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枫红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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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勒,你后悔吗?”
“菱镜犹虚设,王孙不可求。我非王孙,永不后悔。”巴格勒握紧我的手,伸开他的臂膀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看不见他晶亮的眼睛,却听到了他沉稳的心跳。
强大的风力打着全身。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忽而什么都不怕了。安然地闭上眼睛,上穷碧落下黄泉,只因有他的陪伴,一切变得无惧。
不久,只觉得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喉咙而出,黑幕遮住了视线,再也支撑不住。
也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躺在河边,身子剧痛难忍。转头寻找巴格勒,他似乎伤的比较重,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跳崖时,他身子朝下,为我抵挡了受伤程度。我朝下看,他紧握着我的手,竟一直不曾松开。“巴格勒,你醒醒。”我轻声叫唤着,猛咳一阵,血腥又开始上涌。我不能再倒下,必须自救。也许鬼少还会带着人下来寻找。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藏起来。
挣扎着要起身,发现脚踝已经脱臼,手臂的伤口,由于浸水,开始溃烂。腰部严重受伤,连动一动都像针刺一般剧痛。
正在起身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正要抬头,却被人从背后点了睡**。
馨香满堂。
醒来时,脚踝已经被纠正,腰上缠了布,手臂的伤及时被控制。努力起身,靠上床柱。这个屋子并不豪华,却有着温和。木桌上有壶茶,还冒着热气。窗打开着,窗外竟枫红满目。难道已是秋了吗?可是还要一月啊。还是我已经死了,这里是仙境?可是日光还在,明明是人间。
“请问,有人吗?”
“吱嘎。”门被推开,一人站在门外,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待其进来,才发现原是个女子,紫色褶裙在日光下被渡成了一圈金光。发上缀着璎珞,面容并不绝世,却是清丽逼人。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裡。像是流落人间的精灵。
“我是舞裳。和你一起坠崖的男子在另一间屋子。好好休息,稍后我会让人送饭菜来。”舞裳说完就在香炉里倒了一包粉末后离开,丝毫不给我说话的时间。
也不知道,舞裳在香炉里倒了什么,这香气传出,使我失去了思考能力,昏晕着,终于抵不住意念,沉沉睡去。
梦里巴格勒满脸都是血,他挡在我面前,奋力杀着敌。刀进刀出,沾染了猩红的血,瞬间喷了我一身。他在我身边倒下,我想看清楚他的脸,谁知,竟变成了端亲王沂祉,他邪邪地笑着,好似在控诉我的罪行,之后又变成了沁柔,她用骷髅般的指掐着我的脖子,要把我拉向地獄。一口血喷了上来,是兮阙。惨白的脸,张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姥姥······”隐约中我听见自己这样叫唤着。
“姑娘醒醒,姑娘。小姐,她心智混乱,怕是······”有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安魂香’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差错。这女子心里怕是装了太多东西,以至于与‘安魂香’相冲,使心脉混乱。茜儿,你去打盆水来,我来为她施针。”“是,小姐。”
恍惚中,有尖锐的东西刺进我的体内,梦里的画面逐渐消失。心头一阵轻松,仿佛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姥姥身边。月朗气清,桃花满枝。
再次醒来,天已经暗了。房里多了个木桶,冒着水汽,氤氲弥漫。“姑娘,我叫茜儿,是我家小姐救了你,小姐说了,你醒后就进这个木桶沐浴,这木桶里放的可是药物,不仅可以治你身上的伤,还能美颜呢。”茜儿笑说着。“茜儿,我知道你们还救了位公子······”“姑娘放心,我家小姐这会儿正在照顾他呢。没准你明天就能见到他了。”说着来扶我沐浴。我转头看向窗外:“茜儿,你们一直是住这儿的吗?”“不是,我们五年前才搬来这里的。因为小姐喜欢静,不喜欢外边的勾心斗角。这里是‘无忧谷’。我家小姐就是神医舞裳。”“神医舞裳?”竟然是神医舞裳!这个人我曾花心思打听过,她十一岁就开始行走江湖,救人无数,可是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在十七岁后就销声匿迹,原来是来了这里。只是这大好年华就躲进了“无忧谷”,怕是不止这么简单。
突然,外边传来铃声。茜儿嘲讽道:“就凭他们那些草包也想进‘无忧谷’,太自不量力。”“应该是来杀我的。恐怕要连累你们了。”我苦笑着,那群人真是不死心。“姑娘,你不要怕,还没有人能从小姐手里夺取她所救之人的命。”“难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怎么会,哪有坏人张这么漂亮的。”听她的话,我不禁苦笑不得。一个人的好坏岂能由长相来论断。

一夜相安,只除了铃声不断。
第二天清晨,茜儿果然带我去看巴格勒。刚进院子,就听见清脆的笑声。只见舞裳扶着巴格勒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偶尔巴格勒没站稳,舞裳就让他倒在自己身上。从舞裳的眼波中不难发现,她对巴格勒已动了情。
“姑娘,你不进去吗?”
“他很好,我就放心了。”我转身就走,为什么我的心会这样痛?为什么我看不惯他与其她女子的相处?
我急急地想离开,却忘了脚上本就有伤。一不留神,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我惊得忙去拭擦眼睛,没想到眼泪越来越多,怎么都止不住。“姑娘,你······”“暖儿!”是巴格勒的声音,他拄着拐杖迅速过来,想要扶起我却没有力气,于是和我一同坐在地上,“暖儿,摔疼了没?刚才我······”
我一把推开他:“你不用解释。我的心里只有王子襄,对不对?我只是摔疼了,只是因为疼,我才流泪的。”我挣扎着爬起。
“暖儿,你不要逃避,你对我动了心。”巴格勒随我起身,拉住我说道。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像舞裳的笑声,巴格勒的脸上起了掌印。
“我没有!你胡说!我为了襄什么都可以做,我们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同甘共苦。我喜欢的是他,是他!”我扯着腿一步步艰难地离开,我不想看到巴格勒受伤的表情。
我真的爱上了他吗?否则为什么,我会心痛?我应该爱王子襄的,因为爱他我才会为他做那么多事,我答应过他,等一切都结束后,做他唯一的妻子。我不能背叛他。现在我只是太虚弱,受了伤,才会对巴格勒有依赖,我并不爱他。我不爱他。
在“无忧谷”很多天,我总是靠窗坐着,看日出日落,鸟倦返林。我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静静地呆着,只要养好了伤,我就会回到王子襄身边。
茜儿又端着饭菜进屋。搁在木桌上后对我说:“姑娘,吃些饭吧,你总是这样,对伤口复原不利。”“茜儿,我还没谢你家小姐的救命之恩呢。”“小姐这几天忙着照顾公子,也没时间。”“是吗?”我转过头,继续我的静坐。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枫树更红了,屋外铃声不再响,鬼少一群人也应该离开。伤口愈合得很好,手臂上的伤几乎没有留下疤痕。王子襄一定等急了,我该回去。
除了房门,看见巴格勒在等我。他越发清瘦了,原先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这一个月来,他天天在屋外等我,从凌晨到深夜。连茜儿也曾怪我狠心,舞裳干脆对我视而不见,要不是想留住巴格勒恐怕早赶我走了。
巴格勒见我出来,黯淡的眼神立即变得晶亮,扯出大大笑容。枫叶不停飘飞,原是浪漫的时刻,为什么此刻变得苦涩,凄凉。如果那时我没有被徽帝找到,如果那时我没有遇见王子襄,如果我没有自己的包袱,如果我遇到的只有巴格勒,我一定会与他远走高飞。可那仅仅是如果。
巴格勒依然笑着,可眼里却有了泪,闪着晶光。他朝我伸出手:“暖儿,我会送你回到王子襄身边的,过来啊。”我分明是在等,如果他强硬坚定地说:“暖儿,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我们一起走吧!”也许我会动摇。可我期盼了王子襄,期盼了他,却还是成空,可这何尝不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把手放在巴格勒的掌心,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们走吧。”
告别了舞裳与茜儿,牵手出谷。我听见舞裳的啜泣,可我却不能安慰。
“巴格勒,我们去哪?”
“黔城。”
“黔城”被称为天朝第一城,也是最后一站。过了“黔城”就是苏国的境地,那里驻扎着王子襄的兵马。
巴格勒拉过我的手,把一块玉放在我掌心:“收好它。”我点头,这块玉巴格勒总是随身带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曾摘下。如今送给我,其意义可想而知,我不想拒绝。抬头,巴格勒欣喜地笑着。他转过头,一手抹上脸,我知道他抹掉的是泪。
我们牵着手走在小路上,一路无语。
这个枫红时节,因为几分伤感,更显得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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