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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昆仑横空出世,如巨龙自西极飞临中州。其余脉秦岭虽已非冰雪苍莽之概,然雄浑奇峻气势仍一脉相承。
位于秦岭东段中的商州古城,历来便是兵家必争重镇,也是被盛誉为武林三圣之一的昆仑派舵号分布的最东极。约是午甫时分,貂儿赶到商州,向昆仑商州分舵投来。
商州分舵处于昆仑最东端的位置,意义非同寻常。现任虎舵主是貂儿师兄。他为人沉稳大气,被目为昆仑当代得意门徒。
貂儿这几年一直漂泊游侠在外,师兄妹多时未见,自然分外惊喜。相互将近年的事态都问了个遍,各自尚意犹未尽。
言语之间,她又问起二师姐白鹭。虎舵主却只一笑而过,不多涉及。
而当貂儿得知五师兄血龙就在商州城外的青羊岭同妻子香木牧羊,并已有了个可爱淘气的女孩儿时,不禁大为欢喜。
她也将来路上击杀红衣人的事跟师兄说了一遍。虎舵主认为那些人可能出自禁军神机营赤衣府。
据江湖传闻:神机营收编的并非正规兵士,多数乃是江湖上的高手。这一营又分铁、赤二府,由六大统领指挥。在两府统领之上,又设有神机营总管一任。两府统领都是极为厉害的高手,其总管一身艺业更已登峰造极!
虎舵主深感一场大麻烦将席卷而来。
貂儿却满不当回事,因白鹭不在,她便一个人兴冲冲地往青羊岭去探访血龙一家子。
双方久别重聚,谈了些旧事。意味甚浓。
但貂儿挂念着庞天霸临终前的嘱托,翌日即起身辞行。血龙夫妇不能挽留,只得送别。她因二师姐白鹭曾经做过太白山大当家的,因此她与山上上下都较熟稔,清除绿林内奸之事,自然要从哪里开始。
催着黑云都一路奔行,数日之后,未末时分,貂儿到了太白山下。
在这座太白山上,她经历了生命中最锥心刺骨的一段时光。然而,那已是五年前啦!貂儿望着山路淡淡地一笑。
正这时,只听山上梆子响过,冲下十余凶恶的强人。那为首者正是启志。
貂儿柳眉一竖,待要发作,却又猛地忍住了,浅笑道:“多年不见啊!”启志也自认出了貂儿,陪着笑道:“原来是貂儿姑娘,真是稀客!”
貂儿道:“姑娘我有事刚好路过这儿,顺道看看往日的好朋友。梅大把和风四他们都还好吧?”启志道:“大家都好。貂儿姑娘来得真是时候,恰巧大当家也在山上。”貂儿喜道:“是我鹭师姐么?你们仍旧管她作大当家?”
启志道:“白大当家的虽不常在太白山,全寨弟兄仍敬她念她。”貂儿笑道:“我还以为换你做大当家了呢?”启志愣了愣,慌忙摇头:“姑娘见笑了,启志何德何能?”
到得山寨,迎头碰到梅大把,相互寒暄了几句。梅大把领着貂儿穿过厅堂,到后边院落低声道:“大当家的母子就在房内,待我通报一声。”说着去房前叫道:“大当家的,梅大把给你报好消息来啦!”
且听房中有人道:“什么好消息?莫非他来了!” 前半平淡,后半却颇惊喜。梅大把哈哈笑道:“是啊是啊,原来大当家早先预知你来了。正是貂儿姑娘来了!”
大当家顿时讶异:“她来做什么?”接着,叹息一声:“我们师姐妹,许久不曾见面啦。” 门“支曳”着开了,房中走出一名姿态美好的白衣少妇来。貂儿欢声呼道:“鹭师姐,你真在山上啊!”
素衣女子便是白鹭,貂儿的二师姊 。虎舵主的妻子。她听得貂儿的话,面容变色:“是他叫你来接我的?我、我不会回去的!你告诉他我过的很好,狐儿也很好。我、我是不会回去的了。”
貂儿在青羊岭曾听五师兄血龙香木两口子讲过她夫妻二人最近正闹别扭的事。她因为与虎舵主有过一段似是而非的过去,不便多问。所以并不清楚他们究竟为底事赌气。但看白鹭神情忧伤,可知她这气当真生的不小,当下柔声说道:“鹭师姐,是虎师哥惹得你不高兴了吗?”
白鹭见问,稍微一愣,歉然笑道:“哦,没,没。貂儿,你进来坐啊。”引了她进屋。梅大把告退了去。貂儿望望这屋布置简朴。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在床上睡得正香:“他就是你们的孩子?”
白鹭面带欢容,点了点头:“他叫狐儿。”
貂儿仔细端详那孩儿,说道:“小家伙长得真漂亮。鹭师姐,我看他肖你多一些呢!”白鹭笑道:“是呀。他一个男孩子,我倒希望他更像虎哥。”
师姐妹聊了会,貂儿便将搭救庞天霸不及和来太白山的目地说了一遍。边说边将那颗腊丸递交师姐。白鹭打开看了甚觉讶异,说道:“启志是叛徒?他办事一向都挺忠耿呀?”
貂儿道:“越是奸猾的人,若不到十步田地,就越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
白鹭沉吟片刻,起身道:“貂儿,去聚义厅。”将狐儿抱在怀中,径自走到聚义厅上,叫醒打盹的巡夜喽罗,吩咐他们摇响金集合铃。
那喽罗应命摇起金铎。大约盏茶工夫,厅上已聚齐二、三百人众。梅大把、风四、启志三人自是当先赶到。白鹭见人员到齐,庄生道:“连夜招集大家会合,为有一件要事办理”停了一停,回头望望貂儿道:“小师妹,请你将救助青锋山头领庞天霸的经过向大家细述一遍!”
貂儿当下把在秦豫边地击杀赤衣府卫的事细细说了。太白群盗顿时群情激愤,大操皇族宗亲十八代,及最后听到头领启志竟是叛徒时,不禁都又愕住。
梅大把和风四虽与启志交谊颇厚,但都是能知厉害关节之人,正待责问,却只听启志厉声喝道:“弟兄们别听妖女胡言乱道!”梅大把摇头道:“启兄弟,梅大把最后一次称呼你!现在,你我就已成敌仇!”
那启志见全寨上下脸色不善,心知要糟、大吼一声,猛冲向太白山下。貂儿冷笑道:“逃得了么?”足尖轻轻点地,人已飞掠而出,挡字前方。启志大骇,怪吼着撞将过来。貂儿双掌连挥掌影叠叠,将那启志打瘫在地,道:“这卸骨绵掌对付叛徒最妙不可言!”
几下拍打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含极强的透劲,将启志全身骨骼都已震裂。启志痛得几乎昏死,脸上大汗涔涔。白鹭令梅大把审问,他熬经不住,对一切供认不讳,只求速死。
斩杀了启志,白鹭即分派罗喽往青锋山等各处传讯,务请各寨头目会齐天马山。翌日晨兴,她便和貂儿率了几名弟兄前往。
天马山位于晋西,接近河南。貂儿的等人正行之间,忽听道上遥遥传来杂乱的马蹄,哒哒甚急。循声望时,但见六骑骏马疾驰,清一色赤鬃绛尾的枣红马,以当中那匹最健壮有力,奔跃如突,鬣毛猎猎,煞是好看。马上骑者也全都赤衣红袍。六骑六人极为威武。
貂儿看这六人装束,赫然赤衣府中人,不由道:“这些人气势汹汹地赶路,不知又去干什么坏事了!”她那黑云都见到马伴,十分兴奋,摇头摆尾地鸣叫了一声。
那六骑当中恰好有伏牛山逃了命去的钱姓人。他听到马鸣,勒缰回望登时认出貂儿来,立即翻身下马高叫:“令狐客卿,昆仑派那妖女!”
当中健马上的中年骑者便是令狐客卿。他自马鞍上抽出柄雁翎刀来,舒身下马。姓钱的亦拔牛耳尖刀在手,大喝道“兀那人等都给我站住!”
貂儿道:“是冲我来的。”白鹭道:“貂儿小心。”
貂儿道:“省得!”
令狐客卿疑然道:“这位姑娘就是貂儿女侠?”
貂儿道:“只我便是。你们划下道来吧!”
令狐客卿抱拳道:“久仰女侠令名,今日得见,荣幸非小。”貂儿嗤声道:“你是来讲废话的么?”令狐客卿不禁怒形于色:“姑娘架子端的不小哇!”
貂儿哼道:“那自然。”令狐客卿道:“某家令狐骐,蒙武林朋友不弃,赠以‘雁翎卧血’之号,相信姑娘不至于陌生。”

“雁翎卧血”令狐骐二十五年前就凭祖传雁翎刀名动武林。出道之初貂儿尚不知身属何方。她听令狐骐自报家门,心下微惊,却道:“才怪原来你叫雁翎卧血啊?姑娘我好像听说道上有过你这号人,却原来是个巴偎权势的小角色。”
武林上最忌讳被人责骂没骨气。那令狐骐勃然大怒:“你昆仑派上代牛鼻子都不敢对本座有何不敬。你这丫头片子,本座念在你年幼无知且不计较。”那姓钱的紧接令狐骐后道:“姓紫的妖女,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似令狐客卿他们投效天朝,方是大智大慧之举!”
貂儿呸道:“你们今日找上姑娘我,难道只是为臭皇帝老儿做说客吗?”六人中的矮个子虚攮着峨眉钢刺,叫囔道:“臭丫头,年纪轻轻就敢目无尊长。本座谭海便杀杀你的骄气!”令狐骐舒臂拦住道:“谭客卿稍安勿躁。”
那谭海对他似乎颇为逊服,后退半步道:“令狐客卿有何主意?”令狐骐尚未开口。貂耳冷笑道:“动手打架姑娘我接着就是!”令狐骐嘿嘿笑道:“貂儿姑娘忒也狂妄自大了。昆仑派在武林地位虽尊,但若与朝廷为敌,则无异呈卵蛋之能。”
貂儿怒道:“昆仑派最尊贵的原因就是:没你这种恬不知耻的东西!”令狐骐原不过在极力隐忍。貂儿话锋狠绝,他登时烈火烧眉:“黄毛丫头,利嘴伤人,简直不知死活!”
令狐骐大发光火,谭海即猱身而上,峨眉钢刺斜斜点出。貂儿也不移身,仗着寒蝉雪羽匕首断金截玉,泼悍悍地迎头削去。那谭海自恃兵刃乃镔铁制就,外镀钢母铜精,浑不惧怕,只刺刺争强。
但听一声轻响,谭海手中钢刺中断为二。寒蝉雪羽匕削断敌刃,去势犹急。谭海大骇,暴退不已左胸已然被划开一道血口。虽不过半寸深浅,却着实惊险无极。貂儿匕势不减,紧咬谭海跃向展开“狼牙匕法”。
赤衣府六名骑者,姓钱的名叫钱千贯,另三个分别是熊百范、薛赛侯和唐轻柳。那薛赛侯见谭海轻敌失势,陷于危窘,忙挥舞三节棍自旁侧击助援。貂儿道:“你未必便比姓谭的矬子狠!”
笑语之际,雪羽匕首飞至他面门。薛赛侯不敢叫棍棒磕碰着匕首,忙往外一荡。谭海得延喘之机,即将半截钢刺猛力掷袭貂儿,大吼一声拍掌而击。
貂儿撩开暗器,素手轻扬。寒蝉雪羽芒影晃晃,冷光森森,逼得薛谭二人齐步后退。
令狐骐见貂儿武艺精纯,仰面叹道:“昆仑七少年记轻轻,便以侠名驰誉武林,却不是浪博虚名。”却听唐轻柳怒吼一声,抡开板斧冲入战团。他虽名曰‘轻柳’,实则五大三粗,肩宽脊厚,虬蚺似戟。掌中一双板斧使得呼呼生风,转如车轮。
貂儿看他大力惊人,以飞狐步法让开这轮抢攻,方才递匕出招6她出手极快,唐轻柳感觉到冷气嗖嗖时,寒蝉雪羽匕已指至喉结。虽然退避及时,下颏还是给皴下一块大皮,和血和须掉落于地。
令狐骐眼看貂儿又伤了唐轻柳,气焰高涨,甚嚣尘上,如何能过得眼去?低吼“看刀”,刷开刀势,纵度强攻。熊百范生怕到时不算自个功劳,亦忙忙地参入围战。
貂儿应对搪薛谭三人犹擅胜场,此间被五人围困,顿时吃紧。白鹭见状,忙将怀内狐儿递与一老成喽罗。貂儿望见,知她要来助战,叫道:“我不碍事,鹭师姐别过来。照顾狐儿要紧!”
就字貂儿分心之际,令狐骐横刀割下她左袖。薛赛侯亦棍中她左肩。她身子不由向前一趄。唐轻柳双斧呼呼砍到。熊百范、谭海又疾劈中、上二路。貂儿武功纵再高强,也难躲这五人连环攻势。顾盼之下,只得一蹬地面,拔身跃起。
白鹭此刻再不犹豫,飞身而上。这时林中有人喝道:“赤衣府好手人多势众好威风,联手欺迫我昆仑一个姑娘家!”一名黑衣轻年猛虎出山般蹿出,唰唰两拳,将谭海、熊百范迫得退走不迭。白鹭看到那人,着慌也似急忙自喽罗手中要过狐儿便要离去。
那狐儿却挥着双手大喊:“爹爹,爹爹!”黑衣青年正是商州舵主,白鹭的丈夫,狐儿之父。貂儿喜极道:“虎师哥!”双足得势落地,陡然间劲力倍生,将令狐骐、薛赛侯杀退五步。虎舵主身法不止,拳风嗖嗖,谭熊等人只感劲气扑面,不能抵挡。
虎舵主迫退敌手,急喝:“鹭师妹站住!”
白鹭原正急奔,这时陡地一震,硬生僵住去势,立着不动。虎舵主道:“你回来。”白鹭顿足道:“我不!我、我不会回商州去的。”虎舵主闷哼一声,却原来是谭熊二人趁机突袭。他双掌交叉搏出。左掌“砰”地和谭海右掌硬对一记,右拳拐个小折,将熊百范阻退半步。谭海拼掌之际,只觉胸口气滞,惊叫道:“好厉害!”翻身后跃,疾退五、六步方稳住身形。
令狐骐回刀退跃:“且住!阁下台甫,不知是昆仑哪位高人?”虎舵主道:“不敢当,忝居商州舵主一职。请问阁下何人?”令狐骐等将名号报了,双方互道久仰。虎舵主道:“敝师妹性情顽劣,冒犯了诸位,还请海量包涵。”
貂儿蛾眉倒竖:“虎师哥,你怕事么?”虎舵主恝然而笑,却不答话。令狐骐道:“令师妹性情率真,本座等岂有见怪之意?只是......”
虎舵主摆手笑道:“如此便甚好。关于各位‘只是’之事,我亦有耳闻。然绿林武林同出一源,我等是断然不与尊驾合作的。 ”貂儿大喜,拍手欢笑。令狐骐长眉掀起,怒道:“虎舵主执意要与某等为难了?”虎舵主含笑道:“本人乡野草民,闲处在江湖之间,也素无与官家朝廷不对之意。但诸位大人若恃权凌压,我等虽安份守法,却也由不得人来欺负。”
他这话虽平顺,听在赤衣府卫耳中却极不受用。令狐骐眼中自是凶光灼灼,其余五人亦均有扑斗之悍气!然他毕竟又在心下权衡:武林传言,商州舵主已获昆仑丘无源与笑面飞狐冷一笑真传,修为之高,当远在其师妹之上。如果动手,只怕要于己不利。好汉不吃眼前亏,暂忍一忍,他日再做理论。
当下将雁翎刀一收,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今日别过,来日再叙为未完之事!”
商州舵主道:“随时恭候大驾。”貂儿更是笑靥如花:“姓令狐的,可别忘了我貂儿也在‘欢迎拜访’呢!”
令狐骐冷冷地道:“自然。”六人先后上马,抓缰扬鞭,奔骋而去。
白鹭仍站在原处,任狐儿用力挥着手呼唤着虎舵主。她感觉得到他已经走过来了,心下不由如麻一样乱起来。似乎想要飞逃而去,双足只似给钉住一般,怎么用力也动不得分毫。
狐儿的呼声这时欢甜无比。她肯定他到了身后。果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右肩上。狐儿自怀里蹿起,抱住那只手,欣悦地叫喊:“爹爹,狐儿好想你,娘也好想你!”她急忙辩解:“狐儿胡说,我才没有呢。”
虎舵主掰过她来,只见她眸子中淌着两行泪水,轻轻擦干了,说道:“鹭师妹,你到太白山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白鹭又怨又嗔又有些感动,泣声叫道:“我,我......每次吵架过后,你总这样说话,哄得我片刻欢喜。我,我真不想见你了。”口里说着,人已扑倒在他肩头。
貂儿站在旁边,自己也不知道内心是怎样个滋味。见狐儿挣出母亲的怀抱,挽着父亲的脖子亲热不已。暗暗叹道:我鹭师姐,该是多么的幸福了!
他们一家人热贴了好一会子,白鹭问丈夫怎么及时赶到的。虎舵主笑而不答,要白鹭同回商州去。白鹭因有天马山要事,劝丈夫先带狐儿回去。虎夺主不愿,也要同去,并说分舵已请血龙代理,万无一失。白鹭闻言,自是欢喜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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