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卧梅居偶得碧玉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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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寒风呼呼地吹个不停,云层渐渐聚拢不一会便织得极厚,不到一个时辰阴沉的天上便飘起了片片莹白的雪花。刘府的一位笔帖式冒雪送来了一封信函连茶都没喝就匆匆顶了件油衣走了。这些天宁王精神有些不济,还好访客不多,很多事情都交由李东平打点,自己则时常钻到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连用膳也是下人端到书房去的。
这时见他右手缠着纱布左手拿着一纸书信在看,本就阴郁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阴沉可怕了,若不是刘府派人送来这封信,他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看完他一把将信揉成一团扔到桌边的火盆,见那通红的火苗将这黄白一团的宣纸瞬间吞噬,只留下了些许黑色灰烬,他才沉着脸起身走到窗边背着手向外张望。只见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也不知何时下的雪,这时已见地上堆了薄薄一层,洁白可爱,心下一动转身便奔向书桌从卷轴中抽出那副小像,饱含深情地观赏起来。赏罢他抬手细心地将那画挂在墙上,仔细端详着,忽然想到前些天吟箫持剑对他时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有些……
他极力地将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无法接受自己竟将吟箫与这画上的少女联系起来,这画上可是他今生挚爱的芳菲,那个柔情似水、温驯贴心的女子,至今想起还让他内心隐隐作痛。可关吟箫呢,这个让他又爱又恨桀骜不驯的女子,她竟然与乱党勾结……想到这里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本想转身提笔写回信却一手伸进砚台里,浓墨将右手上的白色纱布染成了黑色,一怒之下左手扯下纱布扔在一旁,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书案,只听“哗啦啦”的一阵乱响,满案的书纸笔墨、茶水点心全都掀翻在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吟箫就再也睡不着了,自那天与宁王闹翻后她便无心在宁王府呆下去了。但是又放不下碧云丝雨她们,心里又挂念着宫中的太后,思来想去却找不出个好法子,心中又想念孤身在外的哥哥,这些天未能和他联系,也不知他是否安全。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又见天色渐渐放亮便悄悄起身推开窗子一看,只见满院银妆素裹,眼前白茫茫一片,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仍旧扯絮般的下着,远远望去如梨花乱舞,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一片雪尘,如白雾一般掠过庭院。吟箫只披了一件外袍,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阵风像要将她吹醒一般,只见她黑亮的眼珠一转,转身就回到床边的衣柜里翻腾开了。
因时辰尚早,宁王府里还未有什么动静,守夜的家丁婆子们早不知躲到哪个暖和的地方去打瞌睡了,就连整日看守在蕴芳居的侍卫也因大雪纷纷放松了警惕,一个个躲到附近的亭子里吃酒取暖去了。吟箫趁着没人发现,只身翻过院墙轻轻落入另一处陌生的院落中,刚站稳,她便用手拍拍深青夹袍抖落了沾在身上的雪,四处看了看,往院中小道上走去。没走出几步她便觉脚下有些不对,于是用脚碾了碾地上的雪,待低头往下看时,便见这小道竟是用汉白玉的碎屑铺成,所以就算是不下雪看上去也是一片洁白,再抬头看时,便望见不远处的正殿上面的扁额上三个描金大字“卧梅居”。她心中暗自冷笑,见正殿外几株红梅在雪中怒放,偶尔随风袭来阵阵冷香,那鲜红的花朵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妩媚出尘。她定了定心暗自叹道:“没想到这卧梅居竟在蕴芳居隔壁,看这汉白玉的地面就知宁王对刘家二小姐可真真是用心到了极至。”叹完心中难免漾起一阵酸涩,又见这院中寂静无人,一时好奇心占了上风,抬脚便往正殿走去。

一进殿绕过绘着梅图的大理石屏风便进了里屋,只见里面陈设典雅大方,各种家具皆是上品。抬眼见花梨大理石几案上摆着几本书,旁边的摆放的官窑白底描花瓷瓶内插着两枝含苞欲放的红梅,各处纤尘不染收拾得井井有条。她轻轻移步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但见上面工整地抄写着:“天长地久,嗟嗟蒸民。嗜欲既胜,悲叹纠纷。缘情攸宅,触事来津。赀盈世逸,乐鲜愁殷。沉乌逞兔,茂夏凋春。年弥念旷,得故亡新……”她粗略地翻看了一遍,这熟悉的字迹无外乎是宁王所写,没料到他为了悼念这刘家二小姐竟将李煜悲拟的《衣昭惠周后诔》抄了整整三遍,后面还附上自己写的几首表达哀思的长诗,落款竟也学着那周后主写道:“鳏夫风”。吟箫看罢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待看到落款时,竟不知为何忍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完再抬头看时却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柄碧莹莹的玉箫,发着幽幽的绿光,引得她不禁走上前去伸手便摘下那箫拿在手里细细观赏。只见这玉箫箫身略细,通身翠绿无一瑕疵,且无花纹修饰,底端只垂着鲜红的流苏,与她以前的碧竹箫有些相像。
看到这里,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小时候祖父曾提起过的那一对雌雄玉箫来,那对箫合称“云洛”,凝白色的称之为“流云”,翠绿色的为“碧洛”,所以他们兄妹俩的名字还是由这对箫而来。这两柄箫世间独此一对,只要透过箫管往里面迎光一望,便可见玉箫内壁分别刻着各自的名称,这个秘密是祖父当年送她去妙光道观时传授于她的,除她之外旁人皆无所知。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拿起这柄箫对着门外光亮处一看,只见光滑细腻的内壁依稀可见“碧洛”二字,看得她神色骤变,复又拿起仔细看了一遍,只见管壁工用钟王小楷工整地刻着那两个字,清晰可辨。看完才觉全身一阵阵的发冷,额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晶莹的汗珠,她手中紧紧地握着箫,一时竟不知所措,只是静静地站着动也不动,紧闭的嘴唇被牙咬出了血,渗出一抹鲜红。这时却听耳边响起一阵阴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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