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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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帝身形一窒,目光似也有点飘忽不定,沉默了半晌,忽才转身凝视着玉真,转而问道:“皇后,你知道今日朕为何要到这神祭宫来。”
玉真皇后看着享帝,眼中是解不开的困惑,但听他这般说来,心中却也不知所以,随缓缓摇了摇头。享帝眼中闪过几丝痛色:“南边三座城被孟持亿轻而易举的夺去,朕眼看这天下,日渐分裂,百姓多半流离失所,各大邦国对朕这个位置皆个个抱有觊觎之心,处心积虑要来谋夺这朕的天下。朕原本想指望朝中大臣能够替朕分忧,解缓朕肩上之重。可是,萧侯、野王始终不能对朕忠心,父皇离去,这些掌管着战国大半兵权的臣子,便开始居心叵测,心有异向。虽萧侯与姜择并没有与其他将侯封王拥兵自重,叛离战国,可是朕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对朕忠心,没有对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忠心。”
享帝望向这书房的书桌上,怅然无奈的说着,而见那书桌上,放着一张地图,图中的战国版图远通八方,疆土辽阔,九洲四海皆在战国囊括之下,八荒全在其并吞之中。
享帝的眼神渐渐游离,身后的玉真皇后望着眼前这位帝王,眼神随之柔了下去上满是担忧,道:“享帝也不必担忧,该来都会要来,谁也避免不了,况且,您乃是天命所归,寻常匪徒贼人岂能说夺便夺的。”
享帝一声苦笑,道:“天命所归?这命在哪里,朕怎么就没见到,要是真的天佑战国,如今战国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边境一座座重城被夺了去”
玉真皇后一愣,随之沉默了下去。这种战争,慌乱谁又能说得清楚。
良久,享帝轻轻叹了一声,道:“朕自继承这皇位以来,事必躬亲,每遇战事定是身体力行,奈何时不我与,眼见这战国版图日渐划小,叛军掠池夺地,而朕却无能为力,只得在这里干坐着,朕愧对先皇,愧对战国。”
玉真皇后也是愁眉,劝慰道:“这叛国,裂邦之事,先皇在位时,便已有之,享帝又何须过多自责。”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臣妾有一事不明,为何先皇在位时,没有镇压古月正轩,而且先皇大有听之任之的意思,就连后来古月正轩的狂妄,散播的谣言,都没有力加阻止。”
享帝背向玉真,但听着她说的话,却是脸色一变,眼中疑窦顿生,但却又慢慢缓和下来,望向别处,悲声道:“朕也是不明白啊!”
“但是,依朕说知道的是,先皇并没有如外界所传的听之任之,但是又没有派兵镇压,这点当时朕也是弄不明白,后来因为此事,先皇悲郁过度,一病不起,才会在这神祭宫抱憾而去,而如今朕却让这场战祸愈演愈烈,实在是无颜去见先皇。”
玉真脸色一惊,这赋帝不是在元仙殿驾崩的吗?怎么会在这神祭宫抱憾而死,而这赋帝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不去镇压古月正轩?
玉真皇后低声道:“陛下节哀。”
享帝忽问道:“皇后是不是对这神祭宫特别感兴趣?”
皇后一窒,眼中慌色闪过,低下头:“臣妾只是好奇…………刚刚那偌大的宫殿怎么会变成样子的?”
享帝紧接着问道:“皇后今夜到这里又是为何?”
皇后抬起头,脸色微微一变,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享帝淡淡道:“问问而已。”
“臣妾本去玉龙宫看望陛下,却听守卫说享帝已经来了这神祭宫,半天都还没有出来,臣妾便在这神祭宫外面等候,可是等了一个半时辰,却还没见陛下出来,臣妾一时担心,便支走了宫女,独身一人进入这神祭宫。臣妾知道有罪,没得陛下允许不得进入这神祭宫,可是…………”
“朕知道皇后是在担心朕,”一声淡淡的苦笑,“朕所有妃子中,也是数皇后最为挂念朕,但这神祭宫乃是先皇定下的重地,朕也是遵循先皇夙愿,这里望皇后以后切莫再进了。”
“臣妾知道!”
享帝转过身子,在皇后的身边坐下,随意问道:“皇后还想知道这书房的门在哪?朕怎么发现你的?”
皇后低过头,紧声道:“臣妾以后再也不问了。”
享帝看着皇后,沉吟了半晌,道:“你也莫要心有疑虑,朕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等时机成熟朕会将这一切都告诉你的。”他站起身,来到书桌边,随手拿起那张地图,低着头,看向图中某一处,面容疲倦,却是淡淡问道:“皇后可知这上寂邦国吗?”
皇后抬起头,微有错愕。眼中一片茫然,沉默半天,道:“臣妾只知这上寂邦历史已是十分遥远,怕是整有六七百年,上一代寂侯姬朴项原本是统一战国的赫赫功臣,可是,他死后,其子姬易驉就公然脱离战国,拥兵自立,重兵把守边界,隔绝与外界的任何联系,而且上寂邦国也是战国七处封地中唯一一处是由其封王自主叛离的。”
享帝一叹,戚然道:“统一战国时,先皇结交的六位兄弟中,与寂侯关系尤为甚好,却不想寂侯的继承人不顾昔日祖辈情面,百姓之福祉,竟会公然叛国。”他脸色瞬时转为愤怒,显然对这姬易驉感到气愤不已。

皇后柳眉轻锁,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享帝的身边,柔声道:“陛下,也不必过于愤怒,当心您的身子。依臣妾看来,这姬易驉或许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吧,叛离战国后这十几年来,却也没见他有任何动静,对于战国边境更是一丝一毫都不侵犯,而且,据臣妾所知,姬易驉此人心胸宽广,爱戴臣民,上寂国内一切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享帝脸色一片铁青,听着皇后所说之辞,越到后来,愈是愤怒,当下再也听不得她说上半句,怒道:“住口!”
皇后却还是当作没有听到,依旧道:“作为帝王的,不就是要国泰民安吗,割据的又如何,多的不就是一根边界线,既然上寂邦国这么安定,我们又何须去管他,我们要管的便是那些百姓无处安身,祸乱肆起的地方……”
享帝猛地转过身子,脸上愤怒不止,大声道:“朕叫你住口。”皇后一愣,很快却又仰起头,目光不移的直视着享帝,诚然道:“本来便是此理,臣妾不解,是不是在每个帝王身后,关心百姓福祉是假,谋求权力顶峰才是真,看似忧国忧民,实质上却不如,背负着不仁不义,名声恶卓的姬易驉,他尚且懂得……”
“啪”声音清脆而响亮,手掌愤怒而又颤抖。许久,皇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向享帝,眼中有错愕,不解与委屈。享帝停在半空中的手忽然不知所措,看着皇后脸颊上的通红指印,他脸上莫名的抽痛起来,怒色不消,快速的收回手,低沉着声音,道:“皇后,你…………”忽又闭起眼,恨恨的转过身子,不去望她。
皇后臻首垂下,头上的发丝随着脸畔落了下来,紧紧贴在血红的脸颊之上,说不出的凄艳,她徐徐提起手,抚在脸颊上,随后,复又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那抹背影,挚声道:“臣妾说的都是心中的话,陛下要是不爱听,倒可以把臣妾贬入冷宫中,也可让陛下耳根清静些。”
享帝一颤,随即“哼”了一声:“皇后是在威胁朕?”
“臣妾不敢!”
享帝冷冷一笑,道:“你的性子朕清楚的很,你是对朕越来越不满了。”
皇后眉间一皱,嘴角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还是双目一黯,没有言语。
享帝脸色一缓,道:“若是你被贬入冷宫,亦儿和瑶琳该当如何,你可曾想过,他们俩是无辜的,因你却让他们备受苦磨,况且,亦儿身为皇子,他的大好前途岂不全都让你给毁了。”
皇后全身一紧,脑中一片轰然,强自道:“他们自有他们的命,臣妾又怎么会一直照顾他们,若是陛下真想把臣妾贬了,还请赶快吧。”
“玉真,你!?”享帝挥起衣袖,眼中闪过痛色,低声道:“你这是何必呢?朕这心狠不下来。”
“陛下打臣妾都狠了,何必又差这点呢?”听她话来,皇后声中隐约带着委屈与哽咽。
享帝深深呼吸,沉声道:“也罢,既然皇后这么坚持,朕也无话可说,等先出了神祭宫,再商量不迟。”说完,朝前走去,从书桌一角拿起一瓶小玉瓷瓶子,像是迟疑下,享帝缓缓的从瓶中倒出了一颗赤红色的药丸,递向皇后,淡淡道:“把这个吞下,朕带你出去。”
皇后眼中凄色一闪而过,冷冷一笑,拿起药丸放入口中,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不过片刻,皇后觉得眼前开始昏暗起来,脑中一阵眩晕,眼神开始慢慢迷离,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享帝及时出手,搂住了她。皇后潜意识中,欲要挣扎,却发现力气已消失殆尽。享帝一把抱住她,缓缓的放在陋床之上。
望着她脸上的那抹血红,享帝脸上的怜惜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连嘴角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伸向前去,在皇后印有深深指印的脸上吻了一口,凄声自语:“玉真,对不起,朕也是一时冲动,虽然你说的在理,可是,很多事情,你是不会懂的。”
说着,他脸上无奈之色更重,轻声道:“你到现在或许不知,朕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便是你。从那里把你接近宫中,到贵妃,到皇后,朕不惜得罪任何人,也狠下心来,伤了很多人,可朕为了你,浑然不在意这些。因为朕真的是爱你,嗯?权力算什么,朕为了你可以放弃朕的江山,然而,很多事情远不是朕能够一心而愿的。朕宁愿像姬易驉那样被天下人误会,都不想看到你误会朕,可是,一直以来…………”
享帝苦笑一声,又道:“朕原本欲将太子之位留给我们的孩子……”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上说不出的痛苦:“可是,你现在叫朕怎么办啊!”
空荡的书房中回响着享帝的声音,仿佛是不愿离去,聚在一起,越发让这处地方更加的压抑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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