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举棋难定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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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负了手,向外而去。黑锦尊贵冕服,渐渐消失在亦含笑跟了出去。
侍酒的青衣侍从低了头,欲退下,却听见身后平阳长公主冷冷的声音,“妍儿。”
李妍嫣然一笑,掀下小帽,露出一头浓密秀美的青丝,伸手将脸上的妆泥抹去,露出一张明艳无双的容颜,远胜方才的云霓。回身拜倒,“长公主好眼力。”
“你好大的胆子。”刘寒声斥道。
“妍儿只是觉得,”李妍低下头去,轻声道,“能够亲见陛下,对妍儿他日或有所助益。而且,妍儿对自己有自信,陛下不会发现的。”
刘微微放缓了神情,吩咐道,“你先回去,待陛下离了再来见我。”冷哼一声,带着神色惊奇的阿兰拂袖而去。
李妍悠悠叹了口气,将手上托盘放在案上。
陛下前来平阳侯府,虽说不可能是专为一睹传说中的绝色红颜,但或多或少存着些一窥风貌的心思。少时,娘亲病逝,拉她到床前,殷殷嘱咐,女子但凡要珍重自己,才能为人所珍重。
绝色如娘亲,少年时也吃了不珍重自己的亏,最终将花样容颜消磨在柴米油盐中。
不是见缝插针,就能收获自己想要的果实的。此次家宴,她若来了,就算陛下惑于她的容颜,心里也难免将她看低。唯有在意料之外的,才能引起男人的兴趣。
有时候,不见,比见更让人心生期盼。
所以。她自矜身价。
只是……
歌姬院
“嬷嬷若是觉得妍儿能成事。可否再帮妍儿一个忙?”李妍嫣然道。
“什么忙?”
“帮妍儿取一套合体些的侯府仆役衣裳来。”
“你要做什么?”嬷嬷一怔,随即通晓,倒抽一口冷气,“你想青衣侍宴?”
“想要得到陛下欢心,光琢磨对手是不行的。”李妍微微一笑,“最重要地,还是陛下本人,不是么?虽然听了陛下地很多事,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想亲自看看。陛下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捧了酒壶,低首进了大堂,站在陛下右侧身后极远处。用最不引人注意的目光,打量着端坐在主位的黑衣男子。
平心而论,就算不是九五之尊,刘彻也是个颇吸引女子的男人。不怒而威的面上。有着飞扬的眉,锐利如一谭黑泉的眉眼。以及极薄的唇。
威严,而,令人难以亲近。
李妍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地家乡有一句话,薄唇的人最是无情。而陛下。危功赫赫的此生事迹。无不说明,他是个极薄情的人。无论是对臣下,还是对妃嫔。这样的人。她真的可以迷惑地住么?
她自问,半点把握俱无。
而飞月长公主刘陵,果然是长安闻名的美人儿,周游在长安权贵之间,如同一枝谁也摘之不得地开在绝壁之上的桃花,薄却艳的极盛,所谓桃之夭夭,再也没有比一个夭字更适合形容这个女子的了。
刘陵如此,那么陈阿娇呢?
她垂了眸,心里揣摩着那位未曾谋面的大汉第一宠妃地风姿。缓缓行在回院地小径上。
“李小姐。”女子叫唤的声音嫣然自矜。
她讶然抬首,看见前方长廊尽头,刘陵手执纨扇,微笑望着她,眼神有着猫戏老鼠的傲岸。
那样地容光,照的刘陵眼眸亦一亮。
“李小姐果然好容颜,”刘陵悠然道,“只是,飞月明明听说李小姐病了,李小姐又青衣侍宴,出现在大堂。欺君之罪,好大的胆子。”说到最后,话音一冷,眼神也透出点点肃杀来。
李妍微微低首,看着自己身上尚未换下的仆役衣裳,无法推托。
飞月长公主,并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公主,聪明有口辩,当年与陈娘娘平定胶东之乱,天下闻名。她却在长公主肃杀的眼神下嫣然一笑,“长公主说笑了,陛下并没有指名要我献唱,妍儿充其量,不过算骗了平阳长公主。长公主已经原谅我了,飞月长公主还要追究么?至于青衣侍宴,妍儿素来仰慕陛下,想借着献酒,一窥陛下龙颜,虽然是妍儿不对,但是还算不上欺君吧?”
“好,”刘陵不免拍掌道,“李小姐果然聪慧。只是飞月便不明白了,”她悠然转身,向前走去,“李小姐若真的聪慧,怎么会冀望进宫伴架呢?”
李妍跟在刘陵身后,唇边漾起笑意,“怎么,陈皇后不愿意妍儿进宫,所以让飞月长公主作此态么?”
“你未免太看高自己了。”刘陵冷笑,“阿娇姐才懒的计较你。是本公主觉得你资质不错,不忍你自作孽,撞的头破血流,特来点醒你几句罢了。”
“妍儿受教,”她温顺的低下头来,问道,“不过……飞月长公主是怎么认出妍儿的?”
“你的装扮并没有什么问题,”刘陵淡淡一笑,“不过你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太久。除了有些美丽的女子,不会有其他人会用那样审视的目光来看另外的女子。李小姐,你说……是么?”
“你也许的确聪明,”刘陵的眼神渐渐转冷,“但也不必当别人都蠢笨。我猜你是希望当另一个卫子夫,但是,你揣量过没有,当年的陛下,和如今的陛下,心境可相同?而且,就算你年轻,你貌美,你们李家,可有卫青,霍去病那样的人才?凭你的资质,完全可以寻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徐徐图之。走这条路,赢了,固然可以一朝荣华,鸡犬升天。但若是输了,你自问可承受的起后果?”
李妍张了张口,欲反驳,却无力的垂下去。刘陵的话,针针见血。击中了她不参看见地盲点。或者说。是她刻意躲避不去想地地方。一刹那间,茫然侵袭,让她不知所措。

“我言尽于此。”刘陵傲然一笑,“若是李小姐听不进去。刘陵恭候着。”头也不回,绕过假山,径自去了。
李妍立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
的风缓缓吹过,拂来青草的气息。明明熏的人暖暖的衣裳吹的直贴肌肤。
到了晚上,陛下与飞月长公主俱离了府。刘方召来李妍,问道,“飞月长公主当时与你说了些什么?”
在平阳侯府发生的事,没有半分瞒的过端坐在上座的平阳长公主,这李妍早就明白,并不慌乱。缓缓道,“不过就是劝妍儿放弃罢了。”
“可笑。”刘冷哼一声,“她以为她几句话就能翻转乾坤么?妍儿,你没有被她说动吧?”
“怎么会呢?”李妍温婉地抬起头来,“她可是陈皇后的姐妹,会这么说。并不奇怪。”
“就是这个理。”刘缓缓起身,挽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她的容颜。叹息道,“人比花娇,连本公主都忍不住怜惜,陛下亦是个男人,怎么会不懂得宠爱呢?”
“长公主谬赞。”李妍嫣然。
看不出什么问题,平阳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回去歇着吧。”
“是。”李妍屈膝为礼,掀帘退下。
“对了,”刘道,“你想知道的大约已经知道了,陈家地那个小子,不必再见了。”
她掀帘的手不由一顿,却沉静道,“妍儿晓得了。”
回到房中,天渐渐黑了,挑亮烛火,看烛火明灭,恰如她翻转地心思。
“李小姐,”王伯在窗下轻叩,“陈二公子又来了。”
她回声应道,“知道了。”
廊下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王伯渐渐走远。
去还是不去呢?她想起刚刚离去时平阳长公主的吩咐。
“凭你的资质,完全可以寻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徐徐图之。”飞月长公主地话,不知为何闪过心头。
李妍咬了咬牙,提起灯笼,推门而出。
到了西侧角门,刚要拉门,身后转出女子骄矜地身影。
“李妍,长公主吩咐我等在这里,看你会不会出来。你到底还是辜负了长公主的厚望。”烛火照出阿兰冷笑的容颜。
“阿兰姐姐,”李妍回首,没有半分慌乱,道,“妍儿岂敢违了长公主地吩咐。只是妍儿刚刚想了想,若是妍儿不赴约,陈熙必然会察觉不对。若是让他们知道妍儿便是长公主悉心调教的人,岂不是对长公主极为不利?所以妍儿才斗胆赴约。”
“这……”阿兰毕竟鲁莽,听了李妍一席话,不免迟疑起来。
“阿兰姐姐,你便这样回长公主的话,”李妍微笑道,“妍儿保证,长公主不会责怪的。”
她径直出来,在那株柳树下,看见了陈熙。
陈熙朗朗一笑,气息温雅,“妍儿,你总算出来了。”他看见她眉宇下的愁眸,关切道,“你怎么了?”
“没事。”李妍微微地下头来,“我哥哥可能察觉了,最近看的很严,可能,下次,我就没有这么容易出来了。”
“我当什么事?”陈熙疏朗一笑,“只要妍儿点头,改明儿我就请爹爹到你家提亲。妍儿就不必担心你哥哥了。”
“别……”李妍连忙拦着,嗫嚅道,“我们毕竟才相识没多久。陈公子连妍儿的容颜都未曾一见,便这么肯定,妍儿是你想要娶的人么?”
“妍儿心思纯美,容颜定是好的。”陈熙微笑道,“就算不是,我娶妻又不是只娶貌。”
李妍轻轻一笑,心思纯美,这样的话,岂能拿来形容她?忽然有些自惭形秽,在陈熙面前。轻轻别开头去,道,“陈公子给妍儿讲讲公子的旧事,好么?”
“自然好。”陈熙兴致勃勃,“其实妍儿也不必将我看的太好。小时候,父亲请人来调教我和哥哥的功夫。我比哥哥勤奋,心思又巧一些,功夫在京城贵戚中数一数二。当然不跟霍家那只小鹞子比,”他道,有些悻悻。
李妍噗哧一笑。
“后来姑姑回来,在外面收了个弟弟,叫做申虎。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们兄弟却得喊他叔叔。我心高气傲,自然不服气。便寻了个衅,想揍他一顿。”
“那你必然输了吧。”李妍嫣然道。
陈熙停下,微笑望着她,“妍儿怎么猜到的?”
“不然陈公子会拿这小孩子的逗气和我说么?”她慧黠的望他。
陈熙赞许一笑,“我输的极惨。自小练就的功夫,在他手上,三招都没有过。后来才知道,那小子和游侠郭解是同门,心方平下来。怎么说,我也还是个贵戚子弟,怎能和真正的江湖人比功夫?姑姑笑着安慰我说,“这就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后当时时谨记,不可骄狂自诩。”
李妍心思一震,喃喃重复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妍儿,怎么了?”陈熙转身看她。
“没事,”李妍勉强敷衍道,“我只是在想,你姑姑这句话讲的真好。”
“当然,”陈熙骄傲一笑,“她是姑姑么。”
李妍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太自负,看不见天外的天,自己外的人?
她那么自信的青衣侍宴,却接连被平阳长公主和飞月长公主看破,那么,陛下呢?
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倒。陈熙眼明手快的扶住,焦心问道,“妍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有些头晕,”她虚弱道,“陈公子,你先送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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