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致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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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门外的声响,李瑾已经大致作出了判断,定是平城的大小官员前来拜会领导了。果不其然,一大群身着官服的人在县长的带领下进得门来,一个个堆着笑脸,作起了自我介绍,李瑾在一旁直挠头皮:还有完没完了。
致都显然也不太喜欢这样的排场,草草应付了这些平城的头头脑脑,立即带着自己的人出发了,没有给李瑾参观名胜古迹的时间。最过分的是,连平城官员赠送的“土特产”也没有收下,倒是让李瑾有些心疼,摸摸自己已稍稍瘪下去的包袱,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是自己的队伍,其实加上他自己也就四人,行得也还算快,很快穿过马邑,剧阳,武州等地,自然每到一处,都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前来“捧场”,致都还是坚持分文不取的原则,让李瑾好不郁闷:就没见过这样当官的。
在这一段时间里,李瑾与马林混了个烂熟,也渐渐了解到这个家伙的生世:马林的父亲在他刚生下来不久就参加了抗击匈奴的地方武装,在一次与匈奴的战斗中不幸身亡。马林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到十二岁,一日母亲出城上山砍柴时恰遇匈奴袭城,于是被抓住作为诱饵威胁汉军打开城门。马林的母亲深明大义,在城墙下痛骂敌人,接着自行了断,一时激发了汉军同仇敌忾的气势,将匈奴打得落花流水。
马林对李瑾言道,他永远记得那日母亲就义时的英姿,以及那决绝的眼神。他的父母都是为匈奴所害,因此他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痛击匈奴,为父母雪恨。这也许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目标。
李瑾本想劝他看开一些,人活一生,不能只为了仇恨而存在。但看到马林那平常嬉皮脸面的模样在说到匈奴时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以及充满仇恨的眼光,他也动摇了。
是的,有时候,血债还需血来偿,特别是民族之间的矛盾,绝不能用一味的忍让与宽恕来解决,更不能用无休止的强烈谴责来收尾。对豺狼,若是不将它打疼打怕打闭气,它也许就永远不知悔改。
马林虽然名为致都的侍从,但致都却并没有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因为他什么事都是事必躬亲,根本就不需人的伺候。因此马林就闲了下来,与李瑾相若。
两个闲人凑在一起通常能做点什么?当然是赌博。不过李瑾对这个时代那些乱七八糟的赌具很是看不惯,又苦于没有扑克,麻将等现代化赌具,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发明“不久的中国象棋搬上了台面,在简单的向马林介绍了规则之后,这个竞技色彩明显重于赌博的项目便开始在两个年轻人之间开展起来。
这实在说不上赌博,因为马林压根就没有钱作赌本,身为大款的李瑾只好自掏腰包,每次先给马林一些钱,然后再开始以每局几文的代价开战。本以为作为象棋的“创始人”,自己是有些优势的,没想到马林这机灵人在初期学习阶段吃了一些亏之后,棋力突飞猛进,李瑾也渐渐招架不住。好在在口袋瘪下去之前,队伍终于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善无。

善无是雁门郡的治所,在后世应被称为首府。在地理位置上位居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向来是大汉抵御匈奴的第一阵线的核心部分,沟不深但城固,兵精却粮不足,很有些矛盾的辩证性。
而传说中带头大哥打群架之地雁门关确实离此不远,向南行百里即到,凭据万里长城,号称天下第一雄关,易守难攻。
李瑾终于知道,景帝果真是让致都来会会带头大哥的,不过这里的带头大哥指的却是匈奴首领。
雁门郡守的府邸也算得上豪华气派,尽管致都并不喜欢这样的排场。但李瑾很高兴,至少这样不再浪费自己宝贵的血汗钱付旅费了。善无城里的县长,县尉,县丞悉数前来拜访,致都没有与他们多言,径直勘查驻军边防去了,留下李瑾与马林收拾房屋。
想不到咱这有钱人还反成了打工一族,这是什么世道?李瑾对致都的小气不太满意,丫鬟奴仆什么的多少用几个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他老人家偏偏就是悉数退回,扫了那些县令长,县丞的面子,这下倒好,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
马林甚是勤快,不禁让李瑾想起了卫青,尽管两人年龄差了一大截。
看来还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瑾暗想。
两人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闲聊,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致都的身上,李瑾很奇怪,致都从未到过雁门郡,为何在此地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雁门郡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全郡父老皆在等候致大人啊。”马林眼神中充满了敬意。不,或许是年轻人眼中那种常见的热烈的崇拜:“致大人的事迹在大汉的土地上广为流传。他执法不阿,从不趋炎附势,或视权臣脸色行事。皇亲国戚、功臣列侯犯法,不论何官何人,一律以法惩之。列侯宗室对其又恨又慎,见他皆侧目而视,背后称之为苍鹰。”说到此处,马林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调,甚为自豪,似乎这些事是他做的。
他继续讲述道:“陛下登基之初,豪强地主势力迅速膨胀,横行乡里,目无国法。济南郡的闲氏家强,仗着宗族户多人众,称霸地方,屡与官府作难。地方官循于常法,莫能制,于是陛下拜郅都为济南太守。郅都采取以暴制暴的酷烈手段,到任即捕杀闲氏首恶,推行严法。济南郡首恶被诛,余皆股票,不敢再与官府对抗。他在任一年多,号称难治的济南,形势安定,路不拾遗。”
李瑾听得瞠目结舌,虽知致都乃酷吏,不想却酷烈至此,郅都雷厉风行地摧折济南豪强,可以说是开了暴力执法之先河,大快人心,即便连李瑾这样似乎与济南郡的豪强无甚利害关系之人都感痛快。
说到底,凡是欺压地方,鱼肉百姓的人,都是人民的公敌,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奇怪的是,几千年来,总是有人顶着千古的骂名前赴后继的奔赴在这条很有前途的贪污之路上。
很快就有让人难过的消息传来,而这消息在李瑾听来,心中却难以抑制的有着那么一丝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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