的秘密后,并不认为自己掌握了一个升官发财的杀手锏。他所想到的是这个董杰的势力绝对强大,不是一个小流氓那么简单的问题;另一个方面,他是怎么运作进去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他认为背后的情形还是一个黑洞,自己如今就像是捡了个炸弹在手上,随时都可能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如果他要能将此案作为提升的铺路砖,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他没有想过。看来每一个人都是生就的眉毛,长就的骨,很难改变。
过去想到过的抓住别人把柄的资源意识,早已让位给了正义和良心,他的思想压力反而越来越大,已经被牢牢地套上了这付精神枷琐。放得下,他就不叫高晓春了。
任何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像储永来,自从帮市局汪主任操办了董杰的调动后,心中就压了块大石头,终于在今年春天,见到高晓春时,把石头掀翻了下来,把压力交给了高晓春。李良材因为看惯了社会阴暗面,像许多人一样,没有把这件事情败露出来,但他们就没有心灵的痛苦吗?有!只不过暂时还能承受来自良心方面的铐问。当然,还有许多人的心灵已经麻木了,对于社会黑暗的承受能力,已经无所谓有无了,但他们起码都还是好人,并没有以此为依据,在官场上向毛多昌、汪再生要挟谋利,狼狈为奸。不同流合污,还能保守着那份清高与无奈。
高晓春和李良材都不是那种人。从高晓春登门来探求了董杰的情况后,李良材就知道,这件事绝对是纸包不住火了。他才不去担心呢,他甚至长长地舒了一口,那份压在心头的气。他知道高晓春到法院调阅了案卷,他也知道有人对高晓春讲了董一杰的真实情况。他多么盼望马上见到那些人的好戏。
高晓春曾提醒他别透露他们相见的情况。李良材心里好笑,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又不与毛多昌、汪再生、董一杰是一伙的,老子和他董一杰还是仇人呢,老子会去为他们通风报信?天大的笑话!他们被关被抓被撤职,关我鸟事。还帮我解了心头之气呢!搞谁都可以,只要不把我牵扯进去就行了。

李良材已被现实磨得浑圆光亮,但他并没有以此作为投靠毛多昌的礼物,出卖高晓春,他把自己放到了局外,世之清浊与本人无关,他只想坐山观虎斗呢。
其实像李良材这样明哲保身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当前广大公务员队伍里,他们有几个人对上级真的有信心?又不是组织出面调查,为什么这么早站出来?枪打出头鸟,他们看不清方向,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案啦。你高晓春是什么来头,有钱书记撑腰嘛?你斗得过董一杰他们吗?不为自己设身处地地想想,恐怕忠魂忠骨埋进黄土了,还不知道自己蒙了什么冤。
政治斗争从来就不是儿戏,如果是省里、中央下来查处这一案件,我李良材不肯讲,那我就站错了队伍。可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李良材们在斗争中,学会了首先保护自己。这能怪他们吗?每年数以千万计的县处级以上**领导倒台,有几个是他们手下告发的?
自从查清了董杰的真实面目后,高晓春认真地想了又想,他觉得这其中还有大量的情况自己没有掌握,此时还不便向其他任何人透露,哪怕钱书记。钱书记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者他在其中有什么关系,起什么作用?自己还没有了解情况,千万别乱动,他终于把这件事压进了心灵深处。把这件事看淡些,头脑才不会发热发昏,他也真正地理解了李良材他们。他们这么做也是基于对现实的充分正确的认识。一个下级普通职员,怎么斗得赢生杀大权在握的上级领导?如今几个人愿为社会正义,而去作鱼死网破的抗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大恨仇深被逼上绝路,是不会出来和黑恶势力过硬招的,就到此为止吧。
高晓春决定把它埋在心底,不去触动。一个人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又能怎么样呢?太悲微,太无能为力了。
在离开油水县的这个晚上,陈世兴、储永来有备而来,他们死死拖住高晓春,从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八八猛发,到十二大团圆,一路杀过来,终于报了上次的一碗之仇。他们轮番上阵,硬把高给当场灌倒在了桌子下,随后将他送进了油水县人民医院。
其实谁也不知道高晓春是为什么醉的,醉得那么一塌糊涂。因为他看不清这个社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他对自己的过去进行了否定,对自己身边的人进行了否定,对世界没有了信心。无非就是喝,喝完了事。于是他来者不拒,酩酊大醉,而陈世兴则高兴地说,终于把他打倒了,我们战胜了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可是到底谁又战胜了谁呢?是邪恶战胜了良知,还是良知战胜了邪恶,昂或什么也不是?它昭示的不过是,人生只是一场闹剧吗?谁知道呢?
高晓春的身上,毕竟有一块充满正义和理想主义的土壤,那一棵正义的种子,在这一环境里接受了生命魔力的传递,在他那块肥沃的充满了责任感、正义感的土壤里,很快发了芽,生了根,董杰之案跑进来和这棵树缠在一起,正义之树就变成了一棵折磨心灵、铐问良知的魔鬼树。
他才知道,难怪储永来那么难受,难怪李良材那么稳重,原来他们的心中,也有那么一棵魔树在和他们的灵魂斗法呀。
高晓春变了,变得无法开朗了。他的工作热情下降了,他的思路集中不起来,他沉默了。那个藏在他心中的秘密,成为一个到处流脓的魔鬼,成为他精神上无法释放的阵痛。
谁也没有发现高晓春变了,领导们还以为他走上了正轨。钱为民对高晓春的变化有所察觉,但却他认为高秘书更加成熟了。
钱书记是一个对感情变化并不细腻的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谁又会那么认真地去发现部下的情绪变化呢?几个月过去了,高晓春的心灵斗争,并没有随着世界的前进、时间的推移而淡化,他的精神被绑架了。
他为了抚慰自己不安的心灵,做出了一个大胆而又危险的决定,自己要为正义而战,要秘密地去调查清楚董杰的问题。
他为自己这个近乎发疯的决定而兴奋,十分谨慎地思考了每一步。然而,做出这么一个决定,他就必须做好,随时可能付出政治前途甚至生命代价的准备!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发了疯的要命的想法呢?一句话,苦难在前面等着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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