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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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玉冷笑道:“不错──,今晚子时……”
话声未落,人已倏忽出手;只见她身子一折,已往李北羽藏身的窗牖迫来。
李北羽心下不觉一惊,自己得知雅竹小馆和刀斩门的秘密,又得知行动是在子时时已打算离去。
便这意念一动,身子稍移之际,已叫房中葬玉得知。
李北羽急一翻身往后跃去,同时自怀中取出一块面罩往顶上罩下。
这一刹那,葬玉、埋香、张瞎子和吴昊刚已然团团将眼前这黑衣人围住。
张瞎子将那独留的右眼睁开,注视眼前这位神秘人。
只见他手执一根尺馀长的翎羽,指间姿势,赫然和少林七十二艺中的捻叶指大有异曲同功之妙。
张瞎子注视半晌,只见此人无论身势或是呼吸,全身真气运行竟和各门各派全然无关;武林中竟有这斗心法?
他心中暗惊,口里嘿、嘿冷笑道:“阁下是宵小之辈嘛──?”
大凡武林中成名或武学造诣深厚之人,岂会忍得下这等侮辱之词?
张瞎子一开口便是重话,目的也是用的激将法,要叫眼前这人自暴身份。
他张瞎子虽然是触目,那仅剩的眼睛可亮得紧。
张瞎子话声一落,那蒙面的李北羽竟然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宵小之辈……”
这一回答,不独张瞎子始料未及,众人亦为之一愕。
吴昊刚当先跨前一步道:“吴某专杀宵小……”
吴昊刚往前跨一步的同时,动的是葬玉和埋香!
葬玉自右而来,两手翻飞中,竟隐隐有千手幻相;埋香自左仆地倒翻,以手支地攻出的是双腿!其势亦如风霆雷击!
便同时,吴昊刚亦扬身半空,锁住李北羽上方空隙,务求一击而中!
他们为什么出手这么重?
因为眼前这蒙面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另一个更重要的埋由是,这个蒙面人的气势太惊人,举手投足直似一代宗师;设非三人全力施为,只怕无法将之拿下。
只有张瞎子没动,因为他要看这神秘人的出手。
李北羽出手,身子果真如手上轻鸿翎羽;只见他身子轻轻飘起,先迎向葬玉掌风中;又暗一吐气随那掌风后退,似风中落叶飘入埋香狂腿之中。
同时,手上翎羽经由中指、姆指挟住,食指一点,往那顶上吴昊刚而去!
此时的白毛翎羽已非轻若鸿絮,它快,快若过眼幻影;它敞,敞若天地散雾。
一瞬间,翎羽上的百羽丝全部散开如蒙,一大片中那羽茎已破人吴昊刚左掌!
李北羽大笑,一翻身以足点住埋香攻来双足,一跃便自长笑而出雅竹小馆墙外而去!
吴昊刚骇然注视掌上羽茎,直透穿苦练三十年的大力碎碑掌力,这等功力只怕门主雷杀方有。
张瞎子沉声道:“可怕的不是这支茎梗……是那散毫──”
每个人聆听张瞎子的判断!
张瞎子长吸一口气,道:“那羽毫敬如浓雾,使此一瞬间,你觉得无法预测那藏于背后的茎梗攻往那个方向……”
吴昊刚脸色变了数变,方颤声道:“不……不只这样……”
葬玉一抬眉道:“还有什么?”
“美!”吴昊刚身子抖了起来:“那毫毛散开的美,有如……有如……”
“有如什么──?”三个人同声急问!
“有如……,”吴昊刚眼中带着迷惘和恐惧道:“有如……情人脱下最后一袭轻纱……”
情人脱下最后一袭轻纱的时候,除了眼醉、人醉、心醉,你还会想到什么事?
如果那时候有死亡,你是不是甘心就死?
不,你不会,绝不会想到情人脱下最后一袭轻纱的时候,死亡由情人的背后穿出来吻你!
人类恒古以来一个最大的悲哀,就是──爱与死!
“你终于出手了?”
“是!”
“效果怎样?”
“不好──”李北羽大大叹口气道:“穿透了三十年功力的大力碎碑掌……”
“这还不好?”杜鹏咬牙道:“你打算怎样才叫好?”
“你不懂──”李北羽苦笑:“我原先的意思是要射向吴老小子的腿,怎么知道会穿到他的手去……”
杜鹏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你还无法完全控制这”离别羽“射出后所产生的迥力变化?”
李北羽又是苦笑,点点头,半晌才道:“那时吴昊刚出的是掌!所以羽梗竟然受了他的掌风影响穿往他掌上而去──”
杜鹏笑道:“这不好吗?出拳的破拳,出腿的断腿……”
“不好──”李北羽道:“如果那个人功力深厚,只怕半途那羽梗就得断──另外,如果有人用上大移转神功之类的气机引导,这离别羽只怕成了废物!”
不错!离别羽如果随时会受到对方的气机回力影响,只怕对方发觉后,每回出手即离,那羽梗便要次次落空。
杜鹏也是一叹,道:“秃鸟,别灰心,失败为成功之母……”
李北羽真的苦笑了,摇头叹气道:“咱们到园中看看那位顾秋全顾大坛主准备的怎样了?”
园中已有人,时已届子时。
顾秋全心不甘情不愿的倒竖靠到树干上,那李北羽和杜鹏正好自房中走来。
嘿,园子里人可不少。
玉楚天当先叹气走近道:“秃鸟、大鸟──,没办法啦,我那宝贝妹子偏偏要在此时和那个百里怜雪在此赏月饮茶……”
小阁上,玉珊儿和百里怜雪可谈得乐呢!
暗中,还有一个人踱步而出,是高拯!
玉楚天苦笑道:“高坛主说这档子事没他一份不行……”
杜鹏苦笑道:“还有没有?”
“还有一个!”一个娇滴滴声音由花丛随人冒了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
“你?”杜鹏看着玉珊儿贴身丫环碧荷苦笑道:“你不去睡觉,这么晚了凑什么热闹?“
碧荷脸上一红,道:“我喜欢──”说完,双眼儿竟媚笑溜定住杜鹏猛瞧。
乖乖,这姐儿可是看上我了?
杜鹏向李北羽做个询问解危的眼色。
那李北羽果然很够朋友的大笑道:“碧荷姑娘──,天晚风凉不怕伤风?”
“不怕──”碧荷口里回答,眼睛儿可没离开杜鹏半分。
“那就好──”李北羽点头道:“我们这只大鸟的武功不太好,到时可就要麻烦姑娘你多多照顾了……”
喂、喂──,这算那门子朋友?
杜鹏才要恶狠狠的瞪那帮自己两肋插刀的“朋友”,李北羽已笑道:“不过……”
这句“不过”,立时把那杜鹏的脏话吞了回去,且静待下文。
碧荷立却道:“不过什么?”
“有雨点事特别重要──”李北羽道:“第一,你必须请玉大小姐和那位百里哥儿换个地方谈情说爱……”
碧荷一皱眉,点头道:“这点──,我想小姐和我情同姐妹是会帮忙的──第二点呢?”
杜鹏在笑,玉楚天也在笑,甚至高拯和倒立的顾秋全都在笑;因为他们觉得李北羽这小子一定有个很好的法子来刁一刁这丫头。
李北羽轻咳了一下,才道:“那就是我这位杜朋友喜欢乾乾净净,香喷喷的美人。所以……,咳──,能不能请姑娘你先淋浴一番?”
这话一出,几个男人立却难过的要命。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想大笑又得忍住时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
不知道?不知道下回你试试,保证比内急找不到毛房还要难过。
咱们碧荷姑娘脸色变了数变,才长吸一口气道:“晚上来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不知道──”李北羽耸肩道:“他们没告诉我──”
废话-碧荷一咬牙,点头道:“好──”
说完,她即一转身上了小阁和玉珊儿低声谈了起来。
片刻,玉珊儿和百里怜雪竟真的离去。
杜鹏朝李北羽一笑,道:“你总算够朋友……”
李北羽可不敢这么想,只是道:“躲起来吧──,那些朋友们快来了……”
玉楚天道:“李兄已经知道他们的行动时刻?”
李北羽一笑,道:“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也有啊──”
狄雁扬早已潜伏到玉风堂后院许久,看着李北羽等人各自散开了去。
他心里一笑,这院子可真费心思摆了那张黑网。
只是,自己是由前门翻墙进来的。
狄雁扬和所有杀手不同的一点点,他认为自己要杀的人都该死,所以从不偷偷摸摸的从后门来,而是光明正大的由大门进入。
虽然,同样是翻墙跨脊,可是心态不同,自信不同!
不同的自信,不同的生死!
子时过一柱香,狄雁扬已然由所隐藏的树梢上看见十数道人影到了玉风堂墙外巷子。
个个蒙面,个个矫捷,只是仍可以看出其中有两个是女人。
此时,院子里头似乎也有了动静。
狄雁扬当先看到的是玉珊儿和百里怜雪也潜回了院子内,两人往左侧跃去藏住。
此时,院中情势是,玉珊儿和百里怜雪在东方位,李北羽和玉楚天在南方位,西北则是杜鹏和高拯。
至于那位倒立的仁兄则是正北方了。
狄雁扬暗暗一笑,见那些蒙面杀手到了后院墙外,便无声无息一字排开。
显然个个身手不差,默契也够。
他方凝神细数这一十四名杀手的行动,已然知道两名女人各位于第四位和第七位;至于第九位那个气势特别凌人的,想来就是张瞎子了──
狄雁扬计算好出手的角度、方位;这时,那十四名杀手已同时一跃身翻墙而来。
便此时,我们那位碧荷姑娘可已经洗好了号称破女人记录的澡,冲到院子来呼叫:“杜鹏──,杜鹏──,你在那里──?”
便这一莽撞,那十四名杀手已翻过墙往下落,那知忽传来这一叫声,个个心里一愕,丹田纳劲,加速便往下坠。
坠,坠入风铃大纲!
李北羽暗中早已感受到有人躲在东北方位树梢上,稍一沉思已知是狄雁扬来斩杀手啦。
心头暗自计较,忽见十四名杀手自墙外跃入的同时,又巧碰上那碧荷的这一叫。
精彩!
立时那网受众人一蹬,当下便叮叮当当不已!
众蒙面人方一愕,又见一个人倒立紧靠树干,不禁齐齐傻住。
顾秋全早就一肚子火了,眼见这些呆瓜一个个白痴样,便是以左手支地,右手自地上持起长钩一拉活结。
立时,那张网又哗啦大响中全松了开来。
那些蒙面汉子斗受这一攻击,个个惊骇便往上跃去。
此时,高拯、玉楚天、碧荷纷纷出手。
顾秋全可没忘了天生我材必有用,身子一翻竟又由地上撩起三根长钩,便一瞬间,以钩扣钩,四钩一串,人已到了半空之中。
十四名刺客忽的受到两阵惊吓,紧接着三名高手的攻击,除了其中六个躲过玉楚天三人的攻击外,已有八个人又躺回地上。
顾秋全大笑,身子三翻,腿上三踢;一踢一长钩,立时三只劲钩又打了三名蒙面刺客下来。
狄雁扬注视场中变化,剩下的三个人果然是那两名女人和气势特别的汉子;这三人,该是张瞎子和葬玉、埋香了──-果然,那汉子拆下头上面罩,便是张瞎子。
只见他冷笑道:“嘿、嘿──,老夫今晚是自投罗网啦──”
“可不是?”李北羽笑嘻嘻走出来道:“做生意有赚有赔吗──,那有每回吃甜头的……”
“名言、名言──”杜鹏也笑的走出来大声应和道:“就凭这句话足可以流传千古──。”
张瞎子睁开那只右眼环顾众人冷笑道:“你们以为留的下老夫?”说完,掌上翻出一把短刃,便往李北羽而来。
同时,另外两名蒙面女人亦出手往玉楚天和碧荷攻到。
玉珊儿此时忽的往前一窜,目标是攻击碧荷的那名杀手。
百里怜雪也随之跃了出来,攻击的人是另一名攻向玉楚天的蒙面杀手。
李北羽谁来救?
高拯和顾秋全此时要阻挡张瞎子已是不及,便此时,玉楚天放下攻击的杀手,一翻身使自张瞎子左侧攻到。
张瞎子一哼,身势一顿上扬,右臂划弧反撩向玉楚天。
这一变招,来得快且猛!
另端,两名女杀手受了玉珊儿和百里怜雪的阻挡,双双扬身往上。
便此刻,狄雁扬出手!
“雁扬青空,尽杀杀手!”
交手只一回合,那两名女杀手的头罩和发丝全都散了开来。
两人果然是女人,已坠地而亡,却不是葬玉、埋香!
狄雁扬在半空往下一瞧,已知不对!
此时,躺在地上原先最早落地的两名杀手竟双双跃起。
葬魂玉针和埋魄香兰同时出手。
狄雁扬此时已知那两名女刺客故意做出女人样是为了欺骗自己现身,如今反成了人家的猎物。
好狠的心思!
狄雁扬已闻得淡淡兰香,心神一震,复足下地五会**一痛。
当下气机一逼,便生生将葬魂玉针弹出,人却往墙外落去。
那端,张瞎子连出六剑,玉楚天这时方明白张瞎子的目标就是自己;所谓攻击李北羽只不过引自己来救。
本来,李北羽这种小角色怎会引得了这等高手下手?
玉楚天到了第五剑已无转圜馀地,眼前第六剑已是将透腔而至。
玉楚天苦笑,张瞎子得意;李北羽可不会白痴站着。
只听他口中大喝一声,竟自后抱住张瞎子的腰,双双往地上一仆。
这下,张瞎子的刀锋便仅划过玉楚天的外袍。
张瞎子给李北羽这死命抱住,心中一恼,暗想,小子找死。
当下,右腿后踢,身子左转,左手同时反扣李北羽左肩,右手掌上短刃便砸了下去。
玉楚天大喝,右手一振,长剑如虹削向张瞎子。
张瞎子一朗笑,将李北羽对向剑锋迎去。
同时,右手刃势不减,已到李北羽面前。
这下,场中人人心头一惊。
张瞎子以背面李北羽身子挡玉楚天剑锋,同时手上短刃砸下,只怕这只秃鸟真要命归黄泉了……
李北羽可不愿那么笨,白白叫人捅上两刀。
只见他忽然身子往下一蹲,用的竟是蒙古摔跤法,将张瞎子自背后举起,倒拗向后翻!
这下,张瞎子手上短刃一偏,只能划破李北羽左肩;同时,整个身子一倒后翻,反而是迎上了玉楚天的来剑!
“漂亮──!”杜鹏拍掌大笑道:“秃乌有一套……”
这话,张瞎子只能听到一半了,那玉楚天这剑来的又急又劲,一下子便震破了他的心脉。
另端,葬玉、埋香眼见张瞎子遭了玉楚天毒手;两人口中一娇喝,双双四掌一击,立时自两人身上冒出一团浓雾来。
其中,尚有兰花淡香飘散!
百里怜雪脸色一变,惊道:“埋魄香兰……”
随叫声,百里怜雪已当先往后跃去。
而此时,一抹银光淡影,已自烟雾之中闪现!
李北羽挣脱张瞎子尸体,斗见葬玉、埋香烟雾冒出已知不对!
此时,又见那葬魂玉针破雾而出,目标是玉珊儿!口里一惊叫道:“小心──”
玉珊儿一闻兰花香味已知不对,待要退已见那光芒到了眼前;手上一抬,那把天下闻名的玉扇已拍出撞上玉针。
便此一运气,鼻里又多吸口埋魄香。
玉珊儿只觉体内气机一滞,那葬魂玉针又悄然无声自下三路而来。
玉珊儿拼住一口真气,身子便往右一闪!
便此时,第三根真正致命玉针已射往胸口而来。
李北羽此时已尽力前跃,双手一抱住玉珊儿,竟叫那玉针打入体内!
前后三针,其间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待玉楚天等人齐齐摒气大喝攻向烟雾中的葬玉、埋香,那李北羽和玉珊儿已然双双倒地──
顾秋全长钩一振,便自上方罩下雾中人影;玉楚天和高拯则自前后夹击!
那杜鹏则绕了过来,急扶起李北羽大叫:“秃鸟──,秃鸟──”
百里怜雪也不慢,急抱了玉珊儿便往云游居而去。
杜鹏望那李北羽脸色发黑,再见百里怜雪离去背影,不觉咬牙切齿。
此时,身后只听两声娇喝,杜鹏猛一回头,先见两道倩影往墙外而去。
随即,玉楚天大喝:“留下解药──”
随喝声,玉楚天、高拯、顾秋全已高扬亦跃了出去。
杜鹏注视院子一下子沉静了下来,轻叹一口气道:“好啦──,秃鸟,别装了行不行-。”
说也奇怪,李北羽竟然能睁开那双猴眼,并且露出笑容道:“大鸟──,假装一下做做姿势不行啊──”
“碰”──,杜鹏立时放开了手让李北羽脑袋撞石头后才道:“装个屁!人家都走光啦──你说,你身上故意留下那什么葬魂玉针干什么?”
“回力问题──”李北羽叹道:“我想知道咱们那位葬玉姑娘出手的回力到底有多巧妙……”
“开玩笑──”杜鹏没好气道:“你为了改良那鸟门子”离别羽“的手法,竟然……”
玉风堂里的药并不少。
玉满楼不过花了一天的功夫就解开玉珊儿身上的埋魄香兰。
玉珊儿撑起身子道:“爹──,女儿身上的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不是──”玉满楼沉声道:“**方面解了,所以你能醒来;至于毒素方面……,唉──,只怕唯有当今天下第一名医王大夫能解了……”
“王大夫?”玉楚天讶道:“可是”天下三王“中的”药师王“王泰元?”
“不错──”玉满楼皱眉道:“设非药师王的医治,只怕珊儿体内剧毒是无法解开的了……”
玉楚天呐呐道:“那……那李北羽的伤……?”
“更严重──”玉满楼瞧了玉珊儿一眼,道:“他为珊儿捱上的那一针只怕连药师王也得大费周章一番……”
玉楚天咬牙恨恨道:“可恶那两个魔女,昨晚竟然让她们跑掉……”

卫九凤此时推门进来,朝床上玉珊儿一笑,道:“珊儿──,身子可舒服些……?”
玉珊儿点点头,四顾道:“百里哥哥呢?”
“百里哥哥……百里哥哥……,”玉楚天嘟嚷道:“你的百里哥哥见危不救,自个儿先逃命你还记得他──李兄救了你,你连谢都不想说一声……”
玉珊儿哼了一声,似要发作。
那卫九凤一笑,道:“天儿,快去看看那位李先生怎样了──别跟你妹妹呕气……“
玉楚天恨恨瞪了玉珊儿一眼,转身大步的出了门去。
卫九凤摇头一叹,皱眉道:“满楼──,珊儿身上的毒……”
“不碍事──”玉满楼道:“只要珊见不妄动真气,那毒只会潜伏着……”
“我不要──”玉珊儿叫道:“这样……这样……,女儿岂不是成了废人?”
“废人好过死人──”杜鹏一脚跨了进来,后面跟着满脸愤恨之色的玉楚天。
玉满楼一愕,道:“怎么──,李兄弟他……”
杜鹏一耸肩道:“没死──”
“不过跟死人差不多了……”补充的是玉楚天!
玉满楼皱眉道:“为什么?**的毒不是解了吗?”
“那小子去找解药啦──”杜鹏苦笑道:“找埋魄香兰的解药……”
“听好──!”玉楚天盯着玉珊儿道:“只是找埋魄香兰的解药!”
这话很明白,李北羽要找的解药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玉珊儿!
问题是,他上那儿去找?
药师王如闲云野鹤,天下有谁知道他在那?连玉风堂的堂主玉满楼都不知道的事,李北羽会知道?
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另外一个可能是什么?
最简单的,李北羽找的人是葬玉、埋香!
李北羽去找葬玉、埋香,那岂不是自己送死?
李北羽是被架着到了雅竹小馆。
左方是高拯,右方是顾秋全。
他们一路由雅竹小馆的门口直到了后院,然后等着吴昊刚的出现。
吴昊刚来的很快,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只是右掌上已缠了纱布。
高拯和顾秋全不觉一愕,雅竹小馆吴馆主的大力碎碑掌名气绝对不小,这么重的掌力怎么会受伤?
连刀剑都砍不下的掌肌怎会被击破?那出手的人未免太可怕!
吴昊刚“嘿”的一笑,道:“三位夤夜光临不知……”
“雅竹小馆是不是日夜十二时辰经营?”李北羽还能笑:“所以──,在这里永远不会有”晚“这个字对不对?”
“对极了──”吴昊刚笑道:“三位的目的是……”
“赌──!”李北羽回答的很快!
吴昊刚双眉一挑,道:“赌?三位不到前面的搏虎厅去,怎到这后院来?”
“因为东主不在那里──”李北羽笑道:“东主当然是指葬玉、埋香两位姑娘……“
吴昊刚眼睛一亮,道:“老夫不知道阁下之意……”
“少装──”李北羽喘口气道:“谁不知道吴馆主你是刀斩门里头八大长老的吴昊刚……”
这话,不但吴昊刚吓了一跳,那高拯和顾秋全也吓了一跳。
想不到玉风堂总舵的洛阳竟有死对头的分舵!
吴昊刚经咳一声,道:“小兄弟──,说话要负责任……”
李北羽可没有时间磨菇,只见他仰头大骂了三百声,才喘口气道:“两位妞还不出来?“
出来是立刻出来,人是葬玉、埋香脸上绝不好看。
以高拯自认骂脏话是一流高手和这位李“找打”比起来真还差上了一大截。
他高拯听了都会脸红,这两位姑娘又岂不会一肚子火烧到了瞳子?
顾秋全摇头叹道:“当真天下一绝──”
“没什么──”李北羽嘻嘻笑道:“还有更精彩的……”
看来,这位找打先生又想淘淘不绝了。
葬玉冷哼道:“你是来赌脏话的嘛?”
“不是──”李北羽吞回到了牙缝的脏话,彬彬有礼道:“小生是来和姑娘赌个好彩──”
埋香哼道:“死鸭子嘴硬──”
李北羽只是一笑,道:“赌的东西是你身上埋魄香兰的解药……”
埋香一声冷笑,道:“你拿什么赌?”
“命──!”李北羽还是那般嘻嘻笑道:“就拿我的命来赌!”
这下,葬玉和埋香不禁面面相觑,各自皱眉。
那吴昊刚双眉一挑,道:“高兄和顾兄可知你是来赌命的?”
“知道──”李北羽道:“不知道就不让他们跟来了──”
吴昊刚脸上不禁露出钦佩的表情,他从没看过一个将死的人能死的这般磊磊光明。
葬玉沉声道:“他们是不是你的朋友?”
“不错──生死之交……”
“那么──,他们忍心看你死?”
“他们不得不──”李北羽笑道:“他们来,我死了还有人收;他们不来,我还是会爬来──”
李北羽一笑,又道:“何况我不一定会死──”
葬玉、埋香不信,就连高拯和顾秋全的眼神都表示不信。
李北羽已经中了葬魂玉针和埋魄香兰的剧毒怎会不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埋香眼神一凝,道:“你何必急着寻死?”
葬玉接道:“为了以命换那位玉珊儿的解药?”
李北羽不置是否,只是耸肩一笑,道:“不敢赌吗?”
葬玉一咬牙,道:“怎么赌法?”
“简单!”李北羽用手一指右边道:“埋香姑娘将解药丢到右边五丈外,我就从这里爬过去捡……”
葬玉道:“还有呢?”
李北羽一笑,道:“从我开始爬,你就可以任意用那什么鸟的葬魂玉针射哥哥我的背……如果李某拿到解药还没死──,那哥哥我就带走了……”
这话,说的人是笑嘻嘻的,听的人可是脸色一变。
一时,每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天下有谁敢以背接葬魂玉针?只怕这五丈来还可以捱上百儿八十根!
葬玉脸色阴晴不定,那埋香竟也会微微发抖。
要知,果真让这小子拿了解药,那岂不是把葬玉埋香的名声踩到了脚下,臀下坐?
李北羽嘻嘻一笑,咳了两声道:“怕?”
埋香冷哼一声,手自怀中揣了一包解药往那五丈处一扔,道:“有种你去拿──”
众人的心,随着那解药落下而往下沉。
就令是吴昊刚也不禁掌上出汗。
只因,这个洛阳名混混李北羽竟然有他可怕的一面。
而这种可怕,已经超出了生死之外。
一个人到了敢搏命不怕死,他便是天下最可怕的人!
十年来,这个天天打架的李北羽,是不是会死在雅竹小馆的后院?
每个人的目光随着李北羽一寸一寸往前爬的身影,心也一寸一寸往上提到了喉头!
葬魂玉针已然在握,葬玉的手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当李北羽爬到第一丈的时候,葬玉一咬牙、出手。
一**而没!葬魂玉针已然透入李北羽左方肩井**!
李北羽左臂似乎一软,却依旧咬牙以右臂撑住身子前进。
到了第二丈,那葬魂玉针又至,击的是右肩井**!
这下,只看的高拯双拳紧握,那指甲已箝掌出血;顾秋全则是双目尽赤,牙根紧咬,额上青筋暴突。
那李北羽似乎是身子抖了一抖,以双肘往那第三丈爬去。
葬玉额上已有了汗,第三针捏在手上兀自抖的不停,一咬牙,第三针的落处是右腰齐**!
李北羽似乎闷哼了一声,仰头喘息全身波动不已。
那高拯已忍不住大叫:“住手──”说完,便要前冲。
忽的,一个人紧紧抓住自己,是顾秋全!
高拯大怒回头斥道:“你忍心……”
话停于一半,因为顾秋全双目流得不是泪,是血!
他咬牙一叹,道:“别坏了李兄的大志豪气……”
高拯身子颤抖,喉头咕噜咕噜响了老久,才咬牙回头;只见,那李北羽竟然仰天嘶哑笑了两声,还能爬!
葬玉几乎骇然的连手上针都握不住。
眼看,李北羽已经到了第四丈。
葬玉心神已是茫然,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个人有这么大的豪气?
她为之心折!
埋香的眼神也很奇怪。
那是充满了各种复杂表情的交错,最后竟溶汇成一种──爱!
吴昊刚呢?
他奇怪为什么对眼前这个混小子关心了起来。
虽然,他是敌人;是个可敬的敌人!同时,吴昊刚心里发毛,更是个可怕的敌人!
第四针出手!葬玉是带着泪出手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她已经杀过不少人,而且绝大部份是晌当当的英雄豪杰。
她从没哭过!
从十三岁开始,她已经流完最后一滴泪水。
为什么,现在那已枯竭的泪水又会流出来?
世界上,有什么力量可以让已死亡的心灵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茫然,茫然中出第四支葬魂玉针!
第四针打中左腰齐**!“仆”的一响,李北羽卧倒于尘扬中。
立时,五个人五声惊叫!惊叫,已无敌友!
月,依旧轻悬于半天。
人?五个影子伫立不动,只是呆望着四丈远的不动身子。
高拯已无泪,顾秋全已无心。
葬玉呢?埋香呢?
“好汉子!”高叫的是吴昊刚。
这一叫声同时,那李北羽竟然还能动,以指抓地!
一寸、一寸,往那第五丈而去!
每个人的眼神充满了不信、讶异、震撼、和──狂喜!
葬玉没打出第五针!
因为她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
当人有了感情,他就不会破坏一切的美!
李北羽当张口咬住药包的时候,每个人的心中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美,这种美,就是人类至极不屈的美!
武林器战史第三千一百二十二页。
时:明神宗万历四十年十月七日,夜。
人:李北羽、葬玉。
地:洛阳雅竹小馆。
胜:李北羽。
评语:引用高拯所说之言──“李北羽之胜,胜于”气“一字;以豪气惊人,以壮气服人。以此气,天下中无人可敌!”
补注中,引用的是葬玉的话:“我出不了手。第五支葬魂玉针已被我在掌中指尖捏碎!而原先射出的四根针,如同反照似的锥痛我的心──”
杜鹏等所有的人出去了,才一槌床上的李北羽道:“秃鸟,又是大丰收?”
“差一点!”李北羽叹道:“如果那妞打出第五支针来收获会更多……”
杜鹏笑道:“真亏得你从小不小心被你娘浸到百毒中,才能练得百毒不侵……唉──,因祸得福──”
“福?”李北羽压仰声音叫道:“你去浸浸看──要不是哥哥我七代祖先留下来的大金还魂丹……”
“好啦──,这掌的你已经说了九百三十七次啦──”杜鹏叹道:“怎样,对那迥力变化有没有多了解一点?”
李北羽方自点头。突然笑道:“你那位痴情的妞儿来了……”说完,脸色便自转了黑。
杜鹏一叹,门口端莲子炖鸡汤进来的不是碧荷还有谁?
杜鹏再叹,道:“秃鸟睡了,这汤……”
碧荷轻嗔道:“给你喝的──,一夜没睡了……”
杜鹏苦笑,窗外晨曦已。他摇头道:“我……”
“你什么──?”碧荷看了“熟睡”的李北羽一眼,道:“昨晚你和玉少爷一起偷偷溜到雅竹小馆看李公子挨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杜鹏一愕,道:“你也去了?”
“当然──”碧荷又瞅了李北羽一眼,叹道:“李公子平日一副狂妄自大的样子,想不到也有这般豪壮之举……”
他奶奶的什么“想不到”!
李北羽窝在棉被里头的肚子骂了千百遍,真想就此躺下床好好仰天长咒一顿;只是他可没忘了现在是“病”中。
目的呢?当然是要那位玉大小姐来慰问。
杜鹏道:“你自个儿去的?”
碧荷点点头,道:“小姐要我去看看李……公子是怎么个取得解药──”
杜鹏眼睛一亮,道:“你告诉她啦?”
“没有!”碧荷竟然摇头!
没有?没有你还敢站在爷爷面前?
李北羽只差点要忍不住跳下床学那孙悟空大闹天庭一番。
注:西游记仵者吴承恩,号射阳山人,明淮安府山阳县(今江苏省淮安县)人,约生于公元一五00年)明弘治十三年,庚申(,卒于一五八二年(万历十年)左右。
又注:万历十年亦是名相张居正殁时。
再注:西游记为吴承恩晚年所作,至李北羽(万历四十年)时,已见广流传于世。于此引用,乃加强李北羽当时心情之懊恼。
杜鹏叫了起来,道:“没有?这么……这么……的事你竟然没告诉小姐?”
“这么什么──?”碧荷哼道:“我们小姐也跑去看啦──”
哈──,原来如此。
李北羽躲在棉被里头可乐啦。
耳里只听杜鹏煞风景道:“玉大小姐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吧?”
“当然不会──”碧荷叹道:“是由百里公子陪着──”
干!杜鹏肚子里面骂完了九十九声,终究忍不住骂出第一百声:“他奶奶的──,那臭丫头竟然还叫那臭小子陪着──看戏啊──”
“你凶什么──?”碧荷端酸了手,火气也上来了:“这汤喝不喝?你这个人有良心没有──”
不喝白不喝,这是杜鹏的原则之一。
立时,将那汤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
碧荷一愕,道:“怎么不喝?”
杜鹏摇摇头,道:“等秃鸟醒来时给他喝──”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够朋友啦?
李北羽感动,碧荷也感动。
她一点头,又深深注视了杜鹏一眼,方才转身出去。
碧荷一走,那杜鹏便大口喝起鸡汤来。
李北羽一翻身起来骂道:“大鸟,你有点良心吧──”
“当然有──”杜鹏笑道:“你有没有良心?”
“什么话──”李北羽叫道:“比你有的多……”
杜鹏点头道:“有东西是不是会分兄弟我一半吃?”
“当然──”李北羽回答的可真豪壮。
“这不就结了──我们一人一半,你先吃和我先吃是不是一样?”。杜鹏可真理直气壮。
李北羽还能说,只有等杜鹏把剩下的一半给他。
杜鹏果然递了过来,只是,递的是空碗!
李北羽不奇怪不行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一人一半?”
“没错!”杜鹏竟然还能笑着回答。
李北羽忍住脏话道:“这个碗里头,好像没汤了?”
“对!”杜鹏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那部份是下面一半!”杜鹏抹抹嘴巴道:“所以──,为了喝到我那一半只好连你的那一半一起喝了……”
交友不慎,夫复何言?
这下,李北羽真的是躺上床上呼呼大睡。
他当然知道杜鹏为什么不给他喝的原因,因为他正在运功揣摩葬魂玉针打在身上的回力;气机在五个针孔上游息。
原先在院子中的一个,加上雅竹小馆中的一个;个个不同。
此时若让鸡汤的热力一透入,只怕全身真气将要大乱。
杜鹏绝对是够朋友的人,虽然有些方法很折磨人!
朋友,就是你能放心把自己交给他。
尤其,生死关头的时候!
现在,李北羽正用无上逍遥心法揣摩那些针孔的迥力;人,已如死;全身机能已陷入极端敏锐之中。
这是最殊胜成就的心法,也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一种。
优点和缺点,本来就是同时存在!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逍遥心法,如鲲化鹏,展翅九千里!
玉珊儿依窗沉思;一旁,碧荷静立未言,只是默默陪立。
半晌,玉珊儿才叹道:“那臭……李公子已经躺了三天三夜未醒?”
“是──”碧荷恭敬道:“老爷子每天都去看了几次,只是摇头叹气,无计可施……”
玉珊儿一叹。
那碧荷又道:“老爷子已下令天下玉风堂弟子寻找药师王,只是仍未得到王大夫的行踪……”
玉珊儿双眉一皱,还是未发一言。
半晌,只是又一声长长的叹气──
碧荷轻咬唇,道:“小姐……你……不去看看李公子?”
玉珊儿方自沉思望往窗外,门口,百里怜雪已含笑步了进来,道:“玉姑娘──身子可好了嘛?”
玉珊儿脸上淡淡一笑,立起道:“多谢公子关怀,已经好的多了……”
百里怜雪一笑,道:“今日午后难得天高气爽,姑娘可愿领小生逛逛洛阳名邑?”
玉珊儿脸上一红,尚自磨蹭。
那碧荷插嘴道:“小姐──,你不是要去探望李公子嘛──?”
玉珊儿一愕,瞅了碧荷一眼方朝百里怜雪道:“百里公子──,我们先去看看李公子再去逛街如何?”
“好──,应该之事。”百里怜雪眼睛一闪,淡笑道:“姑娘请──”
玉珊儿、碧荷、百里怜雪方走出廊道,前方已传来喧哗之事。
一忽儿,便有兵器交手之声。
玉珊儿双眉一抬,哼道:“哼!骨灰房又要多个子!”说完,一转身使往门口而去。
那百里怜雪眼中光芒一闪,也随之迈步往前院而去。
前院,正有一名老者带领六名黑衣劲装的手下一字排开。
看那老者六旬开外,端的是威猛无比!
地上,已有数名玉风堂弟子躺在一侧捂手忍痛,只不叫出声!
玉风堂的堂训是:为忠为孝为仁为义,绝不为痛叫!
高拯和顾秋全已然和老者对峙!
那玉楚天亦缓步而出正巧和玉珊儿等三人同时到达。
只听那老者大笑道:“娃儿──,叫你爹出来!黑旗武盟的黑旗左使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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