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他乡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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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他乡故知
一九三七年七月,甘光复被胡-必成首长从抗大叫到延安保卫局,与局长周兴共同交待了一项绝密任务脱下军装,到兰州从事地下工作,以经商身份作掩护,开辟西北与苏区的物资流通渠道,协助兰州地下党,积极营救被俘的西路军将士。书书网 更新最快
大西北历来是中国赤色革命力量的薄弱地带,尤其是中国革命中心从江西转移到陕北以后,更需要在西北布局。西路军河西兵败,国际国内形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更加速了这个进程的步伐。第二次国共合作,使中国**在西北各地设立公开的办事机构合法化,但处于对国民政府和蒋的极度不信任,铺设明暗两条线就显得极为重要。甘光复以其身份和背景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之一。
随后,甘光复从抗大消失,有关他的一切图片及文字资料也一块不见了,全体抗大学员被告知,今后无论在任何场合都决不容许提到甘光复同志的只言片语,就当抗大从来就没有这个学员,在其他地方遇到甘光复要装作不认识,决不能主动打招呼……
从北平来延安的青年学生也被保卫局分别谈话……
甘光复出现在柳树店茶坊兵工厂西厂旁边的一个独立四合院内,每天上午都有专职教员给他开小灶,系统的进行地下工作的基础培训。
茶坊兵工厂隶属中-央军委军事工业局,初创时约有职工200人。周鉴祥任厂长,曹光华任政委,赵发生任总支书记,贺瑞林任工会主席。工厂分为东厂和西厂两部分。东厂为枪械修理部,负责人刘贵福,政治指导员陈海清,以修枪和造手榴弹为主;西厂为机器制造部,负责人黄海霖,政治指导员闵跃亭,以机器制造为主,下设机工班(2个)、钳工班、锻工班、翻砂股(附设木型班),后来还成立了引擎班、铆工班和冶金班。甘光复抽空找到周厂长,要做一杆两米长的空心钢管长矛和几柄飞刀。周厂长当下严词拒绝,物资这么紧张,哪有多余的东西给你小子祸祸。甘光复死皮赖脸,许下无数好处,周厂长考虑到他要去搞地下工作才勉强答应。没想到后来这笔小小的投资给他带来了天大的收益,每当提起这件事情,周厂长嘴都笑歪了,梦里都会乐醒。
每天下午,甘光复就自任教员,专门对抽调来协助他的十几个语言模仿能力强的战士进行民风民俗及西北方言培训,其中就有李虎、豹子和川娃。在这个小团体中,李虎是党小组组长,相当于政委的角色。
川娃这小子当时乘乱潜入一汪浑浊的水潭,避过了悍匪的截杀,毛都没伤一根,地地道道的机灵鬼。
甘肃方言中,兰州话相当于中国的‘北平话’,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懂,兰州周边皋兰、景泰、平番(今永登)数县皆属兰州语系。
作为西北马家军事集团发祥地的河州(今临夏市)方言,从上世纪初期到中叶几乎是西北的官方语言,流行西北大半个地区。
在甘肃方言中,凉州方言拗口难懂,极富地方特色,外乡人初到此地绝对如闻天籁,肯定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在陕北秋天一个景色迷人的午后,柳树店周边的黄土峁上,甘光复带领着几个‘河州尕娃’,唱起悠扬婉转的经典河州花儿【上去个高山望平川】
上去个高山呀,
望平川,
望平川,
平川里有一朵牡丹。
白牡丹你就白来者耀人哩,
阿哥的白牡丹;
红牡丹你就红来者,
红者破哩,
阿哥的白牡丹;
尕妹子旁边里呀有人里,
阿哥的白牡丹呀,
没人时我陪你坐里。
阿哥的白牡丹,
黄牡丹黄者赛金哩,
阿哥的白牡丹;
绿牡丹你绿者破里,
阿哥的白牡丹;
尕妹么你十七者我十八,
阿哥的白牡丹;
成里么你就不成是看下呀,
阿哥的白牡丹;
看上去容易,
摘去时难,
哎哟摘去时难呀,
摘不到手里是枉然!
……
甘光复的嗓音高亢激越,一曲经典的河州花儿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在这片萦绕信天游的土地上肆意侵袭,绕梁不绝,回味悠长,使人倍感新鲜、好奇、突兀。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矗立在不远处的军营旁,浑身战栗,泪如雨下。
“杨排长,你怎么了?”身边的战友关切的问道。
“你们听到花儿了吗?”
“什么?听花儿?”
战友们一头雾水。
“我听到家乡的花儿了,有人在山上唱家乡的花儿,是家乡的花儿,味道一模一样!你们告诉连长一声,就说我去找老乡了。”

说完话,杨排长撒腿就跑,箭一般向山岗射去。
甘光复歌声未落,就见一个矫健的声影向这里飞奔而来,转眼来到面前,一米八的汉子如山而立,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牛卵似的眼睛不住在座成一圈的人群中扫来扫去。
大伙正在疑惑时,就见那汉子平复了一下气息,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引吭高歌,一开口就把大家震傻了,给人的感觉就像大漠里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裹挟着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呼啸扑面而来,如同一泻千里浊浪滔天的滚滚黄河挟持着万古高原孕育出碾压一切的气势咆哮奔驰。雄浑粗犷中饱含着苍凉悲怆,一听就是豪爽的西北大汉吼出的铁血歌谣
花儿本是心上话,
不唱是嘛由不得本家,
刀刀拿来头割下,
不死了还是这个唱法
阿哥的胸膛是一堵墙,
钢刀子穿了个窟窿;
梦里面遇见了家乡人,
你说是痛哩嘛不痛!
一曲用方言土语吼出的西部民谣【少年】就这样直白的道出了一个征战沙场的铁汉热切的思乡之情。
(注:黄河故里,甘、青、宁之地,女子唱山歌叫吼花儿,男子唱山歌叫漫少年,山野对唱,其乐无穷。)
余音未落,大汉已泪珠滚滚砸落尘埃,他张开双臂,舒展胸怀,在默默地等待……
此时大伙已闻声落泪,血脉喷张,满目虔敬,甘光复早已起身,他泪眼婆娑,扑入对方的怀中。
算起来甘光复已经有四年没回家了,此刻他思乡的心扉也一并打开。
两个经历过血与火、生与死的军旅铁汉紧紧的搂抱在一起,激情四射,演绎了一处老乡见老两眼泪汪汪的好戏。
“尕兄弟,十年了,整整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今天我是离家以后第一次听到乡音,我高兴啊尕兄弟,快告诉我,你是谁?你家在哪儿?!”
大汉急切地用家乡的方言问道。
“我叫甘光复,家在平番县寿鹿山甘家湾。你是谁,一听就是老乡嘛!”(民国时期,古浪县东部地区皆属平番县管理。)
“甘家湾甘家,那你还是娘家人哩。我叫杨春凤,是平番县干柴洼乱泉台子的人,我妈妈的外婆家就是你们甘家,七八岁的时候我妈还带我去过你们家呢。据我所知,甘家湾只有一户甘家,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尕舅爷的儿子对吧!”
“你是乱泉台子我朱姑妈的外孙?是我秀英表姐的儿子?你是老二吧,你不是被姑舅姐夫带着走中卫走丢了吗,咋到红军队伍上了?”
(注:西北方言中,姑舅就是表兄弟姐妹的统称,具体称呼时加上哥弟姐妹即可,本文为阅读方便,以表字代之。)
“尕舅爷,关于我的事情一言难尽啊,我们回头慢慢聊,你先告诉我,我阿大阿妈他们都好吗?那年逃难,我阿大我大哥他们平安回去了吗?”
“都好都好,你也不必挂牵,这两年年景好了,你家日子过得挺不错,前几年我还见过秀英姐,她说家里盖起了拔廊房,购置了几十亩好田地,人很精神,就是头发有些花白。”
“唉,阿妈苦啊,都是为一大家子人操心累得。”
杨春凤长吁短叹,嘘吁不止。
“春风,别难过,想想咱大半个中国都沦陷在战火硝烟之中,每天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遭遇不幸,我们的家在大后方,家人苦点累点算啥,知足吧。”
杨春凤的心情立马好转,咧嘴笑道:“这倒也是,嘿嘿。”
甘光复笑道:“我在警卫局,是特务队副队长,你在哪个部队?回头请个假,今晚到我这里好好聚聚。”
“尕舅爷,厉害呀,你才入伍几天啊,就已经混上副队长啦!我可是爬雪山过草地从瑞金过来的老红军,现在在独一团炮兵连任排长,就在山下驻防。”
“春风,你咋跑到瑞金去了?”甘光复满脸的不可思议,大字不识一个的西北逃荒少年怎么会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瑞金参加革命?
“春凤,你也别急着告诉我,这期间肯定有讲不完的传奇经历,晚上我们慢慢聊。豹子,马上去找附近的老乡买头大羯羊,再搞来两袋洋芋几坛好酒,今天晚上我们改善生活。”
甘光复转头坏笑着对李虎说道:“队长大人,这不会违犯规定吧,您老人家可得多担待着点,嘿嘿。”
“哈哈哈,你小子尽管违犯,天塌下来老子替你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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