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四年五月，永兴公主终于到了苏国，襄封她为德妃。赐其“剪云宫”，离我的寝宫很远，襄是希望她不要打扰我。我有了四个月的身子，依太医说，可能是龙凤胎。襄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激动，有我喜欢的王子，也有他喜欢的公主。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连走路都很吃力。德妃一直想着法子博得襄的欢心。每每见到我，也没有什么礼数，气得挽扇与蒙歌牙痒痒。
从第一次见到德妃，我便知道，这个女子生的太美，而她对每个男子的致命之处，在于没有什么头脑，一切凭自己的意思做事，只要不闯祸，很容易得到男人的欢心。无论在后宫还是朝廷，这样的女人构不成威胁，虽说她有背景，可是到了襄的手上，也是枉然。我虽每次都装作无所谓，宽宏大量，心里却怕得紧，我怕失去襄，在阴冷的宫里，惨度余生。
今夜，襄不在寝宫，听翦棠说，他去了“剪云宫”。我只好怏怏而回。他已经是国君了，以后还会有许多妃子，我是不是要学着包容，自古君王，从来就不属于哪个女人。
第二日，德妃来向我请安，脸上盖不住红云，一夜之间，体态万千。我忍着心痛，笑着道：“德妃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王后娘娘，大王托我来向娘娘说一声，娘娘有了身孕，要好好休息，从今日开始，大王就在‘剪云宫’过夜，让王后不要担心。”高傲与妩媚和沁柔如出一辙。“那就辛苦德妃了。”“德妃娘娘请回吧，王后要休息了。”挽扇下了逐客令，和蒙歌一起扶我进屋。我可以猜想德妃现在的表情。什么也不说，安静地坐在床旁，抚着肚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想起了巴格勒，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如何。
至于襄，应该是不敢见我吧。
我去了书房，襄还在批奏折，眉拧在了一起，怕是又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
“怎么呢？”我小声地问道。襄扶着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眼里有些闪躲。“告诉我啊，我们一起出主意。”握着他的手说道。“阿暖，对不起，我······”“你是大王了，不要总跟我说对不起。”“不，阿暖，在你面前，我永远是王子襄。”“这就够了啊，来，让我看看什么事又让你操心了？”接过他递来的奏折。原是燕州水患，死伤众多，损失严重。如今国库的大批银子大多都拿去修建边防事宜，国库亏空已经很严重，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赈灾恐怕远远不够。
“这样吧，你先减免燕州的税收，让附近的官员积极解囊，赈灾，我写封信到‘夜来阁’，近几年来，‘夜来阁’的生意一直不错。”我虽是“夜来阁”的主，但是实权在巴格勒的手里，只要我开口，他就一定会帮我，但是我这两年来总是躲着他，也不知怎么开口。“阿暖，幸好你在我身边。”“我们是夫妻嘛。”
正说着，德妃破门而入，忽视我的存在，直接缠到襄的身上，媚媚地说着：“大王，臣妾等了您很久了。您怎么还在这啊！”襄的脸色并不好看，尴尬之余又有些愤怒。“大王，我们走吧！”“大胆德妃，没经过我的允许竟敢擅闯书房，你就不怕寡人治你的最吗？”“大王，您不要对臣妾这么凶，臣妾只是想见您嘛。”德妃倒在襄的身上，不怕死得说着。“见了王后也不行礼吗？”德妃总算看清了襄的表情，才不情愿地对我行了个礼，没好气地说道：“德妃参见王后。”一行完礼，又绕到襄的身边，笑说着：“大王，我们走吧。”
“滚出去！”“大王，您······”“滚出去！”襄大叫着，德妃见是这样情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掩着面，啜泣着跑了出去。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冷眼旁观，却痛在心里。“襄，我累了，先回去了。”“阿暖，我······”“我累了。”支撑起笨重的身子，小心地朝门外走着。“阿暖。”襄快速走了过来，把他的风衣裹在我身上，抱起我，一声不响地朝他自己的寝宫走去。
两年了，自从德妃来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进来过。这里的摆设还是和原先的一样。“阿暖，你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襄把我轻轻地放到床上，抱着我说道。即使他的心里还有我，他也不完整了。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王子襄了。今夜，他拥着我入眠，却不若从前。
第二日，我让挽扇修书一封，送到了“夜来阁”。几天后，“夜来阁”捐银十万两。襄的一桩心事也落了下来，陪我的时间也多了，常常深夜，都在他的寝宫和我一起看奏折。四个月匆匆而过，我的肚子显得更大，大的离谱。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子了，为了我的安全，襄让我住在了他的宫室里，方便照顾。我也不推辞。他陪着我，我很安心。要入冬乐，襄准备出城去狩猎，准备给我做件狐裘衣。挽扇和蒙歌成天陪着我解闷。
不久，有婢子来报，说是德妃前来请安。原想退掉，但是顾及宫里的礼数，德妃一人呆在这宫里，没有什么依靠，就让她进来陪我说说话。蒙歌帮我和德妃倒了杯水，挽扇扶我下床，坐在了贵妃椅上。“不知德妃前来所谓何事？”“听闻娘娘进几日身子不是很舒服，所以我让太医准备了一些补药，今天亲自送来。”“德妃有心了，挽扇，替本宫收下吧。”“还有王后，我从家里还带了些香料来，您也一并收下吧，德妃别无所求，只希望王后能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我还年轻，不想独守空室啊。”说着跪倒在我面前，哭得极其痛苦。
“德妃，大王的决定不是我们做妻妾的可以决定，在这后宫里，只有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一切就交给上苍决定吧。本宫累了，挽扇，替本送送德妃。”“是，王后。”挽扇放下补药与香料后，就送德妃出门。我分明看到德妃的泪眼后的阴毒。
“娘娘，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啊。这些香料真的很香呢。”蒙歌取过香料嗅了嗅，看上去很喜欢。“把这些药丢了，至于香料，你喜欢就给你吧。”“真的，谢谢娘娘。”“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睡一会儿。”突然有些头晕，可能有些累。“娘娘要不要上床睡？”挽扇取过风衣覆在我身上问道。我挥挥手，示意不用。她们才退出，守在门外。
我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梦中忽然出现了很多没有脸的魂魄，伸着骷髅一般的手向我索命，襄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来帮我。肚子随之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我想醒来，却无法睁开眼，也无法出声。我知道，梦和现实已经交织在一起了。我要就我的孩子，我一定要自救。狠狠地咬了舌，一股血腥涌出。努力地动了动，没想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醒醒啊，娘娘，您不要下挽扇。”“挽扇，你照顾王后，我去叫太医。”是挽扇和蒙歌。我没办法开口，就连痛也无法叫出声来。“娘娘，您醒醒啊。”我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我抓着挽扇，浑身大汗淋漓。
“阿暖，我是襄，你醒醒。”是襄，他终于回来了。可我看不见他。腹中的痛绞着心痛。知道是襄将我抱到了床上。“太医呢！快去叫太医！若王后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下去陪葬！”
“臣参见······”“起来，快看看王后！”听得出地上的太医是被襄拖过来的。太医搭上我的脉，不久，颤着声说道：“大王，王后中毒了。”“中毒，怎么会中毒，你还不快点救！”“大王，王后中的是‘入梦香’，当务之急因现救孩子，不然母体承受不住。”“那你还不快点！”襄大声吼着。“是是，大王，您去外边等吧。”“我不走，我要陪着王后，我答应过她的，对她不离不弃，要保护她的。”襄握着我的手，坚决地说着。我知道自己流泪了，爬满了整张脸，要是我今天死了，也不会后悔了。
疼痛遍布整个身子，有一股力量要把我撕成两半。我连痛也无法叫出来，独自承受着剧痛。“快拿参来，王后快支持不住了。”太医也没了礼数，对着婢子奴人大声叫着。“王后，你加把劲，只有你坚持了，小王子和小公主才能活下来。王后啊，你不要放弃啊！”
我痛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我还不能死，至少我要保住我的孩子，这是我和襄的孩子，我还没有给他们取名字。我还没有见到他们。我不能死！
破晓之时，似乎有把尖锐的剑活生生地把我劈成了一段段，黑暗中，我咬破了唇，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哇······”破晓婴啼。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张着嘴，喘着气，太医在我身上施了针灸，朦胧中，见到了光亮。努力睁眼，还没见到襄的轮廓，又晕了过去。
只觉得睡了很久，醒来后，太医守在一边，襄笑看着我，手里拿着狐裘衣。“孩子呢？”襄闪躲着：“等你身子好了，就带你去见他。”“孩子呢？”我的泪忽而就来了，“刚才我做了个梦，小公主走了，去找姥姥了。襄，我的孩子呢，太医，你说！”太医低下头，不语。“我们的小王子还在。”“太医说是龙凤胎的。”我抓着襄的衣袖说道。襄理着我的长发，轻轻地说着：“阿暖，这个孩子和我们的缘分还没到，她太爱呆在你的体内了，以致又回到她原来的地方，别哭啊，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还没有见过她，她怎么忍心。“对不起，襄，我保护不了她。”“阿暖，不要想了，我们还有小王子啊，这不是你的错。这件事我会追究的。”“襄······”
长夜漫漫，宫室里还有浓浓的血腥，是我自己造孽太深，老天才会这样惩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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