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手刻荷与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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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视生平所见百多件定窑器物,真品纹饰大多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生辣感,甚至于这种生辣感后来演变成为一种独特的鉴定方法。
现在一想才豁然明白。其实那是因为:刻花手在用刀的时候,不经意使得线条具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
这种缺陷确实是难以避免的。但如果从手工味的角度来说,这种情况的出现不妨说是一种刻花艺术内在意蕴和艺术质感的表露,属于艺术创作过程中原始美的冲动和再现。
其实,“缺陷”并不完全是缺陷,而是艺术作品所固有的雅气和空灵之气,是难得的朴素美和自然美。是如同书法之飞白、篆刻之敲边、绘画之笔触。也正是由于这些“残缺”的迹象才形成定窑刻划花艺术放旷、超然的大气之象。
想通了这一层,言若海对于玩古中的知古心得又迈出了一大步。
“在手刻纹饰中,荷花所占比例为第一,牡丹、萱草、鱼纹、龙纹次之。其他如人物、仙鹤等较为少见。所以我们先来讲一讲被誉为花中仙的荷。”
四福挽起袖子,看样子是准备亲自操刀演示了。四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动作,生怕错过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手刻荷花,我们先要了解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这是荷花的品格。属于草本花卉,盛开在每年夏季,它茎直、叶大、花肥、色艳。花、叶不同长于一茎,各占一支。这便是荷花与其它花卉所区别的地方。”
四福凝了凝神,深吸一口气,右手自然而然地放在手下那一排刻刀上。就好像那一排刻刀早已在他的心中留下了痕迹,亲切如同手足,熟捻灵活如同十指。
四人心中同时回忆起四福所讲述的用刀三要素:落刀、行刀和收刀。
四福的精神在瞬间便集中起来,沉着地看着左手的原胎,“定窑手刻荷花构图打破了世俗观念,也打破了自然界荷花的生长规律。它平和了花叶各占一支的分裂现象,使茎作为主线,有机地把花叶统一起来,并在其茎的空寥处,左右两分添补些似竹若柳式的卷草叶。”
开始了?!神乎奇技的刻花手四福终于下刀了。
落刀如落笔,平直弯转、意在刀中,脑中彷佛盛开了一片片地荷花……
行刀时冷静、放怀,自始至终地把握着行刀轨迹和弯转程度。灵活、准确、神逸的行刀,翻转毫不迟疑,毫不踌躇,如与可画竹,则胸有成竹。
藏锋、露锋、出锋、回锋,用刀四法被他发挥地淋漓尽致,如同神助。
眨眼的功夫,四福已然放下了一件完成品,又重新取一原胎开始刻划。
四人朝那件完成品看去,只见其壁上:花中生叶,叶外又生花;花中生茎,茎中又生花着叶,如同无穷循环一般。
一盏茶的时间,六件作品全数完成。
上刻荷花不论肥瘦,花瓣都被刻意展放了一些,显得卓尔不群、傲然矗立。花瓣的分布尽显随意,没有数量对称的死板,大小、疏密各有所别。
有的被刻意将两边的花瓣安排得一边紧促一边松弛,一边上扬仅偎于花蕊,一边半拉半靠又去又就,看上去似乎是被微风吹拂一般。
荷叶更是可与荷花相比美。
荷叶以荷花为约,大小不定,有肥有瘦。任翻转仰卧,近傍远依,有一种自然的顾盼之姿,映带之势。
卷草叶以茎为转移,以花叶为中心,时而环绕,时而穿插,时而避让,时而迎合,占有定位,行有定向……
“荷花这个主题形象,要抓形态、抓变化、抓情趣,要充分体现荷花的妩媚和娇艳。荷叶要求不刻板、不机械,重灵活、重发挥。”
讲了最后这几句,四福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刻......
花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就是火头三的玩火绝艺了。
……
古代钧窑所谓“入窑一色,出瓷万般”,其道理于定窑的窑变现象类似。
要知道,仿古不类似于普通的烧窑。南怪所言极是:只有还原了当初的一切烧造环境,才能真正仿制成功。
世传黑定、紫定、红定之说,其实并非色定中有这专门釉色配方,而均为特定气氛条件下的窑变。
这个道理,玩古搞鉴定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其实,在通常情况下,温度在1280度左右时,黑釉如点漆,沉着稳重,光泽厚实,细察釉面呈橘皮状;温度在1290度左右,釉色由原来的黑色趋向紫色,俗称酱釉;温度升高至1300度左右,开始由紫色变红褐色或红色,此即所谓史载的红定。
众所周知,色定中红定最是名贵。色红纯正而又体形完美,尤为稀少。从黑定、紫定到红定,这是靠煅烧而完成的。说到底,这便就是火的艺术了。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其实世所名贵的红定,其烧成并非窑工刻意促就,而是一种天才般的偶然。
倘若用现代仪器,固定了温度曲线来进行烧制,很可能就是舍本逐末。失败的后果,全然是可以遇见的。
古代烧窑,看火全凭一双眼睛。优秀的烧窑师傅只要一看灶堂里火的颜色,就能立即说出窑内温度;看看灶膛火炭的分布就能准确地说出窑炉什么部位烧生,什么部位过火。

这种具有一手看火绝技的师傅便就是俗称的“看色先生”了。也称为“窑眼”。
古代各大窑口的生产出现了空前规模,所以优秀的看色先生在窑场中是非常受拥戴的。
举个例子:家有瓷窑几座,雇工数十或十数人,必须专门雇一“窑眼”,抑或说小户人家只一座窑炉,雇不起专属于自己的“窑眼”,但在高温阶段或停火时也必须请“窑眼”来,以定夺高温阶段的炉火处理及停火时间。
要知道,过去没有工程师或是高级调配师,没有“高温计”和“热电偶”等测温仪。几百上千年的窑场烧制生产史,全靠这批“窑眼”来把脉定论。
可以说,火的艺术在他们眼中或手中揉搓有致,把玩得当,成多败少。
火头三显然便就是这种已随着科技进步而逐渐“消逝”的专门职业人才。
“其实古陶瓷的烧制如同……”火头三挠了挠头,关于烧成一技他倒是真没什么可给大家讲解的,当年师父南怪就是让自己从蒸馒头当中感悟的。
“烧窑如同蒸馒头?!”
“嗯?”火头三懵松的睡眼陡然开阖,眼弯内精光一闪即逝,将视线停留在开口说话的唐英身上。
唐英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刚刚想也不想就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说了出来。可被激了这么一下,又记不起这个怪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听谁说的。不过,有一点儿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凭空就能想出来的。
“你们别看着我,我现在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么一句话……”唐英一时间成了场中的焦点所在,心里是又羞又急,突然抬头看到站在自己侧前方的言若海表情怪异地摸了摸鼻子,心中霎时一动,“言哥,对,当初言哥在南山别墅,‘蒸馒头大赛’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
“蒸馒头大赛?”火头三心里纳闷。这南山别墅可不就是自己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嘛,可哪里听过什么蒸馒头大赛啊?
“就……您设计的第三关。让我们蒸馒头来着。”寇胖子小声儿在火头三耳朵边提了一下。
“狗屁!那是师……她‘老人家’设计的。”火头三老脸一红......
,终于符合形体特征般爆了一句粗口。
“不过……”火头三瞟了一眼言若海,点头赞同道:“烧窑如同蒸馒头。这个观点倒是没错。关于烧窑你还知道多少?”
言若海暗暗一叹,他本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可火头三难得被自己勾出了兴趣,如果自己能够好好把握,说不准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过了这村,再找不到这种机会了。
当即神色一凌,“每一个窑口按照自身特性,逐渐建立起一种规范。就拿定窑而言,首先依所具有的最高熔点为限制,焰火有效控制在这个极限之下。根据器物大小薄厚而定其烧成时间。时间确立很重要。
一般为烧成40—48小时。少则过急,容易给产品造成炸裂,变形乃至滚釉现象;多则给烧成燃料造成无谓的浪费。”
火头三怔了一下,自从师于南怪之后,自己就一心沉浸于烧成一技。可自己师兄弟五人,排除了大师兄和二师姐,仅剩下的三人却各学一技,这么些年下来,烧成倒是心得不少,可苦于无人能与自己交流。听言若海此言,心中一喜,“确实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最佳火候,所谓适可而止,陶瓷烧火自然也讲究适可而止。”
言若海想了一下,叹道:“经验,经历验而知之,科学以实践为基础,根本在于建立在经验上。”
闻听此话,火头三抚掌笑道:“哈哈,你能有这番造诣,看来我们的水平只在伯仲了。”
火头三的笑容很真实。一点儿也不像是虚伪做作,显然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可说者无意,听者上心。唐英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什么?言若海跟火头三的水平不相伯仲?
可火头三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国内数得上号的大师级人物南怪的第三徒。如果排除不懂玩古的大师兄张大民和女佣出身的二师姐吴妈,这火头三便就是南怪的首席大弟子,真正南怪的衣钵传人。对于烧技更是高明无比,那可是传说中的看色先生啊。
可言若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竟也有这番造诣,这就不得不格外引人注意了。
言若海顿了一下,摆了摆手,“我怎么能跟师兄比呢?!我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烧技一道,不是资深烧成师,根本摸不到其骨髓里的东西。”
“哈哈。好一个烧技骨髓!”火头三越发的兴奋起来,从怀中掏出两张标有曲线的图纸递给言若海,“其实,让我教你们,我也没啥好教的。这两张便就是我沉浸烧成近十年来的心得……”
这是两张烧成曲线图,虽然寥寥几笔却是整个烧成技艺中的精华!
低头只看了一眼,言若海心中便难掩的一阵狂喜……
PS:终于,终于,终于第三集结束了。
第四集《高人出世》也即将开始上传,感谢一直关注《贪婪》的朋友们。
贰把刀2008/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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