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再抬高点，对，高点…手…手再加点力…用力一点…你这个笨蛋…朽木不可雕也…”一大清早的，马林的破锣嗓子就在太守府的院内回荡着。李瑾满头大汗，带着不满的神态望着马林，艰难的作着基础练习。心里却在想：马林传授这武术啥破玩意？原先还道是什么武功秘笈，内功心法之流，现在看来，也就是那一招半式，就看谁的反应快点，动作灵活点而已。
当然，打架最重要的一条还是看谁的人多。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还是要对马林的“热心帮助”感激涕零，对这个“师父”表示十二分的敬意。
这当然不是由于尊师重道的观念在李瑾心里扎了根，现在若是问起李瑾最恨什么，他一定会说“赌博”。如果问得再详细一点，他会告诉你：“象棋”。马林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无非就是人长得帅一点，功夫稍微好一点，脑袋瓜子聪明那么一点……但这家伙就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与李瑾玩起了花招，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棋力大进，将李瑾这个“象棋发明者”杀得体无完肤。
照理说输几局棋也便没有什么，即便是加了彩头，也无非就是几两银子的事，这对平常时候的李瑾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关键是李瑾一时头脑发热，将钱捐到致都手上，立了一座“人民英雄纪念碑”，现在囊中空空如也，随时都比他的脸干净。
无论在哪个时代，没钱就得挨打，李瑾可没少受窝囊气，摊上马林这么个“师父”，整日絮絮叨叨，很是让人受不了。但李瑾现在是穷人，受不了也得受。
“最近匈奴那边似乎很安静了。”李瑾一边按照马林的指导掰着腿，疼得冷汗直冒，一面转移话题。
马林闪动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贼亮贼亮的，一眼就看出是个机灵人。自从大战匈奴之后，以往那股紧锁在他眉头的阴郁之气逐渐消失殆尽，父母的大仇虽还未清算完毕，但毕竟手刃仇人，也是件很畅快的事。心情一好，这家伙的嘴便开始闲不住了。
“你没听说吗？伊稚斜被大单于狠狠责骂，现下已经彻底被冷落。雁门外的敌人现在是谈致大人而色变，以至全军后撤，远离雁门。听闻伊稚斜还曾用木头刻成郅大人之形，立为箭靶，令匈奴骑兵飞马试射，众骑兵因极其畏惧，竟无一人能够射中。”马林一脸的得意与自豪，仿佛享受“靶子”待遇的是他自己一般。
其实李瑾又何尝不为之自豪，匈奴人也知道怕了，想是在那日惨烈的厮杀中，他们亲见了大汉民族不屈的精神和无畏的民族魂，这让狼崽子们感觉到了畏惧。说到底，这些豺狼也便似弹簧，你弱他就强。
李瑾越发感觉到致都这样的酷吏是国家的栋梁，比之那些舞文弄墨，夸夸其谈的刀笔吏，以及那些四处逢源，结党钻营的“聪明人”，致都这种不计得失，不畏权贵的酷吏实在太“笨”，但一个国家总需要这样的“笨蛋”，若全是“聪明人”，也许离灭亡就不远矣。
“你怎么把腿放下来了？抬腿…抬腿”马林见李瑾转移话题，借机偷懒，立即绷起脸孔，行使为人师的职责。
李瑾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站在原地双手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请求暂停，中场休息。”让马林听得一头雾水。
马林正欲上前训斥，突见致都一脸阴沉，从门外踏了进来，自从匈奴被打跑后，这向来面色冷峻的人也难得的出现了笑容，连续灿烂了好几个月，冬去春来，再配上和煦的阳光，直让人如沐春风，让人几乎已经忘了忧郁才是他的招牌。
李瑾和马林瞬间停止了嬉闹，直瞪瞪盯着致都，见到那魁梧的身形在暖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挺拔，素色的衣衫反射出并不炫目的光线，更加勾勒出一个铁血男子坚硬的轮廓。或许是光线过于充足，李瑾竟感觉这伟岸的背影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悲怆的意味，反倒显出一丝凄凉。他脑子里的第一印象就是出事了，且定是大事。
但见致都那架势，李瑾可不想撞上枪口，怎敢贸然去问。马林也是同样的想法，但两人又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于是都支着对方去进行侦察打探的工作。作为李瑾的师父，马林还是有些许优势的，李瑾尽管心里老大不痛快，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等等，何必去问致都本人，向车夫老冯打听一下不就得了？”关键时刻，李瑾心中一动，老冯作为致都多年的亲信，应该能知道点内幕。想到这里，李瑾赶紧从马林那里搜刮了些许银钱，借口准备拉上老冯去喝几杯。马林咬牙切齿的盯着李瑾，手中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甚至还能听见骨头撞击出的声响。李瑾自然知道这是装模作样吓唬他的，压根就没理会，随口回了一句：“你身上的银子不都是从我这里抢过去的？”马林细细一想，倒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便放弃了对李瑾的口诛笔伐，硬着头皮非要跟着去。
当李瑾看到老冯之时，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默默收拾着行装，略显伛偻的身影此刻更让人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所刻下的痕迹，他轻轻摇着头，顶上的头冠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花白的发须微微**，眼中也不知是否有什么不适，总之李瑾感觉他的眼眶有些红红的。哭过？不至于啊，都是老革命了，有泪不轻弹。
但李瑾不能这样问，他面色凝重的对着老冯行了个礼，此时也不好说请他喝酒的话，只得实打实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是匈奴人又要来犯了？”但他心中总是疑惑：匈奴不是已经闻致都色变了么？难道还有胆子来雁门送死？
老冯停止了收拾行装的动作，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狠狠捏着手中的衣裳，那块可怜的布不断被揉搓成各种形状。老冯胸口剧烈起伏着，呆了半晌，终于回了一句：“陛下命大人速速赶回长安，据闻大人已经被太后定了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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