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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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本凡站在电话机前,警惕的往站一旁的师叔看去,师叔慎重的点点头,抽出怀中的纸条往他递去,祝本凡就按了一个钮,嘟嘟嘟嘟嘟——他们俩如临大敌的盯着电话机,一脸严肃。
「师叔,这真的没问题?」祝本凡一手持着听筒,一边再向师叔确认。
「没问题。」平常他瞧冷峰都是如此耍着这玩意,就是有问题……应该也不大吧?师叔沉眉盯了盯那怪样的东西,看看祝本凡,也只能寄寓最大的祝褔。
嘟嘟嘟嘟嘟——
听筒里头一直响着古怪的声响,似是无意义的喃音,亦似是某家的内功心法。祝本凡挑了挑眉,质疑的往师叔看去,平日他看别人还是勾栏机里的都是很快就有一把声音传来了,怎么到自己拨时,却是不会呢?
师叔仍旧沉着眉,目光低低的放在按钮的夹缝之间,恰巧就避过了祝本凡的目光。
怎么还是没有声音传来呢?焦急的抚着手指,祝本凡倾着头颅去摸那个座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了。
「喂?」
一个声音传来,祝本凡马上追问:「梁文?」
「呀,是的,你是……?」
「我是祝本凡。」
「吓,你会拨电话了?」明显有一丝惊异掠过,他平淡下来,又用着幽幽的声线道。「你过的怎样了……嗯,兄弟近日可是安好?」
「很好。」除了尧冷峰还活着以外,大致没什么问题。祝本凡想了一想,又道:「梁文,其实你不必顺着我说话。」
「是吗?你的听得全?嗯,那……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那声音正问着,忽尔又自我解说起来。「对了,你现在跟你的师叔住在一起呢,怎么会不习惯。」
「梁文……」然后祝本凡没有说下去。
接着是一轮静默。
祝本凡站在话机前,师叔站在左边,而梁文呢?梁文在另一头,不知站在什么地方。
他们彷佛都不知道电话机的唯一功用就是用来对话,仍旧静静地,向另一头吞吐静寂的呼吸。
「这个好玩吧?」那声音突然在说。
「嗯?」祝本凡自然不解其意。
「电话。你打过来不就是要试试这东西吗?好玩吧?如果没什么的话……」他急促的说着,最后的几个音杂乱的混合起来,就连他自己亦不能听得分明。
「梁文。」祝本凡铺叙了一声。「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祝本凡。」那声音铁钉钉的,咬牙切齿。「那你又为什么打给我?」
祝本凡的手指缠上电话丝线,没有回答。
「祝本凡?」
「……」
「祝本凡?」
「嗯。」
「祝本凡,你爱我?」
「不。」
「是吗?」然后不再是梁文的问题。「咔嚓。嘟——嘟——」
刺耳的尖锐促使他拨开听筒,到再拿起来时,里头早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祝本凡茫然的,向着听筒问:「喂?」
不。
他说不。
梁文摸着自己的头,跪在地上苦笑,他的气力只足以把听筒阁下,遗憾地,并未能为自己合上棺木沉重的盖。他先是跪着,慢慢躺倒下来,冰凉的地面衬着他苍白的脸,正好与他的手足成为絶配。
够了,这样正好,正好把所有的痴心妄想冷却,然后等待融化。
下一次……
没下一次了。梁文再一次向自己强调,就像过往的所有时候般强调。
他知道最近祝本凡演的戏发行了,他知道他得到了不错的风评,他知道祝本凡虽不至于是世界知名,可在本地也是少有名气。成名并不是一刻的事,相貎亦并非一切,他知道,离开以后,祝本凡已被过往进步了许多。
他知道,祝本凡己不可避免的离他越来越遥远,就像当初,两个人处于不同的世界般遥不可及。
梁文有时也会笑自己,在看到电视萤光幕的影像时,为着那么一刹那的想法,感到无比安慰。
——还好,明星一般不是会结婚的,就算要也会等到好久好久以后……
最少他也会否定,自己交上了女朋友。

这样就好了,这样梁文就能保住自己的心,麻木地假装活着。
就像好久以前一样。
以为某个人,存在于身处的某一角,谁不知那不过是他的心崩溃后,空溜溜地滑进来的风而已。
可是祝本凡却说,不。
那甚至不是一个谎言,一个能令他活着的谎言。
梁文已经没气力了,可他还是绵绵的自地上爬动着,一寸一寸的魂魄被燃点作身体的动力,过后颓然消散。
祝本凡是什么人?
梁文看着那转动的指针,心里头,却是反然的停住。
祝本凡不过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名字是他取的,衣服也是他买的,虽然祝本凡总向着梁文嚷道许多他不懂的概念,亦因为他从未听懂过,所以梁文从不知道祝本凡是些什么。
后来,他便更是一无所知。
家里的电话还在嘟嘟的响。
他听了,呜呜的不知为何说了:「呜……尧冷峰,救我……」
祝本凡……
那一声「不」灼痛了他的头,伤彻了喉道的每寸,他可能喊着什么古怪的声音,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听到。他哑了,盲了,聋了,对世事不闻不问,反而对梁文更好。
空罐自身边踢开,他自己也是全然空了,对于世界也再无作用,只能算一个废物,等待被压平的废物。
他本来不过以为是问一句话,听一句话,无甚损失。可梁文错了,他做的总是错的。
他以为自己没有,却被一个问题把所有的不堪离过都呼啸而起。
其实他有,而且许多。
梁文按着心脏的位置,阳光的馀韵晒痛了他的眼睛,使得梁文不得不沉痛的低下头来,这是美丽得像画一般的景象,不知何时他走道一个小港口前,就站在石筑的码头的一角。
如果他真是一幅画就好了,画不会有自己的悲伤,只有看的人,才有自己的心情。
梁文呆呆的站立在边缘,便利店的塑胶袋随风拍到脚上,重重的又被其中的内容牵制下沉。梁文奇怪为什么自己还能动,明明全身都僵硬了,为什么还能毫不在意的走到街上?
眼前一片茫茫,他怎么又会在这里呢?呀,他在等一个人,对了,怎么会忘了呢?他正在等一个人。
梁文轻轻的笑了,硬在那么一角,就似是一个海风都侵食不了的塑像般等着。
等到尧冷峰赶来的时候,梁文就笑的更开。
「尧冷峰!你怎么来了?」他愉快的拿着一个罐子往尧冷峰投去,溅得他一身酒气,却比不上自己身上的味道浓烈。
尧冷峰皱皱眉,拉着他的手又道:「笨蛋!你怎么还来这里?你不是说过……」突然他止了声,看看四周,却是把梁文捉得更近岸边。「不说了,快回去吧,也不知道别人担心?」
「担心?哈哈哈,活该!尧冷峰你也用着担心?活该!活该!」他跳着拍着乐得大嚷大叫,尧冷峰要把他拉走,也只得任着他打。
「是是是,是我活该,让教我有你这种朋友。」尧冷峰干脆就想把他抬走算了,他一边扫着被梁文撒上的一头枯叶,一边几乎用抱的拉着。
「尧冷峰,尧冷峰,他来不来了?不来了?」他碎碎的念,突然一脸垂头丧气。「怎
么人人都不来了?尧冷峰,怎么总是没有来?」
梁文走着,突然一个碰跤跌倒在地,尧冷峰上前去扶,却再也拉不动他。
「尧冷峰,怎么他不来?」呜咽乍从喉头冒起,梁文一脸冰凉,随着风干了一点,又随着风冷了一点。他颤抖着手捉向尧冷峰的领口:「尧冷峰,没有人来啊,尧冷峰。」
「我不就来了?」尧冷峰用着半襟大衣把他包在怀一来,一边回首示意下属去把车给开来。
「可是谁都没有来,我等的,一个都没有来!」他筋疲力尽,却又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一下子倒了满瓶的水,哇哇的流出来,辛酸凄苦。一时间过往的努力都是多馀的,他等的人没有来,他等的人没有来……
他等的人,一个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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