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情船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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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毕国宝,我猜想白顺阳也快到了。毕国宝不了解白顺阳。我前面说过,白顺阳把学校图书馆的书差不多看了三遍。读的书多,心眼儿也就多。白顺阳一定有办法来到这工地的。这张爱情船票难不倒他。果然,下午收工的时候,白顺阳来了。
白顺阳是赶着马车来的。白顺阳的父亲白马车赶了一辈子马车。旧社会,给地主赶马车,新社会,给生产队赶马车。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白顺阳会赶马车,这一点儿也不奇怪。白顺阳到了指挥部院外,扯了三声鞭子。鞭声很响,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我向外一看,是白顺阳,急忙走了出来。我望了望他,低声说,你来这里干啥?你快走,要不,一会儿炮声一响,你想走也走不了。
工地上,每天放两次炮。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都是在收工以后放。黄土岭上的黄土板被炮一炸,就炸成了碎土块儿。炮放得越好,民工们就越省力,工程就进展得越快。放炮的时候,工地附近是不允许人们走动的。天上,到处飞的是土块儿,石块儿,你就是再眼疾手快,也是防不住的。况且,在炮声响过之后,还有30分钟的危险时段。这个时段,也是不准到工地上去的。防的是有些炮响得晚,伤人。所以,白顺阳来的不是时候。他要是走不了,我还要请示领导,留他在这里吃饭呢!
白顺阳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就是故意来蹭饭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是来向你报到的。我来了,我白顺阳也来了,我白顺阳也拿到这张爱情船票了。我是顶我爹的班,来工地上赶马车的。我来请示你,这赶马车算不算建设丹江大坝。要是不算,我也到最前线去!他毕国宝能做到的,我白顺阳一定能做到!嘿嘿,这次,他毕国宝输定了。他是一个从没有干过体力活儿的龟儿子,要不了三天,准走人。
我说,白顺阳,你说点正经事儿好不好?你们这些臭男人,一见了面,就要比个高低。你们烦不烦?什么爱情船票?我那是说的气话,你们还真拿个花儿针当棒槌,拿根鸡毛当令箭,逞能不是?我可跟你说清楚,咱们只是纯洁的同学关系,千万不能往其他地方想。就是想,也不可能!我要是嫁人,你们两个,我谁也不嫁!
白顺阳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他就像是一泓深不可测的潭。我的话火药味再大,落到这泓深潭里,就没有了踪影。白顺阳自信地说,丹花,你不会的,我了解你!他毕国宝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对女人一点也不了解!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炮声已经响起来了,白顺阳就是想走,已经来不及了。院子里的人都在往屋子里跑。我只好拉着白顺阳走进了播音室。战地指挥长正在用高音喇叭指挥放炮,我们俩站在旁边,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可是,我们只能站在播音室里,院子里是万万不能去的。土块儿,石块儿,不时地从空中飞过来,落在房顶上,打得房顶“哗啦哗啦”地响。
炮终于放完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战地指挥长抬起头,看到了白顺阳。他看了看白顺阳,问我道,小李子,这位小伙子是……
我还没有应腔,白顺阳就接过了话。白顺阳说,首长,我叫白顺阳,是李丹花的同学。我是三营的,是个新兵,今天才到工地!
战地指挥长站起来,用拳头捶了捶白顺阳的胸部,说,嗯,是块儿好料,不过,你可要经得起锻炼吆。一个好牛犊,套儿好不好,就要看调教得咋样!不错,小李子有眼力。

我知道指挥长说的有眼力指的是啥。我说,首长,你弄错了,我们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指挥长就“哈哈”大笑起来。指挥长说,这位同志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是同学,刚刚毕业嘛!
指挥长说完,又大声地笑,笑得我的脸热烫烫的。我还想辩解,指挥长挥挥手,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走,小李子,带上你的同学,一起到食堂吃饭去!
没办法儿,领导的话我不敢不听。再说,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要是让白顺阳等到炮的危险期过后,他回到自己的驻地,饭早就吃罢了。也好,就这样吧!我与白顺阳一起随着指挥长来到食堂。食堂是后勤食堂,领导与后勤人员在这里用餐。遇到开会什么的,各营来的人也在这里吃。工地上,多一个人吃饭少一个人吃饭,没有多大的差别。我们走进食堂,50余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我的脸烫得更厉害了。我明显感觉到这些目光里含有一种异样的意思。我真想调过头,一个人跑回去。可是,我不能!丢下白顺阳一个人,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我后悔留他在这里吃饭。不过,要说留,也是指挥长留的,我是一点主动权也没有。我心里想:白顺阳是不是故意留下来?是不是故意要把他与我的关系暴露在大家面前?是不是有种先入为主让我无法后退的念头?白顺阳这招儿确实高,比毕国宝在班里大声宣布他与我恋爱的办法要高几百倍几千倍!毕国宝的损招让我抓住把柄,迎头一击,谎言就不攻自破了。白顺阳这一招儿,确实高!你解释你与人家白顺阳没有啥关系,可是,没有人说你跟他有啥关系。你越描,就会越黑。不说吧,大家的心里想的都是一个理儿:这个小青年一定是李丹花的男朋友。看看,刚来工地,就放不下,追过来了,缠绵呀!我敢说,还一定有些人要在心里揣摩着我们今晚咋睡觉呢!哎,总之,白顺阳就像是用橡胶棍子狠狠地打了我一下,打得我差点儿没命,可是,身上还没有一点伤痕,让我有苦难言!
白灵走过来,看着白顺阳,说,这不是白顺阳吗?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白灵在学校比我低一级,因为是文艺队的,所以全校的人都认识她。白顺阳看了看白灵,说,是白大演员呀,你唱到工地上来了。你能来,我咋不能来?只要你到哪儿,我就会撵到哪儿,我要把演出的每一场节目全看完!
白灵嗤嗤地笑。她边笑边看着我。白灵说,恐怕不是为我而来的吧?你要是有这个心,可能有人要把我撕吃了呢!
我知道白灵的意思,我说,白大演员,他可是你的铁杆戏迷,你要想要,早把他领回去!不想要,就把他送回去。只是千万别把我扯进去,我们是真真正正的同学呢!
白灵还要往下说,我端着碗,追着打她!我们两个人闹腾了一阵儿,这顿饭就过去了。要不,我还真不知道怎样收场呢!
白顺阳吃了这一顿饭,大家都知道我李丹花有一个同学,特殊的同学!过上几天,就会有人跟我开玩笑:小李呀,你那个同学咋不来了呢?好久没有见到他呢!他们的意思,我心知肚明,可是,没法儿说出口!
毕国宝不知怎么知道了白顺阳在我这里吃饭的事儿。他接下来演出的一场戏,把这工地的天戳了一个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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