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长歌以当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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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一夜下来,我的心里总是存了心事。清晨的时候,陈开叔派了伙计来告诉我,说我爹他们趁着天黑凿开坚冰,在白浪河打捞一夜,循着河水下去十数里,都未曾发现柳雨湘的尸体。我的心里这才安稳了些。
过了不多久,我就听到明月欣儿来报,说是冰儿回来了。我心中欣喜,只觉得整个人恍如虚脱一般,心里实在是累的满满。
冰儿和陈叔去正堂拜见老夫人,我便也带着明月欣儿去了。冰儿看去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减明媚。这趟京城之行,十分顺利。陈叔汇报后,老夫人听得不停点头。
见着我,冰儿忙拉着我的手,笑道:“九容嫂嫂,你想我了没?来,给你介绍个人。”随着她的指向,我这才发现一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火红的紧身装扮,手里拿着一把金鳞玉鞘的剑,看上去英姿飒飒,英气勃勃。
“这位妹妹是---?”
“这个是曲冰凝。我才认的妹妹。这次京城之行,若不是因了她施以援手,我们的酒车就出事了。姨妈已允许她住在我们这里。”冰儿爽朗道,却说得我一头雾水。经她细细告知,我才知道,原来这次京城送酒之行的途中,冰儿陈叔一行遇到山贼打劫,危难之际,有个红衣小姑娘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杀出,直把一大群山贼杀的落花流水,抱头鼠窜。这个红衣小姑娘就是曲冰凝。曲冰凝的本名自然不叫这个,至于叫什么,她自己也记不得了。她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她是大半年前,在一个悬崖底下被砍柴捕蛇的村民发现的,当时她浑身血迹淋淋,头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身边所有的物什,只有这把镶金带玉的长剑。还有脖子上挂着的一块葱翠盈透的翡翠。
被村民救治后,她的伤势好的很快,没过多久,又可以生龙活虎地舞剑了。但是她的记忆,却从此失去。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就靠舞剑卖艺赚一点银两,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有的住的时候,就住在山神庙等地方,没处栖身的时候,也露宿在野地中。因为她的长剑和翡翠,是唯一可能追寻到身世的证据,所以不管日子再难过,她也一直没有舍得卖掉。
这次,她正在山野中露宿,听到外面的官道中有厮杀之声,出来一看,发现是强盗打劫,于是,想也不想,挺剑上前,救了冰儿陈叔一行人,还帮冰儿陈叔一路护送酒车到京城。冰儿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又怜惜她一个女孩子四处漂泊很可怜,就收下她做了义妹,为她取名曲冰凝,并把她带回沈家。
我见着冰凝比我略小,身子瘦弱,但是眼睛大而明亮,相貌清奇,心里一时就喜欢的紧。总觉着她和冰儿,仿佛原本就该是姐妹的。她见了我,还倒不怎么的,反而没多久,就与明月欣儿打的火热火热的。
冰儿说完这些,又问道:“雨湘嫂嫂呢?怎么不见她出来接我?难道是生病了么?”我心头一紧,无言以对。虽然明明知道冰儿早晚要知道这件事的,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幸而老夫人,听得这句话后,说道:“冰儿,你这一路奔波,也为咱们沈家受累不少。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姨妈我会论功行赏的。至于别的事情,你就不必理会啦。”

冰儿愣了一下,脸上神色微微一变,就和老夫人请辞,拉着我一起出来了。
直等走到她房里,关上房门,她才问我道:“九容嫂嫂,雨湘嫂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回府到现在,所有的女眷丫头都见到了,独独没见到她和落落。”
我低下头,低声说道:“宝宝没有告诉你么?”
冰儿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摇着我的胳膊,说道:“九容嫂嫂,到底是什么事?宝宝也不肯说,你也不肯说,难道非得要去问大哥哥么?”
我在心里叹口气,知道早晚都要说的。只是冰儿与柳雨湘感情最为深厚,我真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我缓缓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到最后,冰儿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明眸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她几乎是吼道:“他们竟然这么陷害雨湘嫂嫂,我非要去找姨妈揭穿她们的狼子野心不可!”说着,转身就往外跑。
我拉着她,沉声说道:“冰儿,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可是你要知道,你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姐姐的冤屈可是永远没有法子昭雪了。”
冰儿原本就是冰雪聪明的人。她一心要冲出去找老夫人理论,也是因为伤心太盛的缘故。如今,听我这么一说,稍稍有些冷静下来。我又说道:“这件事的真相无论如何,老夫人和族里的长老们已经认定是真的,老夫人也惩戒了姐姐。你现在去说,姐姐是冤枉的,你以为老夫人会信么?要是会信的话,当初我早就说了。而且,试想,即使现在老夫人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冤枉了姐姐,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因为大错已经铸成。老夫人若是肯改变想法,就等于承认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而害死了姐姐。所以,为今之计,要想为姐姐陈雪冤情,就只有慢慢查访,找到他们陷害姐姐的证据,到时候老夫人也不会偏袒任何人和掩饰自己所犯的错误了。”
听我缓缓说完,冰儿脸上悲愤的神色慢慢化为无助,她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看她的神情,只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我安慰她说道:“冰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姐姐的尸首并没有打捞到,所以她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躲到一个不愿意人知道的地方去了。我们现在应该做的,自然有找出那帮人陷害姐姐的证据,可是更重要的,却是治好你大哥哥的病。要是他可以好起来,那么一切情势,对我们就有利的多了。”
冰儿点点头,握着我的手,说道:“九容嫂嫂,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的一颗浮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下了不少。
半夜的时候,西北风呜呜咽咽地刮着,断肠泣骨一般。我听到冰儿的房间里,传出悲怆的歌谣,如怨如恨,如泣如诉,余音袅袅,怆然不绝。那歌声唱道:“弥河之水向东流,有女一人名湘柳。叹叹叹,贤德纯良姿容好;愁愁愁,艳骨逐水何人收。白浪河水长悠悠,埋女一人名湘柳。哭哭哭,她若死兮郎肠断;诉诉诉,洁质尽付土一抔......”这样的夜,这样的歌声,让人听罢,只觉得寒凉入骨,潸然泪下。
我原本想去阻止她唱下去的,可听她这样一遍一遍的唱着,到最后,竟是听得痴了,不知不觉间,就听了一夜。早上醒来,才发现,我的枕上,竟全是盈盈新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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