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苏嬷嬷微微蹙眉道：“娘娘在天龙寺遇到了四殿下？”
“是，”席素妍笑了笑道：“还记得前两天在御书院有个宫女冒雨前来借书么？”
苏嬷嬷想了一下，道：“是，奴婢记得，那小宫女便是熙祥宫的？”
席素妍点点头，道：“正是，那宫女到藏书阁借一本《禹氏治水》，说四殿下想看看水利方面的书籍，也怪我多事，我道那书晦涩难懂而且多讲的是些上古神迹，便建议他看《水经注》，没想到却惹恼了四殿下。”
苏嬷嬷当时并未随她进入藏书阁，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听席素妍说起当时之事，不禁皱起眉道：“娘娘，这深宫内院比不得寻常人家，有些无心之举都会为您带来祸事。”
席素妍苦笑道：“嬷嬷教训得是，我初来宫中，什么规矩也不懂，对宫里的人事也全然不知，眼下便得罪了四殿下，唉！”
苏嬷嬷道：“这都是奴婢的过失，未曾将宫中的人事告知娘娘。娘娘也不必担心，熙祥宫在这宫里向来是不管事的，四殿下年纪尚小，不过意气之争，娘娘且宽了心，不必多虑。”
席素妍道：“苏嬷嬷，这宫里的事情还要劳烦你给我讲讲，免得我又惹了谁，凭着添出许多麻烦来。”
苏嬷嬷点头笑道：“是，娘娘听些什么？”
“就从那熙祥宫说起吧！”
“是，”苏嬷嬷应了一声，想了想，说道：“熙祥宫的主人是四殿下的生母李美人。”
席素妍听她这样说，微微有些吃惊，苏嬷嬷道：“娘娘一定有些奇怪，按例，美人只是正四品的级位，根本没有独具一宫的权利，但这位美人娘娘却是不同，她原本就出身李家，一入宫就封了美人，后来生下四皇子，要知道，陛下子嗣并不算多，生下一男半女都能获得极大的封赏，但这位娘娘性子却是极冷清，婉拒了陛下所有的赏赐，向陛下要了宫里最南边的熙祥宫居住。”
席素妍思索道：“苏嬷嬷，我也曾出入宫廷，这位李娘娘却从没见过，连四殿下也只是听人说起，似乎也不曾见过。”低品级的后妃不引人注目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连身为皇帝的儿子，居然也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苏嬷嬷叹道：“四殿下自打生下来便体弱多病，陛下和太后怜惜这个孩子，也就没有把他送到别宫去抚养，而是留在李美人的身边，让做母亲的亲自抚养孩子，因此四殿下打小就甚少出席宫里的各种庆典，认识他的人实在不多。”品级身份低的宫人生下皇嗣是不能自己抚养的，而要送到出身高贵，品级高的妃嫔处抚养。
“那倒是极大的恩典了！”席素妍当然也知道宫里的这个规矩，并对此嗤之以鼻，风流的时候却只要美貌即可，生养孩子却又嫌弃她们出身卑微。
苏嬷嬷迟疑片刻，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李美人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的出身……”
席素妍一怔，略一思索，惊讶道：“难道，她是李家的……”
“正是，”苏嬷嬷点头道：“她可是李家家主李元恒的妹妹，老侯爷的三女儿。”
席素妍奇怪道：“李家的女儿，怎么从没有听说过？”既然李家在宫里有人，而且还是一位皇子的母亲，为什么还这么费心的将李鸢芷送入宫中呢？
苏嬷嬷沉默片刻道：“这事宫里极少有人知道，李美人虽说是李元恒的妹妹，却是老侯爷庶出的女儿，她母亲是候爷的五夫人。但李娘娘与李家并不亲近，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将她送进宫，这些年她从不与出宫省亲，也不与李家来往，甚至极少在露面，只说有病在身，皇上也许了她在熙祥宫内静养，她这样足不出户，以至于许多新进的宫人都还不知道后宫还有她这样一位。”
席素妍想了想，道：“她是否与李家有嫌？”
苏嬷嬷愣了一下，惊讶道：“娘娘如何知道，奴婢曾听说李娘娘的母亲李府的五夫人是投水自尽的，有传言说是被大夫人给逼死的。”
“所以，李娘娘生下皇子，本可一步登天，册封为妃，皇家的妃位乃是正一品的阶位，我朝按祖制设有“贵、淑、贤、德”四妃之位，一旦册封，娘家父母兄弟都会有极大的封赏。”席素妍说道，苏嬷嬷点头，这的确是本朝内宫的规制，后妃们之所以在宫中勾心斗角的争斗，为的不仅仅是富贵权势，还有背后整个的家族的兴衰存亡。
“可是她却谢绝了皇上的封赏，连妃都没有封，更别提对李家的封赏了。”苏嬷嬷感叹道：“后来李家也与她断了来往，她在宫中也不大与其它嫔妃交往，似她这样的女子倒也极少见，皇上偏偏就喜欢她这清冷的性子，时常会去熙祥宫里，否则这宫里的人都快忘记这位娘娘了。”
席素妍听她最后几句说的有些不以为然，想必皇后对皇帝仍然时常到李美人宫中多有怨恨，才会让自己的身边的人也有了怨气。
苏嬷嬷停了片刻，又道：“正因如此，奴婢才会对娘娘说不必担心得罪熙祥宫，李娘娘是不爱管事的人，这宫里真正需要提防的是……”苏嬷嬷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失言，没有再说下去。
席素妍起身握住苏嬷嬷的手，恳切道：“嬷嬷，我只是一个孤女，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我敬重您如何母亲一般，我年纪尚小不通世事，若是胡乱行事惹出祸来，岂不落了席家的门风，也让陛下和娘娘蒙羞，素妍心中惶恐，还要嬷嬷指点一二。”她这话说着实抬举了一翻苏嬷嬷，又告诉她，皇后在皇帝面前表示要代为照顾她，若是她出了差错，皇后在皇帝那也交不了差。若真如此，依皇后的性子，也不会让苏嬷嬷有好日子过。
苏嬷嬷笑道：“娘娘不必多虑，依娘娘这般温柔的性子，哪里会惹出事来，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宫里头，娘娘只需小心两个人。”
“贤妃娘娘吗？”席素妍问道，徐贤妃在后妃之中地位最高仅次于皇后。而且她似乎也并不卖皇后的账。
苏嬷嬷遥遥头，道：“不，是何充容。”
“何充容？”席素妍一愣，安平公主刘盈的母亲何充容，脑中浮现起那日遇到何充容的情景，只觉得她是一个温婉的女人，怎么会成为苏嬷嬷口中必须要提防的人。
苏嬷嬷看她神情，道：“娘娘可不要被她的模样给骗了，徐贤妃性子刻薄，却只会逞些口舌之能，所以皇上这么多年也由着她。何充容是贤妃的表妹，却是极心机的人，相较之下，徐贤妃只是她的出头鸟罢了。”
席素妍沉默片刻，当初晋王对自己的母亲十分冷淡，她只道晋王为人薄情寡恩连母亲也不知尊重，这会想起来，因为对母亲的不喜，甚至于皇帝都不愿意亲近自己的长子，有这样一位不知轻重，尖酸刻薄的母亲，晋王幼时在宫中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另外一位，娘娘可能也会遇到她。”苏嬷嬷见她神情凝重，又道：“就是长公主刘岚，她的母亲是已故的杨贵妃，是太后杨家的旁系侄女，所以皇上和太后都非常宠爱她。不过她七年前已经嫁到贺家，如今驸马已经是滨洲刺史。”
“滨洲刺史贺琮敬，说起来贺家也是名门士族，御书院的贺掌书也是贺家的人吧！”席素妍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父亲的书房的上书中时常见到这个名字，当年长公主出嫁的时候她才八岁，只是知道他是皇帝的女婿，而今苏嬷嬷却说出嫁已久的公主是宫中的厉害人物，委实让她有些想不透。
“安乐长公主当年可是宫中一霸，杨贵妃早逝，太后对她自是百般呵护，皇上也极为宠爱她，那贺琮敬不到而立之年便成了一方大员，可见陛下对女儿的何等的恩宠。”苏嬷嬷感叹道，几位皇嗣中就数这位安乐长公主最受宠爱，连太子也没有这般恩宠。
席素妍笑了笑，道：“不管如何，她已经出嫁离宫，又远在滨洲，如何必担心呢。”
“娘娘这么想可就错了，”苏嬷嬷冷笑道：“长公主每年都要回宫五、六次，皇上还特意将她从前居住的漱玉宫为她保留着，去年冬天是她的寿辰，皇上和太后专程召她和驸马回宫庆贺，晚间她和驸马留宿在漱玉宫中，不知怎得，漱玉宫伺候的宫女惹恼了她，她竟然命人将那宫女杖毙。”
“啊，”席素妍惊呼一声：“堂堂公主，怎会如此凶狠呢？”
苏嬷嬷恨恨道：“事后皇上责问她，她说那宫女意图勾引驸马，皇上不但不怪责她，反而将皇后娘娘斥责了一翻。”
席素妍佯着愤怒，出言怒斥安乐公主，心底却对这位行事泼辣的皇女充满了好奇。苏嬷嬷话中需要提防的人，不过都是在宫中与皇后敌对的人，苏嬷嬷愿意告诉她这些是不是证明她也在慢慢地通过皇后的审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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