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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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打起了雷,下起了细雨。伴随着上官雪灵的眼泪,不住地落下。我挣脱了巴格勒的怀抱,一步步朝她走去。她受伤的脸,狰狞的伤疤,家破与人亡,皆因我而起。我怎么可以逃开。
“我欠你的,必须偿还,你杀了我吧。”对她如此,对兮阙,对三哥,对身边的所有人,我都深深地伤害过,也许,我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上官雪灵抬起手,停在半空。雨渐渐大了,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她的神情。我想她是恨我的。巴格勒冲了过来,把我拉到他身后:“我不许你伤害暖儿,这并非全是她的错,你恨得不应该是她,真正拆散你们的是你们自己。你们的懦弱,你们的屈服,你们的放弃,才造就了这样的结果!”“你为什么要替她辩护,难道你不知道,她嫁过人,有过别人的孩子,她是个不贞洁的女人?你还爱她吗?难道她躺在你身边时,你不会想起这些吗?她是怎样的女人你看清楚了吗?”上官雪灵的一番话字字刺耳,针针见血,可又是不可磨灭的事实。我爱巴格勒,却给不了他最好的、最圣洁的贞操。巴格勒拉起我的手,坚定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爱她,就因为这些,我就要放弃她吗?她来到我身边,是上苍的赏赐,她爱着我,就足够了。许多事,她只是迫不得已,因为她爱错了人。可我不是,我知道她想要的,所求的,我爱她,不是她的身子。我永远不会后悔,不会改变。”
隔着雨珠,我还是看清了巴格勒的脸。晶亮的眼睛,一贯的笑容。“巴格勒,对不起······”“不要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我不该那么晚才遇到你。我应该再早些,那么,你就会少受一点痛苦。”巴格勒温柔擦去我脸上的泪和雨。他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人。
“你们不用再演戏了,我不会相信,一个男人,竟会爱上一个失贞的女人!所有男人都不过对女人玩玩罢了!苏锦纶,你太天真了,男人的话都是花言巧语!你竟然会信!”上官雪灵的眼里有着浓浓的讥嘲,“你知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既然你觉得是欠我的,你就受死吧!”上官雪灵一掌落下,眼看着就要打在我身上,巴格勒环着我,急忙转身,闪到一旁。杨修为举枪相迎,与上官雪灵打斗起来。“杨修为,你也疯了吗?”上官雪灵完全被激怒,招招想要了杨修为的命。巴格勒见状,嘱咐我藏到一旁,同样,提刀相助杨修为。雨珠被刀劈成了两半。晴空因下雨,变得昏暗。三人争斗,浑身沾了泥泞。上官雪灵长袖挥舞如蛇,身姿轻盈,像是舞娘起舞,可是,长袖掠过之处,草树狼藉,泥土翻滚。这八年来,我不知道她练了什么功夫,但她密切关注我的动向,应该是有备而来。
借着地上的枯木,但见她翻身上了半空,长袖翻转,雨珠随其凝结成形。一伸展,所有的雨珠都好似鞭子,往巴格勒和杨修为的身上甩去。速度之快,令人忘了动作。我眼睁睁地看着巴格勒和杨修为被抛起,然后重重坠落,溅起水珠泥泞。“苏锦纶,你记住,他们今天的死全都拜你所赐!”说完,上官雪灵的长袖中滑出一把细软的剑,眼见着要朝巴格勒刺去。我急急地跑去,挡在他们两人身前。“暖儿!”巴格勒与杨修为惊叫着,我缓缓地跪下:“放了他们,所有的事,都与他们无关,你恨的人是我,不要再滥杀无辜了。还有,三哥一直爱着你,他舍弃你,只是为了苏门。你失踪后,他便离开了家,四处流浪,只为了找你。你恨错了他,你不该怪他,你有你的包袱,他同样有他的包袱。这天下,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是无情的。”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转眼,剑已经到了喉间,却没有再刺下来。
“雪灵,放手吧!”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上官雪灵的剑锵然落地。呆呆地转过身,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那男子站在雨里,身形消瘦,长袍被风灌穿,多了许多沧桑与风尘。“三哥!”我跌坐在地上。那日他大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曾经,他那么疼爱我,像庠伯伯一样,可我却亲手毁了他的幸福。“啪!”上官雪灵上前,狠狠地掴了一掌三哥的脸,随后又将他紧紧抱住:“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找到你之后就杀了你!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苏衡抱紧上官雪灵,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当初,我应该坚定自己的立场,和徽帝说明白。我的多虑与懦弱,不仅伤害了你,也害死了你的家人和我们的孩子。是我错了。”大雨滂沱,洗去了铅华。巴格勒挣扎地起身,来到我身边:“暖儿,没事了。”苏衡放开上官雪灵,来到我身边,蹲下,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丫头,是三哥不好,害你自责了这么多年。三哥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害得我爱的人家破人亡,爱我的人抑郁而终。是三哥错了。”“不要,是我不好,当初要不是我,事情也不会是这样。三哥,你能原谅我吗?”苏衡放开我,擦去我脸上的水痕道:“三哥,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一听,哭得更凶了。苏衡扶起我,把我交到巴格勒手里:“有他照顾你,三哥就放心了,记住啊,要是谁再欺负你,三哥给你报仇!”我狠狠地点头,他能这样说,是真的不怪我了。

我走向上官雪灵,跪下,朝她磕了三个头,道:“灵姐姐,对不起。对于当年在这件事中死去的人,我很抱歉。”上官雪灵别过头,小声地啜泣着。苏衡扶起我,说道:“雪灵已经原谅你了,丫头,叫三嫂吧。”苏衡缓解着气氛。我试着开口:“三嫂?”上官雪灵抹去脸上的水,道:“那么小声,我怎么听得到!”我一下子收起了泪,不知所措,这是她在说话吗?后来转念一想,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谁对谁错,还如何追究,何况,她现在明白,自己所爱的人依然还爱着她,心头必定释然了不少。我鼓足气,大声地叫着:“三嫂!”雨渐渐停了,上官雪灵破涕为笑。一场八年的怨恨,终于在这个晨曦冰释雪消。
我后来问三哥是如何找到三嫂和我们的,他的答案,让我吃惊。原来,八年前,他出走后,庠伯伯在他包袱里塞了封信,信上说,五年后,只要还找得到我,就一定能找到上官雪灵,因为解铃还需系令人。我不得不佩服庠伯伯的高深莫测,他竟能考虑地如此长远,果然不是一般的人。
三哥要带三嫂回苏门,毕竟八年没回去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临走前一晚,三嫂给了我她的软剑,说是带着方面,又能防身。我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当下就要把《武元侯书》默出来给她,被她拒绝。如今她要这书也无用了。我割下青丝,当晚制成一个用青丝绣出“福”字的荷包送给她。青丝依旧,情思依旧。看着他们的离开,我真的没想到,先前仇深思海的敌人,如今成了亲人。我祝福他们,虽然错过了八年的时光,可毕竟是在一起了。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们还会有孩子,来弥补失去的光阴。之后,又想起了复儿,他也应该会变成杰出的人吧,襄和复儿,已经成了我心里的痛,今生,我再也给不了他们许多,唯一能做的,只有把他们埋在心底,给他们深深的祝福。巴格勒走向我,环住我的肩,轻声说道:“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也上路吧。该放手的,终归要放手。”我望着他,点点头,我心里在想什么,他永远知道,可他包容我,依然爱我。
我一上马,就见杨修为郁闷的表情。驾马到他身旁,说道:“杨大哥,谢谢你。”他听我这样称呼,显得很高兴:“不错,不错,哈哈!我们走!”我目瞪口呆,感到莫名其妙。巴格勒坐在我身后,解释着:“他一直以为你把他当作外人,这下好了,他不会闹脾气了。不过,我会吃醋。”后一句是巴格勒靠近我耳朵说的。我一下子就被羞红了脸,咳嗽着,当作没听到。
我们驾马前行,直往汝州,这里是与北荒的交界处,只要过了这个城市,再翻过几座山,就可以到北荒。很不幸,我得了风寒,杨修为一直同我说话,也被我传染。行程就慢了许多。巴格勒无奈地摇着头,为我们找大夫,买药,煎药,他一手包办,从早忙到晚。对我温柔体贴,对杨修为恶言恶语,常常惹得我笑翻了天。所以这一路走来,倒也不安静,一直是热热闹闹的。
数天后,我们才像爬一样的速度到达了汝州。空气果然湿润,据巴格勒说,这里天气如此,但仅隔了几座山的北荒,却是常有风沙,干旱。天下之大,所处之处当然各不相同。只是有巴格勒在,就是地狱,也变得不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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