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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妙手回春
萧翎凝神注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只觉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来。
只见两个细高的黑衣人,高举着两盏垂苏气死风灯开路,两盏灯火之后,是四个身躯魁梧的大汉,凛冽的寒风中,赤着双臂,抬着一个面目狰狞、体格高大的怪状神像,疾奔而来。
在那神像之后,紧随四个全身黑衣,身佩彩带的人。
深夜、荒山、星月下,凛冽寒风雪光中,出现了这一群装束诡奇的人物,也带来了一阵阴森。恐怖之气。
岳小钗感觉到萧翎全身都在颤抖,低声说道:“兄弟,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入鼻中,不禁抬头望去。
只见岳小钗神定气闲,毫无畏惧之意,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姊姊乃女流之辈,尚毫无惧意,我萧翎堂堂男子,怎生这般胆小。当下一挺胸,昂首而立。
中州双贾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动,虽已早闻神风帮主之名,但却未见过其人。这股新近崛起武林的势力,扩展迅速,充满着神秘。
冷面铁笔杜九轻轻吁一口气,低声说道:“老大,这些人抬了座狰狞的神像,不知是何用心?”金算盘商八施展传音入密之术,答道:“单是闻神风帮三个字,也不难想到那主事之人,极善故弄玄虚,见怪不怪,咱们等着瞧吧!看他们究竟耍出些什么花样。”
只见那两个高举气死风灯的瘦高黑衣人,陡然停下了脚步,双手高高举起。
四个高大赤臂人,缓缓放下了抬着的狰狞神像,排列在那神像两侧。
商八借着灯火,打量那座神像,放在地上,仍有着七八尺高,头如巴斗,脸似蓝靛,高鼻阔口,却微闭着两只眼睛,嘴角处,两根撩牙,伸出有七八寸长,前面两只手,合掌当胸,后面两只手,高高举起,一手执着令牌,一手执着长剑。
以中州双贾的见识之广,亦是认不出,这是座什么神像。
只见那四个身佩彩带的黑衣人,绕到神像前面,恭恭敬敬一个长揖,霍然转过身来,其中一人大步对中州双贾行去。
商八凝目看去,只见那黑衣人身佩彩带之上,写着四个字:“坛前护法”。
那人侧目望了中州双贾一眼,直对岳小钗行了过去。
冷面铁笔杜九身子一横,拦住了去路,冷冷喝道:“站住。”
那黑衣人突然一伸右臂,右掌一翻,硬接一击。
两掌接实,如击败革,砰的一声,各自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杜九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雄浑的掌力。
那黑衣人亦是微微一愕,停下了脚步,口齿启动,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道:“什么人?”
杜九天生一付冷冰冰的神色,说话口气,冷漠异常,纵然是天下最温柔的言语,从他口中说将出来,亦有着冷水浇头之感,但这黑衣人的口气,冰冷之感,尤过杜九。
金算盘商八哈哈十笑,接口说道:“咱们兄弟中州双贾,金字招牌,代客买卖,关外皮货,南疆珠宝,一应俱全,无所不包,一言为定,向不二价。朋友如想买点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一番嬉笑言谈之中,大包大揽,示出身份。
那黑衣人似是已听过中州双贾之名,目光转动,打量了商八,杜九两眼,冷冷说道:
“本帮帮主驾前的开道二将,就是伤在两位的手中了?”
杜九道:“小买卖,不值一提。”
黑衣人突然把两道冷森的目光,投注到岳小钗身上,道:“那位姑娘可是姓岳?”
岳个钗道:“本姑娘正是岳小钗,有何见教……”
商八纵声大笑,打断了岳小钗未完之言,接道:“岳姑娘是咱们的主顾,什么事只管找咱们兄弟说话。”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回身对那神像走去。
商八借机施展传音人密之术,道:“老二,今宵之局的凶险,是咱们兄弟生平未遇之事,这周围环伺的强敌,不去说它,单是那四个护法,就够咱们兄弟对付了,还有那四个赤臂大汉、个个雄武威猛,亦非好与之辈,酒僧饭丐和咱们道不相同,难与为谋,但形势所迫,咱们势又不能不借他两人助力,以度险关,这其间必得大讲讥巧。”
冷面铁笔杜九低声应道:“斗心眼的事情,小弟向是听命大哥。”
商八道:“据为兄的观察,那老叫化子此来,关心岳小钗似是尤过‘禁宫之钥’,但那醉和尚,心机深沉,智谋百出,必将让咱们先和神风帮斗个精疲力尽之后,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如若咱们能够利用岳小钗的安危,用以激那老叫化子出手,饭丐、酒僧情同手足,只要老叫化子出手,不怕那醉和尚不卷入漩涡。”
杜九道:“小弟听命行事就是。”
商八道:“此事必须做的不着痕迹,以免落入了岳小钗的口实。”
杜九道:“小弟记下了……”微微一顿,又道:“适才小弟和那黑衣人对了一掌,觉出来人功力,似不在小弟之下,动手之时,大哥万勿大意轻心。”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劳贤弟费心。”
抬眼望去,只见那黑衣人已行到神像之前,屈下一膝,似在等待示下。
萧翎看的奇怪,低声问岳小钗道:“姊姊,那神像是活的还是死的?”
岳小钗不自觉间,已对萧翎生出了深深的惜爱,萧翎的幼弱,激发了岳小钗潜在的母爱之心,不但觉得萧翎的生死,必需得自己维护担当,就是他的寒热饥饱,也要得自己呵护关注。当下微微一笑,道:“泥塑木雕,自然是死的了。”
萧翎想到岳小钗昨天叱责之言,心中虽然仍有着甚多不解之处,但却是不敢再多追问。
凝神看去、只见那高大的神像后高举的左手,突然缓缓晃动着手中的令牌。
这等奇异之事,唬不住走江湖、见多识广的中州双贾,但却使少见多怪的萧翎大为震惊,心中疑虑重重,但又怕岳小钗生气,不敢多问。
那狰狞神像后背高举令牌的左手,晃动了一阵,自动停了下来,一缕清音传了出来。
中州双贾虽然武功高强,耳目灵敏,但那清音细小,相距数丈之遥,也听不出说的什么。
只见那单屈一膝跪在神像前的黑衣人,突然站了起来,回身一跃,纵到中州双贾的身前,身法快速至极。
冷面铁笔杜九双肩晃动,陡然间横行三尺,拦住了那坛前护法黑衣人的去路,冷冷说道:“咱们兄弟走南闯北,见过无数怪异之事,贵帮这点玄虚,也吓不退咱们兄弟,朋友究欲何为,不妨先开出价钱,小号也好盘算一下,看看是否能接受这笔生意。”
那黑衣人道:“本帮主已传下神符令谕,不究贵兄弟打伤本帮主驾前开道二将之罪,只要留下那姓岳的姑娘,两位就可全身而退。”
金算盘商八摇头大笑,道:“价钱大大,小号不做这笔买卖。”
那黑衣人冷冷笑道:“本帮主特示殊恩,贵兄弟如不领受,那是自寻死路了。”
商八笑道,“做买卖讲求赔赚,贵帮主如想要强买强卖,那是砸咱们中州双贾的招牌了。”
那黑衣人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突然举手一挥,登时人影闪动,八个手执厚背鬼头刀的大汉,一拥而来,团团把中州双贾围了起来。
商八看那八个劲装大汉奔行而来的身法,迅快矫健,疾逾飘风,似是人人都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禁心头发毛,暗道:神风帮不知在何处,收罗了这么多高手。
他心头虽是暗生慎骇,但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容道:“做买卖,难免要遇上风险,贵帮如若一定要砸咱们兄弟的招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黑衣人冷冷说道,“你们中州双贾,自寻烦恼,怪不得人。”说话间,缓步向后退去。
金算盘突然一撩长衫,伸手摸出一把金芒灿烂、珠光耀目的算盘,随手一挥,一阵哗哗乱响,高声说道:“朋友留步。”
那黑衣人停下了后退身子,冷冷说道:“有何遗言?”
商八笑道:“一回生,两回熟,咱们打了一次交道,兄弟还未请教贵姓。”
黑衣人道:“神风帮主随驾坛前护法,招魂手常明。”
冷面铁笔杜九接道:“这笔欠债、咱们兄弟记下了。”
招魂手常明冷笑道:“只怕两位今宵已难生离此地了。”
商八手握金算盘,目光一转,星月下,只见八个环伺四周的劲装大汉手中厚背鬼头刀上,泛起一片蓝汪汪的颜色,立时低声说道:“老二亮兵刃,他们刀上有毒。”
杜九应声探手人怀,摸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圆圈,和一支铁笔。
商八手中算盘一挥,笑道:“诸位是一齐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他手中算盘乃纯金打成,盘上的珠子,却是用明珠所串,挥展之间,珠光宝气,耀眼生辉。
杜九右手铁笔一击左手银圈,当的一声脆响,高声说道:“我瞧诸位最好一齐上来。”
八个劲装大汉,分站了八卦之位,缓缓向前逼进,不徐不疾,脸上一片冷肃,不发一言。
萧翎望了望杜九左手银圈,回头低声问何坤,道:“何叔叔,那杜九手中的白圈圈,也能作打架之用吗?”
何坤道:“那是一种奇怪的外门兵刃,名叫护手圈,能用这等兵刃的人,必得身负上乘武功,才能以小制大,发挥妙用。”
萧翎似懂非懂的啊了一声,双目又投向场中。
这时,商八身后两只黑毛巨大,突然仆下身子,作势欲扑。
那八个手执鬼头刀的劲装大汉,已然迫近到两人六八尺外,但却一齐停了下来,不再逼近。
商八运用目力,遥向酒僧、饭丐望去,只见两人并肩盘膝而坐,对眼下的情势发展,视著无睹、心中暗暗发急,忖道:神风帮声势浩大。这两人今日如当真的袖手不管,只怕今日之局,是凶多吉少。
只见那站在两丈开外的招魂手常明,突然提气一声长啸。
八个执刀的劲装大汉闻得啸声,陡然齐齐攻上,刹那间,寒芒展布,囚面八方攻了上来。
商八一挥手中金算盘,宝光四射中一阵金铁交鸣,封开了四柄鬼头刀。
杜九左手护手圈,右手铁笔,齐齐抡动,封开另外四柄单刀,正待挥笔反击,八个劲装大汉,却突然齐齐跃退。
商八看强敌进退有序,各攻一刀后,自行跃退,分明是一种奇门阵势,刚才一招,不过存心试敌,阵势尚未发动,心中更是惊骇,这神风帮的盛名,果不虚传。一面默查敌阵变化,一面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杜九说道:“老二,强敌布的是一种奇门阵势,刚才一刀,不过是测验咱们功力,阵势的变化,尚未发动,看他们站立的方位,暗含八卦,且不可恃强硬闯,待为兄的查看出破阵的方法,再一鼓而进,击溃敌阵,保存下真力,准备对付那神风帮主。”
冷面铁笔杜九,微一点头,代表了回答。
两方成了一种僵持的局面,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仍无动手迹象。
杜九等的大感不耐,左脚一抬,欺进了一步,右手铁笔一招“风凰点头”,疾向巽位攻去。
他铁笔出手,阵势迅快的起了变化,刀随人转,分由四方八面攻了上去。
杜九左手护手圈,右手铁笔,同时展开了迅快的招数,圈守笔攻,凌厉的攻势中,门户却又守的十分谨严。
金算盘商八原想在查看出敌人的阵势变化后,一击成功,但经杜九这一扰,局势大变,对方攻势一经发动,立时如江河堤溃一般,汹涌而来,似是个个都忘去生死之事。
大变的形势,迫得金算盘不得不挥动兵刃,出手拒挡。
岳小钗冷眼旁观,看中州双贾和强敌搏斗之情,心中暗暗想道:中州双贾之名,果非虚传,这八名强敌,攻势猛恶,非同小可,而且身法之中,还似是暗含着奇奥的变化,中州双贾竟然能硬凭武功,听风辨声,挡住了八名强敌的猛攻。
忖思之间,双方已恶斗了十几个照面,八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攻势更见灵活,八刀结合成一片刀山,分由八方迫压而上。
中州双贾登时被这弥漫的刀光包围了起来,远远看去,但见一片白光翻滚,不见中州双贾的人影。
萧翎长长吁了一口气,暗道:完啦,看来今宵那胖子和瘦子是死定了。
突然间月隐光消,天色更加黑暗起来,萧翎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浓云,飞驰而来,掩去了月光,眨眼间星隐云层,寒风狂啸,大雪纷纷而下,场中搏斗,已然看不清楚,只见白光闪转在雪地上。

只听一声惨叫传来,似是有人受了重伤。
萧翎目光已难见丈外景物,不知何人受伤。
正自惊愕猜想之间,忽觉眼前白影一闪,岳小钗长剑突出,同时觉着身子被人抱了起来。
身侧的何坤、张乾,齐声怒吼,铁笔单刀,一齐出手。
狂风呼啸,夹杂着汪汪狗叫,划破了深夜寒山中的沉寂。
沉沉的夜色,急速的变化,萧翎己无法看清四周的形势,但他却已觉出,岳小钗已和人动上了手,而且拼斗激烈。
狂急的旋转,使萧翎觉出岳小钗似是陷入了苦战的危急之中。
萧翎长长吸一口气,使惊乱的心情,激动的情绪,逐渐的平复下来,第一个闪转脑际的念头,就是早些离开岳小钗的怀抱。使她能专心一意的对敌。
他不知一个人抱着一个人,再和一个武功相若的人动手相拼时,吃亏有多大,但他却深觉岳小钗抱着自己定然是个累赘,心中想到,口中立时高声叫道,“姊姊,快放开我。”
岳小钗只道他受到伤害,不禁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兄弟,你怎么了?”就这微一分神,肩上已然着人一掌。
这一掌落势甚重,打得岳小钗闷哼一声,身不由主地向前冲了两步,吐气出声。
萧翎虽未看到,但他已隐隐觉出,岳小钗似是已受了伤,心头大急,叫道:“姊姊,你受了伤吗?”
岳小钗道:“我不要紧,你好吗?”
她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似是这一句话,用了很大的气力,才说了出来。
萧翎心中愈急,情绪更乱,想到岳小钗为敌所伤,全是抱着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施展武功所致,立时大声叫道:“姊姊,放开我,我……”
高手相搏,最忌分心,岳小钗独对两个高手围攻,仗着岳家剑法精奇的剑招,虽然吃力,但如能心无挂虑专心一志的和人家动手,就是有着萧翎的累赘,也可以支撑一阵时间不败。
萧翎的自疚关心,大声叫喊,弄巧成拙,反而招致了岳小钗的受伤之祸。
岳小叙又听他大声叫喊,心下更是惊骇,“急急问道:“兄弟,你伤的很重吗?”
萧翎道:“我很……”忽的肋间一麻,知觉顿失。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光,萧翎从晕迷中醒了过来。
睁眼看时,红日满窗,停身在一个古老的庙字,自己正躺在一堆厚厚的稻草上。
这个荒凉的庙字,供案上积尘盈寸,蛛网封绕。
神像上色彩剥落,已看不清楚是供奉的什么神位。
萧翎揉了揉眼睛,目光转动,只见数尺外并肩坐着一个身背大葫芦,满身油污的大和尚和一个蓬发破衣的老叫化子,身前横着一支竹杖,和一个破了一个大口的铁锅。
两个人似是都很疲倦,头上的汗水,仍然历历可见,正在闭目运气调息。
萧翎自随云姑学得打坐吐纳之术,已知两人正在运功调息,也不去惊扰两人,缓缓挺身坐起了一半,忽觉肋间一阵剧痛,不自主义躺了下去。
幽寂、荒凉的古庙,听不到一点声息,萧翎定定神,想起那一夜的惊险际遇。
他记得岳小钗和人动手,在生死一瞬的险恶环境中,仍然关心到自己的安危,他记得正回答岳姊姊的问话时、肋间一麻就晕了过去,以后什么变化,他已无法知道。
这些历历际遇,似是就在眼前,也好像已过了几年一般。
突然间响起一苍劲的声音,道:“小娃儿,你醒了吗?”
萧翎道:“我醒了,噢!你们可知道我岳姊姊在哪里吗?”他边答边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老叫化子。
满口酒气的大和尚,忽的睁眼,说道:“你姊姊已被两个做生意的救走,你不用多担心事。”
那者叫化子接道:“为救你性命,我和半戒师兄,已经耗了一日夜的功夫,内力损耗极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现下伤势未愈,体能尚未全复,如若想留得小命,最好是不要讲话。”
萧翎口齿启动,正想说话,那满口酒气的和尚抢先接道:“哈哈,你如现在死了,那是永远见不着你的岳姊姊了!”
萧翎怔了一怔,果然闭口不言,
酒僧半戒回顾了饭丐一眼,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叫化兄,你说商八、社九,能不能保护岳小钗闯出那神风帮的重重埋伏?”
老叫子道:“据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贾武功不在咱们之下,闯出重围,倒非难事。”
两人谈话之间,突然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闭目想着心事的萧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声所惊,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长髯飘飘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进来,此人面如满月,一身青绸宽大的道袍,背插宝剑,手执拂尘,足着云履,一派仙风,飘飘出尘,一个十六七岁的黑袍道童,紧随在他的身后。
酒僧、饭丐目光微一轩动,似是已看出了来人是谁,但却立时紧紧闭上双目,装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态。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饭丐,便转注到萧翎的身上。
萧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恶人,心目中胆气一壮,盯着那道人望了一阵,目光又转到那道童身上。只见他穿着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脸色白中透红,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不知是何来历?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尘一挥,一片灰土飞扬,扫了一处两尺见方的静地,盘膝坐了下来。
那道童却站在背后,一语不发。
萧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后,竟也闭上双目,暗道:这道人身佩长剑,只怕也是个身负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认识这酒僧。饭丐,决计不会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识得酒僧、饭丐,何以不肯招呼两人一声。
只听殿外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传来道,“这座破落的古庙,大殿尚甚完好,且进去歇一会儿再走。”
声音由远处传来,卫话一落音,人已进了大殿。
萧翎此时心情平静异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侧目大殿中又多了两人,第一个长衫儒中,一副秀才衣着,白面无须,看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后面一人,却是脸如炭灰,又黑又矮。
这两人似是未曾料到,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这样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阵,才缓步而入。
萧翎想道:这座古庙,积尘、蛛网,平常之日,定然是难得有人进来坐坐,此刻却来了七人之多,不知后面是否还有人来。
那长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脸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长难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驾亲临。”举步直行过来。
那闭目盘坐的道人睁开双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纳福,厌问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宫之钥’一旦出现江湖,势必将引起武林中一场轩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传钥讯,已然有无数的高手,赶来此地。”
那道人道:“贫道奉命而来,情非得已。”
青衫儒士抬头望了饭丐,酒僧一眼,笑道,“这两位先道长在此呢?还是后道长而来?”
那道人道:“先贫道而来。”
饭丐本想装作人定之状不理几人,但他终是忍耐不住,伸了一个懒腰,一睁双目,哈哈大笑,道:“好热闹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场盛会。”
青衫儒士缓缓撩起长衫,取出一个五寸长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违了。”启开瓶盖,登时酒香扑鼻,接道:“兄弟随身带了一瓶美酒……”
只见酒僧半戒忽睁双目,大声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五瓶之上,馋涎欲滴。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师虽有酒憎之称,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浅尝即止。”
殿中酒香,愈来愈是强烈,酒僧半戒已是馋涎垂滴而下,洒在沾满油污的僧袍之上,双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脸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只见那青衫儒士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玉杯子,倾出半杯梅花露来,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没有未吃过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强烈,生平未闻,如何能忍得下,当下咽了一口馋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过去,张口说道:“贫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缘。”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这半瓶梅花露吗?”
半戒大师道:“不错,不知成兄肯否割爱?”
这时,那青衫儒士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想是他力不胜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师的酒量,天下无人不知,兄弟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给大师,其他之人是别想尝到了。”低下头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诸位高人相遇见面,总算有缘,可惜兄弟离家之时,带酒不多,想先请殿中请位,人尽一杯,余下之酒,一并送于大师如何?”
半戒大师望着那玉瓶,说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尽一杯,只伯瓶中的存酒,还不足用。”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夸口,这大殿中人,除了大师之外,只怕难再有超过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难一次尽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饮酒之人,闻上一闻,也就够了。”
只听那中年道人说道:“贫道方外之人,素来戒酒,成兄的盛情,贫道心领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倒出一杯酒,缓缓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
“道兄不吃,何妨闻上一闻,非是兄弟夸口,当今之世,只怕难再找出一种酒来和兄弟这梅花露相提并论。”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着盛情难却之感,伸手接过玉杯,举杯放在鼻息之间,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贫道虽不善饮,但此酒香透心肺,实乃上上之品。”
半戒大师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够品尝一下,当可有所定论。”
青衫儒士笑道:“大师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当以余酒相送。”
萧翎眼看殿中几人,为一瓶酒你推我夺,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讨取,那青衫儒士却偏多刁难,那中年道士力辞不饮,那青衫儒士却又偏偏起身相敬。
只见那中年道士缓缓地把手中玉杯,递了过来,说道:“美酒当前,可惜贫道却无福消受。”
青衫儒士接过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递了过去,说:“小道兄,请品尝一下,如何?”
那黑衣道童侧过脸去,说道:“小道闻不得酒气。”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当门规清严,果不虚传。”转向饭丐行去。
云姑生前,曾对萧翎谈过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记忆之中,武当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风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那青衫儒士行近饭丐,递上酒杯,说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沈兄的大名,却是常常闻及……”
饭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说道:“老叫化生来喜饭,素不爱酒,好意心领了。”
青衫儒士脸色微微一变,道:“兄弟这梅花露,乃当今第一名酒,错过今日只怕沈兄再无品尝的机缘了。”
饭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并转送半戒师兄好了。”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那青衫儒士。
酒僧半戒大步行来,哈哈笑道:“货卖识家,老叫化生来不解酒滋味,那牛鼻子老道,自恃身份,不肯饮用,看来还是给我和尚算了,和尚嗜酒如命,只要果是好酒,纵然酒中下的有断肠毒药,和尚也是慷慨赴死,而且死而无怨。”
青衫儒士沉吟了片刻,突然纵声笑道:“不错,货卖识家,兄弟这瓶梅花露,连瓶带杯,一并奉送了。”
酒僧半戒伸手接过,一仰脸嘴到酒干,笑道:“好酒啊!好酒!”
青衫儒士不理半戒的呼喝,盘膝坐下,长长呼一口气,道:“诸位不肯品尝兄弟的梅花露,那是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他这番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人解说。
那中年道士突然站了起来,精芒闪动,目光凝注在萧翎的脸上,缓缓说道:“小施主,可是身体不大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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