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飘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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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湘月的出手,绝对没有一丝留余地;似是想这一带卷出,便要断了玉珊儿生机。
玉珊儿已是筋疲力竭,加上左、右两臂的玉针之毒已在发作,想避已是不能,更何论反击!
眼见,那缎带泛成一道粉红光辉迎面已不足一尺;忽的,一道白光破满目红雾。
白光是翎羽,羽转如风轮;那一圈圈回旋,似极我佛如来顶后的般若光轮。
在这白色光轮之中,那满天而至的粉红淡影为之失色、消失!
双方终究一接触,刹那,白色光轮化成雾,雾是翎羽的毫!
这雾,如纱、如诗、如梦、如……情人褪下最后一件衣衫──。
羽梗呢?
梗,已第二度透断粉红缎带的十七波峰处!
一切,都静了下来;屋内,呼吸可闻。
宇文湘月长长叹了一口气,双目微闭,竟忍不住滴出两颗晶莹泪珠来。
有谁,能晓得这些日子来她心中的思念?又有谁知道,自从昨夜伊河畔知道翎羽的主人是李北羽后,已在心中反覆念了多少回他的名字?
甚至,身中狄雁扬剧毒之时,对生死未挂于心;只念,那李北羽能倏忽出现在眼前!
只是,方才那一翎羽,已然击碎她的梦。
如──,那翎羽毫之散无踪。是,无踪如雾消。
宇文湘月看了看李北羽,再看了看屋内的三个女人,忽的仰首大笑。
笑,尽是百般心酸悲凉!
良久,她才盯视着玉珊儿,嘴角微微抽搐牵动。
终究,一言未发转身跃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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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湘月走了,葬玉、埋香也走了。
三个女人,走时却是同一般心情。
李北羽轻轻一叹,唯有心里苦笑。
以前,每个女人都知道他李北羽,现在也是。
差别的,眼光不再相同!
蓦地,玉珊儿一声怒嗔:“还站着像傻子?”
李北羽一愕,忽的仰天大笑;只有一个人还是没变,那就是我们玉大小姐!
李北羽当然立刻过去扶住她,然后,让她四平八稳的躺到床上。
今晨以前,躺下的是李北羽;现在,主客异位!
玉珊儿竟然有了李北羽的习惯,嘻嘻一笑道:“快,帮姑娘我脱下靴子……”
靴子,是小蛮靴;李北羽方一愕,耳里又传来玉珊儿的叹气声:“你有没有看过谁上床睡觉是穿鞋子的?”
这妞学的可真快。
所以,李北羽只有苦笑服侍。
玉珊儿待李找打一切搞好了以后,才嘻嘻一笑,道:“好啦──,你现在可以去找那位王大夫来替我看病了……”
这是什么世界?哥哥我原来是被人服侍的,怎么这一下全颠倒了过来,主客异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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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易修足足喝了两个时辰的豆浆,这才和狄惟扬和王克阳分手。
当他还在往戏水楼的街道青石板上走的时候,前方竟出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李北羽!
蒋易修讶道:“你怎么敢现在下床跑出来?”
“怎么不敢?”李北羽只有叹气:“现在躺的是玉大小姐!”
“怎么回事?”蒋易修显然知道一定很有趣,所以他提议:“找个可以吃可以喝的地方坐下慢慢谈……”
“不行……”李北羽竟然回绝。
不行?这小子有吃有喝的什么时候说过不行来的?
蒋易修加强语气道:“这趟是听故事的人请客……”
“不行!”回答一样。
蒋易修摸了摸李北羽额头,怪叫道:“好烫……”
李北羽摇头苦笑,只简单的说了句话就让蒋易修跳起来。他说的是:“昨晚和风流王一战,宇文湘月和玉珊儿玉大小姐全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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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易修听他朋友口沫横飞,又骂又干的把整个事情说完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李北羽叹气道:“你不信?”
“我信!”蒋易修说的很肯定。
“评语呢?”
“笨!”蒋易修指指李北羽道:“你……”
“我?”李北羽抗议了:“为什么是我?昨晚你和那个『风流王』王务先不是也没发觉?”
“不是这件事!”蒋易修叹道:“我劝你这只秃鸟最好赶快飞回去戏水楼看看……”
李北羽脸色一忧,道:“怎么……?”
蒋易修叹了口气,道:“别急──,我的意思是,昨晚那个『药师王』王老头已经被我们玉大小姐软硬兼施的要去了三份治疗葬魂玉针、埋魄香兰的解药……”
李北羽没有时间苦笑,拉了蒋易修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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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君戏我,今朝回报来;若有心想见,玉风中倚栏。”下款是:“遭殃莫怨玉珊儿,留!”
粉红短笺,却足以叫昂昂七尺男子汉为之心醉!
蒋易修等了半晌,方一大巴掌拍落李北羽肩头道:“喂──,秃鸟,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没看到『玉风中倚栏』?你让人家等的把栏杆给压断了,那就有的惨啦……”
李北羽当然不笨,又是转身一拉蒋易修要走。
蒋易修可不干:“慢、慢──,小手勿拉、小手勿拉──。哥哥我可不愿去那玉风堂吹西北风……”
李北羽双眼一睁,道:“你够不够朋友?”
这什么话?哥哥一夜未睡还不是为了你,竟然讲出这种话来!
蒋易修立即大声道:“十成足金的够……”
“够你的员外头……”李北羽笑骂道:“人家杜鹏都能陪哥哥我去当奴才啦──,你……?”
这是什么世界?蒋易修只有整整那套员外服,昂头阔步、一马当先、义无反顾、放屁当没听到的往外走。
李北羽瞅道:“你去那?”
“废话……”蒋易修大叫:“去玉风堂把他们吃垮……”
话说的大声,一踏出门口还在庭园里,又回头朝李北羽道:“可不可以不去?”
“不能!”李北羽斩断坚决的回答。
“真的不能?”蒋易修已开始挽左边袖子。
“不错!”李北羽无动于衷。
“肯定?”这次连右袖都挽了老高。
“绝对!”
“好──,你真的要哥哥我去是不是?”蒋易修索性脱下了长袍,大叫道:“去就去,谁怕谁?”
很迅速的,我们蒋员外又立即穿上了衣服袍子,转身就走。
李北羽一笑,方同并肩,忽然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
为什么?
杀机!
一股无与伦比的杀气!不,是两股!
“是四股!”李北羽叹道:“只是其中两股特别强罢了……”
蒋易修叹口气,道:“好像很利害的人?”
“对!”李北羽叹道:“天下那个王八乌龟蛋敢说雷杀和萧饮泉不利害,我保证他一定看不到明天的日升……”
蒋易修瞅了李北羽一眼,道:“你敢不敢?”
“不敢!”李北羽叹气道:“哥哥我可没英雄到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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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杀就看着李北羽和蒋易修谈笑的侧身而过。
他身旁的葬玉和埋香似乎有了不平常的呼吸;至于萧饮泉,他可以感觉出如一头猛虎发现上好猎物的气机。
沉稳又威猛!
雷杀淡淡一笑,在李北羽和蒋易修侧身而过的时候,轻轻送出两股气机。
撞到蒋易修时,蒋易修边谈笑,边挥手的经过;撞到李北羽呢?只见他身子轻轻一颤,前后幌动了几下,才举手拭去额上汗水,双双走出庭园而去!
雷杀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那一个功夫高?”
他是问三名手下。
葬玉和埋香的回答是:“蒋易修……”
萧饮泉的回答则是:“李北羽……”
雷杀点点头,道:“葬玉、埋香──,你们看看地上泥沙的足印……”
足印,有一串已较前方走过的深陷七分;另一串,则一般无二,又轻又淡。
深的,是蒋易修留下!
雷杀沉声道:“李北羽是个可怕的人……”
萧饮泉身上那股气机瞬间爆发了出来,他大喝,出手,硬生生将一株青松从中打断!
好锐的力道!轰然响中,葬玉、埋杳脸色大变,她们总算见到刀斩门八掌老之首,最神秘的萧饮泉出手。
雷杀走过去检查断裂处,摇摇头道:“还是差了一点!”
萧饮泉似乎恢复了冷静,恭敬道:“是……”
雷杀闭目沉思半晌,道:“记得,力之用在于劲、于气、于意、于心、于灵!天者合一,天下莫之能御!唯心中无恨、无怨、无嗔、无痴、无利、无名、无一切无明阿堵,方能达到武学禅境。亦唯如此,出手才能无所不至、无所不摧!”
雷杀倏忽睁开眼又道:“唯一切源于『无』始,才能达于一切『有』终!明不明白──?”
这一趟话,只听得萧饮泉、葬玉、埋香三人如痴如醉,额上冷汗直冒。
但知雷杀创立刀斩门和玉满楼的玉风堂同映;却是今日方知雷杀的武学意境已臻于此!
以“无”杀人,叫人如何可躲?
所以,雷杀的杀手技,才真的是天下第一!
三人方自回味雷杀那席话,雷杀又道:“哼!本座自洛阳赶来看李北羽这小子,果然没令本座失望!不但是条好汉,而且是个奇材……”
雷杀缓缓吁了一口气接道:“以方才他的身势,已深得武学中逆来顺受的真谛!哈……,李北羽啊──,李北羽!你当真是『从来打不赢』嘛──?”
雷杀大笑中,萧饮泉双拳已紧,青筋暴突!
雷杀看了萧饮泉,暗暗一笑;转头朝葬玉、埋香道:“跟踪李北羽,随时通知本座他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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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雷杀和萧饮泉住入戏水楼的同时,龙门城内另一端的宇文长卿可皱眉了。
第一,宇文湘月不告而别,只托属下来报告是往洛阳而去,目的不明。
第二,则是雷杀和萧饮泉到龙门来,莫非他们的目的和自己一样,想发展在玉风堂身侧自己的势力?
宇文长卿沉声道:“本盟第二波人员什么时候到?”
“后天晌午时分!”邢嚣恭敬道:“现在已然接近洛阳城东侧……”
宇文长卿双目一闪,沉声道:“下令第二批人员就近驻入洛阳城内。你我现在就启程往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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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满楼和卫九凤含笑的望着他们的女儿。
现在,他们这位宝贝的玉大小姐刁蛮如昔,只是眼中的温柔和沉醉大大表示了有某种的牵挂在。
两夫妻互视一笑,彼此心里明白这个李北羽果然利害,单单是在龙门一夜便可以把这位“鬼神也逃”的玉珊儿治得服服贴贴。
玉满楼的评语是:“李北羽的打架功夫不但是高手,而他追姑娘的功夫更是毫不含糊……”
李北羽不含糊,杜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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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亭阁依旧,飞花已埋一园幽香。
杜鹏老远一听到蒋易修的脚步声已然冲了过来,又笑又捶道:“蒋朋友别来无恙?”
“本来没有……”蒋易修苦笑道:“被你这一阵毒打给打伤啦……”
杜鹏大笑,揪向李北羽道:“秃鸟──,成果如何?”
“差强人意!”李北羽伸个懒腰道:“凶是凶来凶去……”
杜鹏方自露出明白的表情,后端传来一句:“鹏哥哥──,鹏哥哥……”
鹏“哥哥”?好亲昵的称呼!
李北羽和蒋易修两人互视一眼,摇摇头。
只见,那碧荷姑娘己身着一件翠绿锦绣水裙跑了过来,挽住杜鹏道:“鹏哥哥──,我刚刚煮了小莲子熬人参粥,快来吃嘛……”
声娇人更娇。
显然,李北羽追姑娘的功夫不错,那杜鹏被姑娘追的功夫更好!
杜鹏苦笑,道:“咱们玉大堂主把这位林小姐认了义女啦──。刚刚又跟玉大小姐成了手帕之交……”
李北羽笑道:“原来姑娘姓林──,芳名是……?”
碧荷一皱鼻,将脸颊贴着杜鹏手臂娇道:“鹏哥哥,你告诉他……”
杜鹏苦笑,道:“俪芬!俪人迎春波,芬芳自地香的俪芬……”
“林俪芬……”李北羽大笑道:“好名字……”
“好名字”三个字才说一半,那林俪芬已指着李北羽的鼻子道:“好名字就好名字,为什么张张开你那口蛀牙看天?”
这么凶?蒋易修已经开始不安了。
一个玉珊儿忒的已经叫人心惊肉跳,再加上这位林二小姐那还得了?
四个人已上了采月居的亭阁,方自坐定要吃那什么小莲子熬人参粥,忽然众人目光一亮:只见我们玉大小姐已换了套小棉袄子滚金边,下方是淡紫湘裙带溜百摺。
这一款款移来,俱叫众人喝了一声彩。
尤其,平素手上那把锋利玉扇已是不见;换之而执的,则是小圆薄纱,彩绘鸳鸯的绫绸扇。
照啊──。蒋易修和杜鹏狐疑的左看看玉珊儿、右看看李北羽;那碧荷也是满眼笑意的看着两人。
于是,就在李北羽凝眸注视玉珊儿踏来的时候,另外这三位“插花”的便互使了一眼,心中下的默契是──趁他们两人不注意时,赶快把小莲子熬人参粥吃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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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呃──,好饱!”杜鹏连打了三个嗝,拍拍肚皮道:“秃鸟──,你怎么不吃?”
去你的不吃!哥哥我发觉时已经悔之晚矣!
李北羽骂在心里,口上淡淡一笑,道:“我不喜欢吃这个玩意……”
“真的?太可惜了……”林俪芬掀开一旁的碗盖道:“这儿还有一碗……”
“拿来……”李北羽大叫,义无反顾的“抢”到了手。
粥在手上,他却没吃;端到玉珊儿面前道:“给你用!”
声音之温柔,足以滴出水来。
蒋易修惨叫:“我要昏倒了……”
玉珊儿微微一笑轻道:“不──,你吃──。男人总是要多吃一点的……”
说完,右皓轻出,摇摇汤匙儿,乘了半起,在唇前吹了吹,才送往李北羽口去。
“我已经昏倒了……”这回,惨叫的是杜鹏──。
李北羽含笑,将那粥吃在口里,忽然脸色一苦,便吞下去后大叫:“哥哥我昏了十万八千次啦──。谁放了这么多盐巴?”
玉珊儿在笑、林俪芬在笑,连那杜鹏和蒋易修都在笑。
现在,李北羽可明白了,刚刚两位“好朋友”要“昏倒”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朋友,就是随时不忘帮对方两肋插刀来增加生活情趣!
唉,交友不甚,夫复何言?
李北羽的眼睛突然一亮。
因为,正有两道人影往这亭子而来。
一个是玉楚天,另一个则是百里怜雪!
百里怜雪已经不再有那付七大公子之首的悠闲傲然之气。
他到了玉珊儿的面前,双目一凝道:“你是不是跟定了这小子?”
这小子指李北羽。
玉珊儿不答,只是柔情万种的又乘了一匙,大大一匙的人参粥送到李北羽唇前。
李北羽能不吃吗?尤其是当着百里怜雪之前,就算穿肠毒药也得一口吞下。
所以,就在他以最大勇气吞下的同时,百里怜雪已转身离去,离开玉风堂!百里怜雪并没有回去百里世家,因为他要等,等九天之后的比武招亲!
所以,他的目标是嵩山脚下;他要用十天七夜的时间来揣摩百里世家绝之中的“圣剑狂战七十二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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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楚天对于这位宝贝妹子的心上人是李北羽李大公子显然很满意。
所以,他提议道:“今晚,咱们四个男人到巩水一游如何?”
玉珊儿可抗议啦:“为什么我们姐妹不能去?”
“因为二妹子!”二妹子指的当然是林俪芬了。玉楚天叹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二妹子的身世?”
“俪芬的身世?”玉珊儿讶道:“妹子的爹娘是……?”
“靖北王林忠义大将军之后!”玉楚天皱眉叹道:“二妹的爹、娘曾受奸人之害,而被一名魔教高手所杀!据本堂消息,那人已到了洛阳地面……”
林俪芬脸色一激动,急声道:“那人是谁?”
玉楚天沉吟半晌,才道:“爹查出的是,黑旗武盟总护法,百年前庞龙莲一脉嫡传的传人,韦悍侯!”
“韦悍侯?”李北羽叹口气道:“那么,他用的便是『三天极门』的心法了?”
玉楚天沉重点点头,道:“想不到这失传百年的心法,竟然还有人承传……”
玉珊兄道:“为什么不准我们去?你的目的其实是要去踩那个韦悍候的盘子?”

玉楚天叹口气,道:“另外还有件事,那就是爹、娘今晚要教你们一套防身的手法,以对抗『三天极门』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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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玉和埋香守候在玉风堂外已是日落月升时刻,正商议今晚如何进去找那李北羽。
忽的,一名刀斩门手下汉子来报:“两位特使──,方才王长老传来消息,李北羽和蒋易修、杜鹏、玉楚天等四人,往城北而去!”
王长老,指的便是雷杀亲信王啸天。
原来,他也到了洛阳,正和雅竹小馆馆主吴昊刚负责洛阳活动。
葬玉点点头,随口问道:“王长老和吴长老正有何行动?”
那汉子道:“两位长老打算今晚殂杀玉风堂洛阳的坛主,高拯!所以无法支援两位特使!”
“知道了……”葬玉一挥手,那汉子便一恭身离去。
葬玉幽幽叹一口气,站起来道:“埋香妹妹,我们去找那个负心汉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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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湘月跟住的人便是葬玉和埋香。
在洛阳,她已经知道兄长宇文长卿将力量留在这里;可是她不能用,一动则必让宇文长卿知道了下落。
她要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来解决自己的事!所以,当她发现了葬玉和埋香之后,心里便有了打算。
只要跟住这两个女人,她总也会找的到李北羽的动向。
现在,果然证明这方法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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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武盟早在三年前便布置妥了洛阳城内的线。
这些线,已然形成一张巨大的网,通达到每个地方。所以,玉风堂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很清楚。
酉时开始一柱香,玉楚天等四人由玉风堂大门出来。
一顿饭后,四人所乘坐的那辆“桧神名车”已然穿出城门。
然后,四人在酉时过半个时辰时泛舟于巩水之上。
酉时将尽,黑暗悬月之下,四道人影上了“桧神名车”;消息中,车内传来玉楚天的大笑劝酒。
酉时进入戌时时,那马车进入洛阳城;一顿饭后到了玉风堂大门,玉楚天被人推了下来。
又笑又骂的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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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悍侯看着这份报告皱了皱眉,再看另一张报告书。
“有三名女人二前一后的跟着那马车而去巩水。在前的两个是刀斩门的葬玉和埋香!在后面的,是本盟的大小姐宇文湘月!”
韦悍侯双眉一挑、一动,这事,少盟主宇文长卿已然先用飞鸽传书来了。韦悍侯叹口气,继续往下看。
“葬玉和埋香亦搭了一舟,往那巩水泛去;宇文大小姐则没入夜色之中,失去其踪迹!同时,刀斩门的两位女杀手也没回岸,亦同时失去其踪影。”
韦悍侯看完之后,深自皱了眉头。
为什么跟在其后的三个女人都没有回来?
不,还有一个可能,有回来,可是并不是循着原路!
为什么不循着原路?韦悍侯更深一层的想;她们的目的是跟踪李北羽,为了随时有机会能下手;那么,为什么没随那“桧神名车”回城?
唯一的答案是,李北羽不在车上!
如果这推断正确,那杜鹏和蒋易修就更可能也不在车上。
所以,玉楚天才要大声的笑,大大的被推下车!
以玉风堂少堂主在自家大门口被推下车?反常!
反常之下就有阴谋!
韦悍候的双目精光暴射,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武盟能在洛阳城内布线;那玉风堂已经在洛阳二十五年的时间,岂不是布的更广?更密?
有此一念,韦捍侯日下已明白,自己这行人晌午方到洛阳,再怎的机密也已落入人家眼界掌握之中!
所以,结论是李北羽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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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武盟在洛阳的总联络处是位于城东的老和兴商铺!(依据中国古代筑城,城西多住家,城东多商铺。)老和兴卖的是皮货,架上摆了些貂子皮、熊儿张;甚至,每半年还有一批出西方国度运来的骆驼皮。
因为这点特别产品,加上老板姓骆又有点驼背。乾脆,街坊巷里便叫这老和兴的老板”骆驼”了。
骆驼约莫六十开外,手上最值得炫耀的是那根由南端大理运来的大红珊瑚烟杆儿。
听说这种珊瑚,得海底千年水流冲击,早已去芜存精,较那钢铁硬多。
有一回,我们这位骆老板就叫人试过啦;大剌剌一把钢刀,砍到断了却连那烟杆儿一丝痕也没留下。
所以,骆驼又多了个外号,这浑号是──“够劲”骆驼。
因为骆老板不但是烟杆儿劲,连自己身上的那根也常常叫迎春楼的妓女喊饶。
当然,没人知道这位骆老板是黑旗武盟的人;更没人知道他的职位有多高!
这点,连韦悍侯也不知道!只晓得盟主交待,对这骆老要尊敬!
只有黑旗武盟的盟主宇文真知道,这位充满下巴里人气息的骆老板,正是黑旗武盟第二把交椅的副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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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羽、杜鹏、蒋易修已经到了老和兴那条长巷外十丈远近。还隔了四条横街,已然觉得不大寻常。
李北羽突然叹口气道:“妥吗?”
杜鹏瞅了李北羽一眼,道:“喂──,秃鸟进士,干啥呀?人都已经到了家地面上来了……”
李北羽苦笑,一叹道:“我这『离别羽』心法还没完全研究成形。那夜和『风流王』一战中已经明白。后来,在戏水楼阻止宇文湘月的出手,又发觉了一点点可以运用的心法……”他顿了一顿,又叹道:“问题是,这回对手用的是『三天极门』的功夫!”
和风流王一战,以毫羽散于水柱中,是力与猛的一种突破!
戏水楼阻止宇文湘月杀玉珊儿,无意中发现那翎羽以圆旋的出手,亦有不可思议的妙处。
加那我佛般若法轮,见性光明不忧不惧不畏!
问题是,自己心下尚未有百分之百的控制心法。
蒋易修拍拍老朋友的肩头,道:“别急──,说不定今天找上那个韦悍侯又可学了一点什么怪招来……”
“可不是!”杜鹏扬扬手中刀笑道:“成为一代宗师没那么快的──。否则别人玩什么?”
李北羽笑了,他为自己有这么两位朋友而骄傲!
可惜,他的笑容只停留了一下下;因为,前方左、右两屋檐上,正坐了葬玉和埋香。
更巧的,是前巷口,我们那位黑旗武盟主的宝贝女儿,宇文湘月也揪然而立,直待自己一头撞上!
怎么办?杜鹏和蒋易修很合作,立时对付左、右上方的葬玉和埋香。
李北羽呢?
只好真的硬着头皮一步、两步的跨到了宇文湘月面前,脸色沉重,音调轻松道:“今夜天气好好哇……”
宇文湘月一愕,动手也不是,笑也不是,勉强绷着脸道:“是啊──。可惜好人不……”
“等等──。下面话别说……”李北羽长长吸一口气,盯住宇文湘月瞧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很沉重”的问道:“吃饱没?”
什么话?宇文湘月原先看那李北羽真的是凝重脸色说话貌,自是按下出手之心,想听听这负心郎想表白什么,怎知,是这一句狗屁话。
刹那,只觉一肚子火冒上双眼,却已经是身子一麻,暗中已着了李北羽的道儿。
宇文湘月明白了,原来李北羽正是利用她错愕、分神、杀机未联贯的刹那,出手捏好时机便轻易制住了自己!
这一败,正是败在兵法上所谓“攻心为上”,自是心服口服,夫复何言?
她只想问一件事:“你是不是传说中,曾得到过举人的名衔?”
“错了……”杜鹏笑着走过来道:“不是举人,而是进士!”
“进士?”宇文湘月脸色一变,双目中情素更浓,幽幽道:“进士……,进士……。我宇文湘月总算没看错人。今夜一败,也是心服口服……”
江湖上,有多少人有机会在武学上会败给进士?
“以前不多……”蒋易修也走过来笑道:“以后会不少……”
宇文湘月看看屋顶上,那葬玉、埋香只能睁目看着,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显然,是叫人定了**!
唉,这三人的武功真是可怕的很。
宇文湘月望向蒋易修道:“你这话是,以后李北羽要好好闯一番事业?”
“不是他一个!”杜鹏笑道:“是我们一起……”
“因为……,”李北羽出手点向宇文湘月的昏**,边道:“他们两个也是进士,货真价实的进士!”
不用李北羽点到昏**,宇文湘月已经昏了过去。
这……太荒谬了,这三个家伙竟然全是进士?
恶梦!宇文湘月苦笑,这不是真的,这是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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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个大剌刺的走到老和兴号皮货店的门口。
他们觉得,自己是好人;好人来找坏人本来就不用偷偷摸摸的;所以,蒋员外便大力的捶起门来。
开门的,便是这铺子老板“够劲的骆驼”!
这老家伙李北羽和杜鹏倒熟,本来吗──,在洛阳住了十年,也干了十年架;遇冬时也会到这儿来买买片皮袄穿穿。
只是,这回不太一样。
骆驼的眼睛也不花,立时认出了李北羽和杜鹏道:“干啥──,小伙子想找打架的,明儿到街上找吗……”
“唉──,你老人家这话错啦……”李北羽磨拳擦掌道:“真正货色在这铺子底下呢──,是不是?”
骆驼眼睛一亮,淡笑道:“三位哥儿可真的要看货?”
“绝对假不了的……”李北羽拉出蒋易修道:“这位员外,人家可是老远赶来办货的……”
骆驼两眼眯成一条线,点头含笑道:“既然如此,又这么坚持,那就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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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家伙果然来了。
韦悍侯从透视镜孔中上望,冷哼!
他沉沉一笑,这回保证叫你们看到的是实实在在的货──一点都不参水的拳头!
韦悍侯看骆驼已经带李北羽、杜鹏、蒋易修往地窖走来。
韦悍侯一挥手,瞬时窖中黑旗武盟来的第二波三十二名刀客已然各自就位──一种最完美的突杀位置!
韦悍侯呢?
他大刺刺的坐在太师椅上,正对着门口等李北羽等三人开门进来,送死!
门开的刹那,李北羽已经出手。
对象是骆驼。
他不愿这老头子受到伤害,所以出手很轻,只是碰了一下麻**和昏**!
就在骆老头倒下去的时候,李北羽还好心的扶住、轻轻放下。
然后,一行三人便大剌剌的以“好人”的姿势,跨入门槛内;朝坐在太师椅上的“坏人”韦悍侯大声、齐叫道:“你──好……”
声音之大,较春雷更响!
这一喝,便将躲在各位置出手的三十二名杀手心神为之一震!
便此时,他们三个真正出手!
“七彩剑鞘,鞘中无剑!”
蒋易修手上的兵器不是有锋有刃的剑,而是鞘!
鞘彩如虹,分成“红、橙、黄、绿、蓝、靓、紫”。
“杜鹏一刀,可堪俞傲!”
杜鹏的刀身是镂着一只扬翅昂首的大鹏鸟。
翅顶和鹏嘴交涯于刀锋;那鹏的两爪张开,正是成为刀锷。
“离别羽舞,诗雾梦泪!”
翎羽如诗如雾如梦,羽梗如泪!
翎羽长一尺半,柔如柳絮,却也能刚拍刀断;羽毫弯垂半弧,依旧可圆转如法轮!
韦悍侯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手下三十二名刀客全躺了下去。
眼前这三个年轻人显然代表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尤其是他们第一招出手到最后一招收手时,之间竟然已有了不同的境界。
似乎,他们仍可无止境的进步。
蒋易修每一剑的剌出、杜鹏每一刀的挥洒,控制上的火候在短短半柱香交战中,很明显的在意劲上有所不同!
更可怕的,是李北羽手上那根翎羽。
到后来击倒三名武盟好手的出手,不但将翎羽圆转飞出如法轮,一圈之后竟又回到他手中。这算控制的准确、意念的运用,果真有了宗师的雏形!
为了黑旗武盟的霸业,绝不能让他们三个人活着。
韦悍侯冷冷站了起来,喝道:“退下……”
立时,那三十二名刀客爬的爬、走的走,全回到了阴暗角落。
一忽儿,连人呼吸声也没了;显然,他们已经走出了这屋外。
李北羽瞅视着韦悍侯,摇头道:“韦老大,你早出手不好吗──,总是每回打架前要那么多道手续……”
韦悍侯冷冷一笑,道:“还没完──,本盟的抱剑七老你们能通的过再和老夫交手也不迟……”
随话声,四壁中竟涌出一股淡雾来。
雾里,从各个角度冒出了七名六旬老者。
个个,穿着绣有太极图样的锦袍,胸前两手交叉,掌中正是抱一柄长剑!
蒋易修脸色一变,道:“这些老头子倒邪门,眼神不正哪……”
可不是,杜鹏凝目望去,只见每名老者的瞳子中竟偶有青碧光芒一闪、一动。
这是啥怪玩意儿?
杜鹏叹了口气,轻声道:“秃鸟──,这些老头子好像修了什么邪功……”
李北羽点头道:“大概是西域再过去那边的一种摄魂**之类……。好像叫『修罗十魔地大火焰神功』……”
“这么长的名字?”蒋易修叹道:“故作玄虚吗……”
“哈……,”韦悍侯大笑道:“李公子果然博学多闻,这门武学正是产自葱岭以西的大食国……”
李北羽皱眉,摇头道:“拜火教的玩意儿?”
“正是……”韦悍侯双目精光暴闪,道:“三位,好好享受这『修罗十魔地大火焰神功』的盛宴……”
注:昔日的葱岭却指今日的帕什米尔高原。大食国是阿拉伯一带。拜火教则是今日的回教。
此际,这地窖中的雾气更浓,人影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李北羽又看了抱剑七老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老家伙都练了『夜眼透雾』的心法……”
是以,眼锋那闪闪碧光,毫不受这烟雾阻挠。
三人方觉这一战可能很辛苦的同时,四周已传来抱剑七老的低啸声,显然阵势已动!
杜鹏当先一挥那柄大鹏刀,暴喝中已撩向东南方位的老者!
那老者面无表情,冷哼一声,身往刀迎,同时两手抱剑也不抽出,连剑运鞘的递了出来。
杜鹏一愕,身子略沉,改劈为撩,正是大鹏展翅的雄姿!
那老者暴喝一声,两脚一斜一转,已然出剑。
便这回时,剑鞘中竟冒出一团火来。
杜鹏挥刀,压制老者的剑;忽的,老者口一张、一吹,竟配合鞘冒的火团,喷出三尺长的火柱!
杜鹏大惊、后退,老者剑势一翻、一掠,只叫杜鹏骂了六十七声。
小腿肚上多了一道血口子啦──。
他叹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李北羽和蒋易修。
蒋易修也不好玩,显然是在三名老者夹击之下,差点变成了烤肉。他奶奶的,这些老头子倒邪门的很,竟然能口吐火焰!
蒋易修长长一叹,舞动手上七彩剑鞘;刹时,如那贯天长虹,挥洒于满地火焰之间。可是,中间还有闪电,闪电是,那三名老者的剑!
杜鹏一转身,跃到蒋易修身旁叹道:“喂──,蒋朋友,这些老头子可真够劲啊──。”
这一段话里,杜鹏和蒋易修加起来最少被烤了三次,外加十道小伤。
当然,围攻他们的五名老者也倒下了两个。
杜鹏可一点也不乐观,因为,雾更浓!
杜鹏突然讶道:“秃鸟呢?”
“我怎么知道……”蒋易修和杜鹏背靠背,喘气道:“天晓得那小子死到那里去了?”
正说着,三名抱剑老者大喝一声,竟已是分上、中、下三路攻来!
杜鹏大喝,出刀,这一刀可使出了职业水准,端的是打架高手才能用的出来。
因为,杜鹏这一刀很不怕死!
杜鹏冲入了火焰之中,以右手大鹏刀顶向上方的老者,顺势左手用那大鹏拳把对方打飞。同时,让中间的那老头子刺了一剑,争取这刹那以刀柄直贯,嗑了这老头子脑袋一大响!
蒋易修呢?他大叫:“大鸟,你今天最够英雄……”
此时,他已经挥动七彩剑鞘倒塞**老者冒火的剑鞘口;然后,当然是让老者扫了他小小一剑。
礼尚往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蒋员外之能达到员外的地位,当然懂得礼数!
所以,他身前这位可怜的老家伙吃了二十六腿外加十七掌后,不躺下像泥巴软瘫也不行。
雾,依旧浓,李北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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