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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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家兴本来是安排白顺阳跟毕国宝一起到武汉治疗的,可是,白顺阳不。白顺阳除了头上有一个伤口之外,其他地方倒是好好的。白顺阳说,轻伤不下火线,这点小伤就要住医院,那俺的身体也太金贵了。白顺阳不去,毕家兴也没有法子。他问了问医生凌兰子。凌兰子说,目前看,倒是没有事儿。但是,脑震荡肯定是有的。毕家兴听了,对白顺阳和突击队队长说,那好,你就在工地上休息几天,观察观察。你们突击队要做好安排,确保白顺阳同志的安全。
队长接到命令,要白顺阳休息,白顺阳闲不住,不愿意。队长便安排他到后勤上,当了一名火头军。白顺阳还要争,队长不愿意了。队长说,革命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干革命不能挑肥拣瘦,你要服从组织安排。等你的伤口愈合了,我就准你返回工地。白顺阳没法儿,只好做了一名火头军。。
其实,白顺阳心中的小九九我是明白的。白顺阳想在我的面前挽回自己的面子。前几次,他都败给了毕国宝,现在,毕国宝去武汉治病去了,这正是上天给他白顺阳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呢!其实,我的心中,无论对于毕国宝,还是白顺阳,感情都是停留在同学友情上,没有半点其他意思。如果非要我在他们中间选择的话,白顺阳倒是比较合适的。白顺阳家在三官殿,哪里是农村,条件当然没有县城的条件好。但是,丹江口大坝建起来,无论是县城,还是三官殿,都要搬迁。也就是说,县城和三官殿,还有其他移民集镇,其实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以后的生活怎么安排,生活的好与坏,关键看人。在这方面,白顺阳比毕国宝要有优势。
我抽时间去看望白顺阳。白顺阳头戴一顶帽子,正光着膀子,挥着大斧头劈柴。这顶帽子,戴在白顺阳的头上,有些不合时宜。那时候,已经是春末夏初的季节,绿肥红瘦,气温也一天天升高。人们已经穿单衣服了,没有人戴帽子。白顺阳戴了一顶帽子,就显得有些滑稽。但是,白顺阳没法儿。他的头上有伤,戴顶帽子,可以防止伤口伤风。白顺阳劈柴的动作很准,很脆,一斧子下去,柴就劈为两半。地上,躺满了白顺阳劈开的柴。我没有说话,走过去,帮他捡柴。他见是我,就停下了斧子。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来看看你!你的伤口咋样了?首长让你休息,你咋闲不住?
白顺阳说,我现在是一名火头军,烧火的。你别笑话,队长不让我上工地,没法呀!不过,我会坚持三个月,甚至更长。到时候,你可不要失言呀!
我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不怪乎还是那件感情上的事儿。我现在不想考虑,也不愿意考虑。毕国宝在武汉,也不知生命能不能保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罪魁祸首,一辈子心中也不安。我说,顺阳,咱们今天不提这件事好不好?你跟毕国宝两个人折腾得还不够吗?天差一点都被你们捅破了。我现在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只要你们好好活着,这比啥都好。
白顺阳笑了。他整了整帽檐,说,国宝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儿的。至于我,你看不是好好的嘛!
后来,白顺阳也到过广播室几次,都是在白天。他给我拿来了烧红薯,又甜又香,好吃。他除了送红薯之外,倒是没有再提我们之间的事儿。白天,广播室人多,他也没法提。我吃着白顺阳送来的烧红薯,心中除了对毕国宝有种牵挂之外,倒是对白顺阳产生了一种好感。这个人,心倒是很细的,知道心疼女人。要是毕国宝,就不会想到这一点。
三天后,凌兰子从武汉回来了。我急忙回到寝室,询问国宝的病情。凌兰子说,不要紧,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恢复得很快。预计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回家修养,你放心好了!
我说,没事儿就好。我们是老同学,出个啥事儿,心里不好受!那天,我看到了他的肠子,白花花的,一大堆。现在,一想起来,心中就有些害怕!谢谢你,凌医生,不是你,毕国宝就没有命了。
凌兰子说,千万别这样说,要说谢,我还得谢你呢。不是你给毕国宝输血,毕国宝早没有命了。毕国宝一没有命,我就没法儿在工地上混了。毕国宝是谁?毕国宝是毕总指挥的儿子呀!嗷,对了,我家顺阳咋样了?
我听不惯凌兰子这种口气,一张嘴儿,就是我家顺阳,仿佛他们已经结了婚似的。我说,好着呢,现在,他当了火头军,正在食堂破柴呢!
凌兰子站起身,说,我没有时间给你闲呱嗒,我得去看看我家顺阳。咋说,他也是我丈夫,我们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呢!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者是留下一个后遗症,我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听,这个凌兰子,说话一点也不背人,还没有结婚,就把白顺阳称为是自己的丈夫了。并且,脸也不红一下,仿佛是几十年的夫妻一样。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了莫名的嫉妒。
我在心中骂自己,骂白顺阳。人家凌兰子看自己的丈夫,你李丹花嫉妒啥来着?你李丹花是不是真的爱上白顺阳了?还有,那个该死的白顺阳,你家中有未婚妻了,还没头没脸地来缠我,你是想让我做你的小老婆不成?骂到这儿,我又笑了。新社会,不兴一个男人娶两个老婆了,一夫一妻,一个也不能多。再说,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如果有钱,就可以包二奶,三奶,四奶……,只要有钱,只要你的身体支付得了,包多少也可以,没有人管。那个时候,如果谁敢这样,恐怕要进大牢了。你白顺阳想错了,你就是地球首富,我也不会做你的小老婆的。不过,我很快就亲眼目睹了凌兰子与白顺阳在一起的情景。
那天,我去看白顺阳。我推开门,医生凌兰子正在给白顺阳换药。白顺阳杀猪般的大叫。凌兰子说,顺阳乖,别叫,忍着点,马上就好了。我听了,就想笑。凌兰子不仅把白顺阳当作自己的丈夫,还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呢!你们听听,她凌兰子咋说的?顺阳,乖,忍……,这那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子汉说的话?

我走进去,白顺阳就停止了叫喊。我说,凌医生也在,忙着呢!我就不打扰你们两口子的好事儿,我先走了。
我还没出门,白顺阳又叫了起来。凌兰子没法儿,就让我留下来帮忙。其实,白顺阳的伤也是不轻的,不过没有生命危险罢了。他的伤重要在头上。凌兰子开始解顺阳头上的纱布。纱布裹的层数多,兰子慢慢地一层一层地解。血干了,凝结了,纱布粘在了一起。兰子解一点,顺阳就钻心地疼。解到最后一层,血块粘在头发上,伤口上,解不开。兰子用剪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剪,一点一点地解。
顺阳不喊,不叫,任兰子在自己的头上忙活,仿佛那头,那伤,不是自己的一样。其实,那个疼,比刀剐还疼。但是,顺阳咬紧牙,忍住了。豆大的汗珠子从顺阳的额头冒出来,滴下来,砸到了地上。
我看到顺阳脸上的汗珠子,知道他的头很疼。我说,白顺阳,你要痛,你就哭出来,喊出来,那样,你会好受些。
白顺阳朝着我挤了一丝笑,说,三国的关云长剔骨疗伤,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我白顺阳虽然比不上关云长,但也是一条汉子,怎能为这点小伤而落泪呢!
白顺阳不哭,凌兰子哭了。她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淌。她从口袋口掏出一块小手帕。那是一块洁净的带着少女芳香的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凌兰子没有擦自己的泪,而是把拿着手帕的手伸向顺阳的脸,给顺阳擦汗。凌兰子的手帕很轻,很柔,很香。凌兰子边给顺阳擦汗,边含着泪说,你刚才还大叫呢,现在咋就变成关云长了?
白顺阳说,谁说我刚才大叫了?我白顺阳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我看了看凌兰子,她穿着一件白大褂,白皙而修长的脖子清晰可见。美丽的大眼睛里贮着泪水,水汪汪的。我心中道,这是多么好的一对儿呀,我再也不能对白顺阳有啥想法了。我应该祝愿他们幸福!我说,我们高三班的人,个个都是关云长,没有一个怕死的!
白顺阳说,就是嘛!人家毕国宝肠子流出来,也没有叫一声,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凌兰子听了,哭出了声。他给白顺阳包扎好伤口,匆匆收拾好器械,背起药箱,哭着跑了出去。我知道凌兰子哭的原因,我并不是有意伤害他。我丢下白顺阳,向凌兰子追去!
凌兰子回到宿舍,白大褂也不脱,倒在床上,“嘤嘤”地哭。凌兰子一定是太伤心了。要不,她不会不脱白大褂就倒在床上的。凌兰子是一位医生。医生是很注意卫生的。凌兰子更是卫生得不能再卫生了,甚至有些洁癖。譬如,饭后,她一般要花5分钟时间洗手。出一次诊,她不仅要换衣服,而且要洗澡,要用香皂把自己浑身上下洗个遍。她洗澡也不背我们几个女生,大大方方地洗。我们宿舍里,经常会看到她脱得一线不挂地洗澡。她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我们大家是最熟悉不过了,甚至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熟悉。她的床,我们是从不敢坐的。如果一坐,她就会忙着拆洗被子。像今天这样,她不脱白大褂就倒在床上的现象是从来就没有的。
我走过去,说,凌医生,你不要哭了。其实,我跟白顺阳什么事儿也没有。他是你的丈夫,他是你的男人,他是你的顺阳,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凌兰子一哭,就停不下来。她哭着说,我们的婚事,爷爷定的。爷爷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就是一个傻子憨子,你也要嫁给他。咱们老凌家,吐口吐沫,能当根钉用。从我记事儿开始,我就一直把他当作是自己的男人。而现在,他变了心,不要我了。你说,我该咋办呢?
我说,凌医生,事情不是你想想的那样。是的,白顺阳是喜欢我。他曾经为了救我,剁掉了自己的手指头。他与毕国宝一起,为了赢得我的爱,争得死去活来。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他们什么。凌医生,你应该相信我才对!
凌兰子说,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儿。可是,他的心已经跑到你那里去了。刚才,你也看到了。你一去,他就不疼了,不叫了,就变成关云长了。我该咋办呢?丹花,你救救我,我不能没有他,他是我的丈夫啊!
我的心中可怜起凌兰子来了。这个看起来高傲的医生,心里原来是这么脆弱。我把她从床上抓起来,与她面对面的看着。我说大声道,凌兰子,你给我住声!
凌兰子被我的气势吓懵了。她停止了哭,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我。我注视着她,大声说,我告诉你,凌兰子,你那个白顺阳我不喜欢!你没有必要在这里大哭小叫的。你这一哭,好像是我李丹花抢走了你的男人似的。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嫁给白顺阳的。至于你能不能嫁给白顺阳,白顺阳要不要你,那是你的事儿。现在的男人,你别想用封建社会那根红绳把他拴住。你要去追,去赢得他的心!
凌兰子不哭了。她低声说,丹花,谢谢你,麻烦你帮帮俺,你去跟白顺阳说,你不喜欢他,让他收收心。只有你拒绝了他,我才有机会!
我心中道,别看这个凌兰子平日里不多说话,其实,她还是挺有心计的。她让我去拒绝白顺阳,为自己赢得机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说,其实,我已经拒绝他100次了,可是,他不听!好,今晚,我再约他,再告诉他最后一次。
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了凌兰子,我就要做到。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与白顺阳的这次约会,没有让白顺阳从爱恋中拔出,反而,我自己却陷进了爱情的深潭里,不能自拔!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原来是爱白顺阳的。并且,爱得是那么深,已经爱到骨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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