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天香亭圣上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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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了中秋节,云妃身上就不太好,于是太后打发吟箫前去探望。吟箫到了凝晖宫见了云妃,只见得是比节前憔悴了些,倒也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只是人比以前慵懒些。见了吟箫过来,精神头略好了些,一直留她用了晚膳,直过了戌时才让她回去。
御书房内,皇帝拧着眉头,面色深沉地看着案上的折子,黄济海在案下小心候着,每见皇上盯着奏折半天不语面色冷峻时他便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犯龙颜,那项上的脑袋怕要不保了。他只是小心的站着纹丝不动,整个书房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仿佛静得只能听见皇帝那不太均匀的呼吸声及漏壶的滴水声。他恨不得秉住呼吸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来,两腿站得笔直,仿佛一尊雕像,只是那眼睛却不时偷觑着皇帝的脸面。忽见皇帝合上折子,面色如常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圣上,已是戌时了。”黄济海忙暼了一眼更漏道。
“起驾吧。”皇帝离了御座抬脚便下了案子向房外走去,黄济海也不敢多问,忙跟了上去,后面四个小太监也急忙打了灯跟上。
“你一个人跟着就行了,朕要去走走,这么多人跟着,心烦。”皇帝头也没回在门口顿了顿,便大步走开了。
那黄济海也来不及思考,这天将黑不黑的,也不知皇上要去哪,只得提了盏宫灯疾步跟在后面。
皇帝一个人在前面心事重重地走着,越走越慢,黄济海只好调整好步子只在五步开外轻轻地跟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在皇帝身边侍候这么多年,深知他的性格,这天下太平,除了一件事能让皇上大为光火之外目前再也找不出第二件来了。先皇后已斃三年有余,身为太子妃时就已不受宠,做了皇后两年不到便郁郁而终,自此皇帝便再不提立后之事。但那些朝中大臣们却不时上书要求早日立后,惹得皇上极为恼怒,虽身为天子却也无可奈何。
“听说云妃这几日身子不好,现在怎么样了?”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回皇上,听凝晖宫的人说是心口痛,太医看了说并无大碍,只需放宽心养着,想是中秋节操劳所致。”
“嗯,摆驾凝晖宫。”皇帝朗声道。
吟箫从凝晖宫出来一路上慢慢走着,想着云妃那落落寡欢的神情还有那委屈的言语,心里也不禁有些明白,这后宫说大不大,但处处是尔虞我诈,想是这些日子受了些委屈,以她那要强的个性,心中甚是不受用,身上一时便不爽快了。再想想自己在宁寿宫,虽是个宫女,但在太后身边倒也清静自在,不禁心里生出许多感叹来。她边想边走忽然瞥见黄济海打着一盏灯跟着皇帝身后,忙侧身垂首立了等他走过来。皇帝平常倒还平和可亲,偶尔碰见她经常问些太后的事情,所以吟箫见了他便不似初见时那般忐忑不安了,见他径直走了过来忙躬身请安。
“你从凝晖宫来的?”皇帝见了她面色倒平和了许多,语气也不似刚才的僵硬。
“回皇上,太后听说淑妃娘娘身上不好,特意打发奴才过来看看。”
“哦,云妃现在可好些了?”每次见了她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欢喜,表面却装作毫不在意。
“回皇上,并无大碍,太医吩咐只放宽心静养就好了。”
皇帝听了沉默不语,抬脚便进了前面的天香亭,这天香亭取自唐朝宋之问的“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故这亭边植着几株桂花树,枝头已开始绽放它那细小的花瓣,几缕微风拂过,夹杂着隐隐的、淡淡的桂花清香,闻起来沁人心脾。“你也过来吧,朕有话问你。”
吟箫心中甚为纳闷,只好跟进亭中,低着头恭敬地站着,那黄济海只在亭外站着,并不跟着皇帝入亭。
皇帝抬头看了看天上只见黛青的天空中月色溶溶,空气中馨香氤氲,便开口吟道:“玉轮轻转泻清辉,芳草盈盈摇暗香。”
吟箫在旁边听了心下一惊,这两句可不是她当时在饮翠馆随口吟的,怎么今儿倒从皇上口中吟了出来,当下也不敢作声,只是略显拘束地站着。

皇帝见她不作声,转过头来看着她道:“这两句可是你写的?”
“回皇上,确是奴才胡乱写下的。”吟箫也不敢多说,只是红着脸应着。
“嗯,不错,对仗工整,用词清丽,不落俗套,果然诗如其人。”
“皇上谬赞了,奴才不过胡乱吟了两句。”听他这样说,她内心更慌乱起来。
“你看,这两行可是你写的?”皇帝边手边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来。
吟箫接过来展开借着月色一看,便是那晚随手写了压在砚下的,心顿时突突直跳,脸颊滚烫,只低低地应了声:“回皇上,确是奴才所写。”
“嗯,果然字如其人,箫也吹得不错。”皇帝背着手看着亭外的桂花道:“今年内的桂花开得不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朕突然想起李白的一首诗来,‘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植君园’你觉得如何?”
吟箫听了心里更觉恐慌,那一句“清阴亦可托,何惜植君园”可是暗示要将她纳入后宫,她面上发热,却欲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道:“回皇上,奴才想应是《咏桂》这首诗吧,这想是那桂花开得较好,诗人喜欢便想移上园中吧。不过这亭边的桂花开得可真是好,难怪李太白会发此感叹,连奴才见了都觉得欢喜得不得了。”
皇帝听了半晌不语,只盯着她看了半天后走近她身边,用手轻抬起她下巴灼灼目光直视着她道:“这诗句中可还有别的?”
吟箫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呆了,忙下意识地向后跳了步,低着头满脸通红地说:“恕奴才愚钝。”
“大胆,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皇帝见她跳开,心中不禁一怔,突然低喝一声。
“奴才该死。”吟箫心中一惊慌忙跪下,只说了一句就再也找不到别的话了,就这样静静地跪在他脚边。
“你先起来说话,但凡有一句假话,朕绝饶不了你。”皇上抬手扶她起来,语气平和了不少,“朕问你,你看贵妃与云妃如何,哪一个可掌凤印入主中宫?”
“此乃皇上家事,奴才不敢妄加评判。”吟箫虽觉害怕,但还是大脑清醒,口齿清晰地说。
“朕恕你无罪,你照实说就是了,不许有半句假话,否则便是欺君之罪。”皇帝轻轻吐出这些话,听得吟箫心惊胆战,心神不宁,话音未落却又淡淡加上一句:“朕想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连累云妃府上吧。”
听到这样极有威胁的话语,她心里倒不害怕了,心里一横,那股天生的拗劲便上来了,她直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奴才就直言不讳了,刘贵妃虽绝色,且代掌凤印,但看起来却是妩媚有余而端庄不足,没有那种母仪天下的风范;云妃虽是艳冠群芳,但处事过于精细而缺少中宫应有的平和与敦厚,少的便是一统六宫的那种宽大襟怀。奴才所言句句出自真心,还请皇上定夺。”
她眼神坚决而果断,倒让皇帝有所震惊,继而转身背手看着天道:“不错,与朕所想大致相同。果真是端庄凝重,心思缜密,浑身一股灵透之气。“接着他转过身看了看她便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清阴亦可托,何惜植君园’,朕纳你为妃可好?这空置已久的中宫之位,依你的才貌,朕看你倒是比她们适合。”
吟箫听了心中大惊,连忙跪下连声道:“奴才万万不敢有非份之想,请皇上明鉴。”
“好了,你下去吧,朕自有主张。“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朗声道。
吟箫自知多说无益,便轻轻退了出来,出了亭子向黄济海福了福便匆匆走了。到了前面转弯处,她回头远远望去,只见皇帝还背手站在亭内仰望天空,那墨色的颀长身影在她看来透着无尽地落寞和淡淡地哀伤。那黄济海却不知何时也进了亭子,在他身边挑着灯悄然立着,风轻轻一吹,那团灯光便在茫茫夜色中轻轻地跳着。看着皇帝那身影,想到他乃九五之尊,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内心竟然也这般彷徨与孤独,她内心不禁涌出莫名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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