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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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流行性强,致死性强的传染病,天花是很多人的天敌,特别是满洲人和蒙古人的天敌,康熙八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年头,先是干旱,然后是蝗虫,接下来就是瘟疫,而这次的瘟疫,就是天花。由于封锁,京城还不算明显,但是据说河南一代已经有不少村庄都空了,或死或跑,路边都是累死、饿死、病死人的尸骸,或者被草草掩埋,或者就那么扔在路上,然后不时倒下某个身躯,给这些路边,增加一些点缀用物。
随着春天的到来,死亡也进入了京城,先是一两个负责运水的小内监身上起了水疱,然后就是发烧,等到被太医确诊为天花的时候,皇宫里负责杂事的太监宫女已经躺下十几个人了。
幸而都是一般的宫院,也没有主位,因此上康熙忙下令,皇宫内的所有嫔妃,娘家在京城的统统可以回娘家,年纪小的宗室统统离宫,毓庆宫的书房也不开了,康熙就在南书房找几个大臣读书了事。夜忻也要离开皇宫,当然要离开,夜忻十分高兴地从郁闷地赫舍里那里敲诈了一大批的书籍,包括《天工开物》的抄本。
宫里也提前释放了一批宫女和太监,于是乎哭声震天外加欢呼蔽日。宫女们超过十八岁的统统放归本家自行婚配,只除了某些点了名去伺候主位的。太监们年纪大的全部扔出去自生自灭,横竖这些太监都是前明留下来的,扔掉干净。
赫舍里是个乖孩子,可惜夜忻不喜欢乖孩子,赫舍里很识趣,夜忻喜欢识趣的孩子,赫舍里很清秀,所以夜忻谈不上讨厌她,更何况赫舍里给了她不少的金子,每年过生日,她都会从各宫主位那里多少搞到些小东西,还有过年,反正每年从每个人手里能搞到两个小荷包,里面必然有一个或金的或者银的桃花样子的小锞子,总有半两差不多,四年算下来也攒了二三十两了。
还有不少的绸缎锦缎,都是尺头,这些都是常项,反正是人人有份,她比宫女们高一等,比格格们低一等,也不知道算是哪等的,不过她根本不在乎。她只要知道这些东西最后能换成钱就够了,她爱钱,比什么都爱。
太皇太后那里也有不少的赏赐,不过都是些大大小小的衣服,布匹,糖果点心,她几次想高呼,折现吧,折现吧!但是她不能,若不是装作不能说满蒙语,她是再没机会跑出去的。特别是康熙皇帝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再看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恨不得她能够立刻学会说她能听懂的所有语言,给他把洋人的书都翻译出来。
“小不点,你倒是说话啊!”康熙经常这么对她说,他给她念奏折,有关西洋人的,有关各国情况的,用汉语也用满蒙语,但是她就是一言不发,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这个自作聪明的皇帝。顺便每次收到赏赐都会拿给他看,但是就是不松手,一副守财奴的样子。甚至整个慈宁宫都知道慈宁宫里有个见钱眼开的娃娃,凡是掉落在慈宁宫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到娃娃手里,不拿绸缎或者金银锞子换,一定拿不回来,只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东西她回放回原处,因为她总要有所靠山。
“常秀妈妈,我要去欧洲,”在离开皇宫之前,夜忻这么对常秀说,正在帮夜忻打理东西的常秀楞了。“娃娃,你在说什么?”她的惊讶溢于言表。
“我要去西洋,”夜忻又重复了一边,“一定要去西洋看看,去看看汤玛法和南神父的家乡是个什么样子。”夜忻的眼睛向着天边,要知道,过不了三四年,这片大地就要一片大乱了,夜忻不打算凑这个热闹,她也需要找个地方来看看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长大,毕竟她现在已经长得太快了,四周岁多的人,快要有九岁的个头,看上去像是妖物,早晚会出事的。
“你怎么去?”常秀妈妈问着,她从来不信小孩子的话,“先去教会,找商人,跟着商船回去。”夜忻对于自己的未来,想得很明白。“一个人?”“或许,”夜忻低了头,“或许可以雇佣一个太监。”她补充道。
“然后呢?”常秀妈妈淡淡地说,“你吃什么?花什么?用什么?”夜忻微微笑了笑,“现在攒的,而且,”她的眼睛瞟向了三宫六院,“似乎可以从这个皇宫里挖一点东西出来。”“什么东西?”“用不到的瓷器,那些压库房的。”夜忻想着,“四年后的地震里不知道震碎了多少,让这些注定要被大自然的威力抹杀的东西发挥点余热,算不得我的错,不是么?”

由于天花的爆发,在京的旗人说得上是人心惶惶,内务府也乱成一团,夜忻就拿着皇上批的两三个字从内务府搞出来两三大箱子的瓷器,左不过是理藩司那里寄放的,理藩司目前没人,要不理藩司的仓库也会被夜忻倒腾光,因为康熙的字都是给夜忻当字帖的,因此上,夜忻也算是假传圣旨了,不过皇帝不管,几个近臣也不说话,太皇太后默认,皇太后更是把给自己专门烧造的一些礼佛用的瓷器一起给了夜忻。用她们的话说,现在宫里这么乱,丢点东西也是正常的,与其让夜忻自己往外顺,不如送她些,比从宫里刮出去的只怕还要少些。
于是乎,夜忻带着三大箱子的尺头,四五箱子的瓷器,还有满满一手帕包的金银,重新出现在了珠市口的教会。现在,这个教会都快成了医院外加收容所了。
现在的教会,少了汤若望,暂时是汉语最好的南怀仁挑头,安文思目前应该在广州,或者是泉州,利类斯还留在教会,里面帮忙的换了两个粗手大脚的女人,一口的河南普通话,教会的礼拜堂里面铺满了稻草,躺了一地的患者,什么病都有,外面的药店也差不多,酒店都停了业,有心眼好的,把席棚支起来给难民当房子住,更多的则是大门紧闭。舍粥的都只在外城的城门附近,也是放着难民都到城里来。米越来越贵,熬绿豆汤的豆子也越来越贵,药材也越来越贵,什么都贵,吃一个鸡蛋都差不多要半两银子,因为鸡也死得差不多了,鸡瘟猪瘟也凑热闹,每天东郊的义庄上都在埋死尸,一层又一层的,也没什么碑或者木条立,埋尸人都麻木了,间或挖出一具半具的尸骨,也毫不动色,只管继续挖下去,然后把那些东西和新死人的尸体胡乱堆在一起掩上土了事,露着一只胳膊或者一只脚的时候多的是,野狗野猫什么的都聚在那里,埋尸人一转身,就把尸体往外拖,赶也赶不走,也没人管,反正那三分地里早就层层叠叠的。
还有那得了肺痨的,随便找个水沟就喝水,胸前斑斑点点都是咳出来的血,衣服脏得找不到颜色,头发枯黄,身上瘦得见不到肉,卖烧饼的好心,递过半个烧饼,那人勉强小小,咧开的嘴里,牙齿上都是黑的,没吃就是一口血喷在上面,喷着喷着,这个人就倒在路边再也怕不起来。
七月十五日,正是鬼节前后,这几天连吓带病,每天早晨都要收拾出十几车的尸体,尸体从城里云出去,到不了义庄就会高上一倍。
而夜忻,也准备好了去天津,她要从那里上船,一路南下去泉州,然后经过马六甲和锡兰,到红海,从开罗步行去亚历山大港,然后从亚历山大港去罗马,她已经拿到了基督会和浸礼会的介绍信,到了泉州,还可以从教会手里搞到更多的介绍信,几乎可以用来一路从中国走到非洲,若是在锡兰能够找到合适的船,她也许会绕过好望角,那样她就有机会去找一找橡胶树苗。如果没有的话,她也可以从莫桑比克上岸,一路向北,越过沙漠去阿尔及尔。不过夜忻觉得那样估计还不如横穿非洲大陆活命的可能性大。若是从开罗走到亚历山大,或许还能见识下帝王谷,看看胡夫金字塔前面的狮身人面像,据说当时的狮身人面像鼻子还是蛮挺的,后世的照片和图片上,人的脸都赶上得杨梅大疮的了。
从中国到欧洲一路,没什么能赚钱的买卖,当然,除了茶叶,但是茶叶也是要到欧洲才能卖上价钱,不过能运到欧洲的只有团茶,散茶是受不了海上的潮湿的。至于丝绸,就只能寄希望于樟木以及密封的火漆,瓷器是最方便的,里面撒了不少的绿豆,也垫了不少的纸屑,后世和前世的经验有机融合起来的结果,就是去天津的一路十分省事,反正入海也没有什么大碍。
当然,京城里也不是什么都贵,也有便宜的,东北来的毛货和皮货就很便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些东西,现在没人买了,只有就近处理,本来要卖到五六两一条的毛皮,现在只能卖到一二两,夜忻尽力买了些,不过她也只有百来两银子,因此上也只能看着可以赚到的钱就那么眼睁睁地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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