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年代久远的信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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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巴雷西独自站在梵卡露斯宫钟楼的露台上,看着被低沉的暮霭笼罩的那比城。风将他额前的褐色卷发轻轻扬起,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就如同广阔而深沉的大海一般,既昭示着无可抗拒的力量,也埋藏着从不诉说的悲伤。
一家一家的灯火正将王国首府缓缓点亮。圣比阳大教堂就如他脚下的梵卡露斯宫一般庄严而安静。但巴雷西清楚的知道,在那个神圣的殿堂里,庄严的下面埋藏着无耻的叛逆,安静的背后正酝酿着迫不及待的阴谋的爆发;而那座殿堂的主人,法利亚·克莱蒙红衣大主教,他隐匿多年,编织罗网,现在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梵卡露斯宫,期待着早日夺取达尔兰地的至高权杖。
一丝傲慢的微笑挑上巴雷西的嘴角。这些天以来,喧嚣的攻势既不曾动摇他的信心,也从没有冲昏过他的理智。在他手下拥有一批忠诚而充满智慧的勇士,他们正在迅速地、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他的秘密部署,不久的将来,他所积聚的力量将全部爆发出来,令那个张狂的对手一击毙命。
相信我,卞卡,我一定会把你平安地带回来的。巴雷西的目光穿过沉沉的夜色,凝望着遥远的天际,很抱歉我无法给你幸福,但我可以成为你最忠实的骑士,就象捍卫自己的国家那样,用我的一辈子去守护你。请坚强一点,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收拾出一片纯净的天地,就象你所期待的那样,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城市能够车水马龙,让恢宏的历史能够延展开去。也让你,我的爱人,能够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
“陛下。”就在这时,里文斯勋爵走上前来。虽然他很不想打断国王的思绪,但最终还是这样做了。
王轻轻应了一声,但并没有转身。
“托马斯主教已经到了,陛下,您还需要再向他特别交代一些事情吗?”勋爵道。
“你去见见主教吧,杰克。”国王有些疲倦地回答道,“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是,陛下。那么……我让人把您的披风取来吧。”
“不用。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文斯应了一声。在走出去几步之后,他又情不自禁地回过身来,“陛下,那些人不会伤害公主殿下的,请……不要太担心了。”
巴雷西默默点了点头。里文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既而向钟楼里走去。
“杰克。”国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陛下?”里文斯再次转过身,看到了国王那张忧郁的脸孔。
“奥莉维娅小姐这两天怎么样?”国王问道。
“侯爵小姐很安全,陛下。”里文斯回答道。
“保护好她。”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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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狭小的囚室,一只木床、一张方桌和两把坐椅几乎是这里的全部摆设。囚室的四壁用厚重的石砖砌成,一扇上了锁的铁门只有在一日三餐时才会将底部的那个送食口打开。天花板上有一个镶有铁栅栏的小窗口,能够将一些新鲜空气和阳光带进这间斗室,不过对于霍克尔森来说,那个窗口更重要的作用是令他能够根据日出日落来计算时间——不少囚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们通常被关在阴暗的、散发着霉臭味的地方,有的人会呆上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霍克尔森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背靠着坚冷的石壁。他已经在这里关了七天了,而这七天几乎耗费了他毕生的精力。他并不是因为饥饿或者受刑才感到如此虚弱——事实上,他的伙食还算不错,而且,也没有人对他施加任何刑罚;他的虚弱完全来自于他内心中焦虑和恐惧。
刚刚从昏厥中醒来的时候,几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无法从这些人的穿着上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但通过他们对他的审讯,以及他们彼此间简单的对话,他隐隐猜到了这些人在为谁效力。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询问那个大教堂杂役尤里安的下落。然而,他并没有得到答案,过了两天,那个令他心神不安的猜测被证实了——他被带进了梵卡露斯宫。
于是,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在他被押往王宫方向的时候就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真希望在圣比阳大教堂里打晕他的人是法利亚红衣大主教的手下,那样死的或许就只是他本人,而不会牵涉到他的主人了。
在梵卡露斯宫的这间囚室里,每当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或者狱卒给他送饭的时候,他都会冲到门口问他们知不知道尤里安现在在哪,他要和他关在一起;剩余的时间,他就在房间里不停地转圈,想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如何从这里逃出去。但是,所有这些都只是白费力气。看守者们就象聋子和哑巴一样对他毫不理会,而他本人,要想从这个铜墙铁壁一样的牢笼里走出去,除非他变成传说中的卞卡公主。对于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倒是很容易想明白——既然国王的人抓住了他,自然也就抓住了那个大教堂陵区的杂役。他们会审讯他,而那个无知的杂役必定不会象自己一样守口如瓶。他会将他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东西统统说出去,那些东西足以将他深处险境却毫无察觉的主人置于死地。
七天过去了。时间的推进并没有给这个寂静的囚室带来任何变化,但是,在它之外呢?刽子手砍掉一个人的头颅在瞬间即可完成,更何况是整整七天!想到这里,霍克尔森把头深深埋了起来,并在无望中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阵锁链的响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牢门被打开了。霍克尔森抬起眼帘,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看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独自走了进来。
又是一阵锁链的响声,看守已重新锁好了房门。披着黑斗篷的人摘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和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孔。这样的相貌很容易让人用“忠厚”、“仁慈”等词汇来形容,而他所流露出的神情和气质也与这些形容词非常相称。
“托马斯主教!”霍克尔森吃惊地叫了起来。尽管他对这张脸孔并不陌生,但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梵卡露斯宫的囚室里见到他。
“霍克尔森先生。”托马斯主教对囚犯点了点头。他以前并没有见过霍克尔森,因为他不过是一个淹没在人群里的小人物,不过这时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虽然,霍克尔森并不是这个小人物的真实姓氏。“斯塔伦斯先生还活着。”主教注视着他轻声说道。
一句简单的话令霍克尔森象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眼中放射出激动的光芒,“您说什么?”
“斯塔伦斯伯爵还活着,先生。”托马斯主教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这就是您为什么要一直追问尤里安先生下落的原因吧。”
霍克尔森抿住双唇,瞪视着托马斯主教。

“尤里安先生也在王宫里。”托马斯道,“他已经把炼泅夜典之后在大教堂陵园里所看到的事情,以及那天您带着他一起听到的那场对话原原本本地禀告给国王陛下了。”
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霍克尔森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到目前为止,国王陛下还没有处置斯塔伦斯伯爵。”托马斯继续说道,“陛下特意让我来看看您。”
“到目前为止……是什么意思,主教大人?”霍克尔森颤声问道。
“因为国王陛下想跟您确认伯爵的真实身份,先生。”托马斯主教说道。
“真……真实身份?”霍克尔森的声音抖的更厉害了,“跟我确认?”
“是啊,跟您确认。”托马斯回答道,“请把您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吧,先生。”
霍克尔森再次沉默了,他的脑子在努力地思考着一些问题,但由于事情过于复杂,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如果爱德蒙·斯塔伦斯先生只是一个普通贵族的话,他恐怕是活不了了。”托马斯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不过……”
“不过什么?”霍克尔森急忙问道,并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托马斯。
托马斯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沾了一些水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了几个字。在看到那几个字后,霍克尔森脸色大变,全身上下明显地一阵震颤。“您……您……这是……”霍克尔森咽了咽口水,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不连贯地说道。
“事实上,我跟公爵殿下也颇有渊源,先生。”年迈的托马斯凝视着自己写下的那个名字,似乎被它勾起了许多遥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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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伦斯匆匆走进了圣比阳大教堂红衣大主教的私人书阁,而法利亚正在书阁里烦躁地踱着步子。
“我听说这段时间蒂亚戈一家一直被国王关在梵卡露斯宫里?”斯塔伦斯刚一踏进房门,红衣大主教就径直问道。
“是的。”斯塔伦斯回答道,“我在近期一直奉命在外办差,直到今天才了解到这件事情。不只是蒂亚戈将军一家,戴维勒中将、雷恩少将、马斯洛上校,包括兰伯特所委派的埃里奥特先生在内,凡是进入将军府的人都已经被国王扣押了。”
法利亚皱紧了眉头,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他低着头,继续在房间里踱起了步子。
“今天下午,除了埃里奥特之外,这些人都被带进了国王办公室。”斯塔伦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国王都说了些什么,但在那之后,蒂亚戈将军和他的旧部离开了王宫,蒂亚戈夫人和劳拉小姐则仍然回到了软禁地。我听说三名军官将返回各自的部队,而蒂亚戈将军会启程南下。”
“很明显,国王说服了兰斯特·蒂亚戈。”法利亚仰起头沉吟道,“但愿不是因为米雪尔·阿梅达拉的缘故。”
“出卖我们也等于把死罪扣在了她的头上,我想她应该不会那样做的。”斯塔伦斯说道。
“是的,她应该不会那样做的。但是为什么她和她的女儿仍然被国王扣押在王宫里呢?”法利亚忧心忡忡地说道,“还有那个埃里奥特,他应该会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可谁知道呢?有时候,‘应该’发生的事情与实际发生的事情并不吻合。巴雷西·菲尔拉法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尽管我们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还是经常被弄得手忙脚乱。我们需要速战速决了,时间拖的越久,他反击的机会就会越大。西征的时间确定了吗?”
“确定了。三天之后。”斯塔伦斯回答。
“这么快。”法利亚喃喃说道,“如果不是西罗门的战火烧的他心神不宁,那就是他对于全局的把控已有了相当的把握,否则,他是不会离开那比城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斯塔伦斯,“您跟他一起去吗,统领大人?”
“是的。国王已经把相关的安排部署告诉我了,并让我挑选两千名精锐随行前往。”
“只带两千人走,看来他对梵卡露斯宫还是不那么放心啊。”法利亚微微一笑,“但是,让我们不要再去猜测这些了!不管国王已经掌握了什么,既然他没有出手,那么就让我们先发制人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敛去了笑容,郑重地看向斯塔伦斯,“我记得国王在梵卡露斯广场上曾经对您说过,王宫对于王家护卫队的军官来说一直畅通无阻,杀掉国王远比任何人都来得更加容易。不只是梵卡露斯宫,统领大人,在西征的途中也是如此。挑选您的亲信部队,用您的宝剑刺穿他的胸膛吧!杀了他,梵卡露斯宫将群龙无首;杀了他,您先人的在天之灵将感到无限快慰!现在的巴雷西·菲尔拉法已经与他的子民离心离德了,乔治·布拉里会妥善地安排好一切,西罗门驻军将象当年捍卫您的先人一样聚拢在您身边,教廷也将在首府那比城坚决地废黜这一朝的王室,而您,爵爷,将从此恢复您那高贵无比的真实身份,在梵卡露斯宫的大御座厅上接受所有人的膜拜,我尊敬的国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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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圣亚尔德西殿。巴雷西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手中一叠长长的信札,由于年代久远,信札已经变得有些残旧发黄了。托马斯主教和囚室里的那个霍克尔森静静地坐在一边。托马斯看上去神态安详,但霍克尔森却如坐针毡。
“陛下,理查德骑士到了。”这时,里文斯勋爵走了进来,一边对国王施礼一边说道。
巴雷西挥了挥手,里文斯退了出去,既而将圣徽骑士理查德引入了房间。国王并没有抬头,只是向一把座椅指了指,理查德则默默向国王鞠了一躬,在托马斯主教身边坐了下来。
几分钟之后,国王看完了最后一页纸,并抬起眼帘,房间里的人们都站了起来。国王依旧是平静的,深邃如海的眼睛令人全然看不透他的心思。
“陛下……”霍克尔森用一种沙哑的声音不自然地说道。
“您想对我说什么,先生?”国王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霍克尔森。
“请……请您赦免我主人的死罪吧,国王陛下!”霍克尔森迟疑了一下,既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是您的……是您的同宗兄弟啊!”
“我对您的忠诚表示尊敬,先生。”国王沉声说道,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但这件事不只取决于我,它同时也取决于您的主人。”
霍克尔森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国王,几次张了张嘴巴,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头。
“理查德先生。”国王看了他一会儿,既而转向了圣徽骑士,“请动身去一趟西部,骑士。我希望您尽快把乔治·布拉里少将找来,我想见他。”
“是,陛下。”理查德向国王鞠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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